50
那石子精準地擊中了蒼牧的劍,蒼牧的手便洩掉了最後一點力氣,劍自他手中滑落在地。
我轉身去看,只見一個瘦小的少年郎,年齡不過十四五歲,頭發卻高高豎了起來。待他走近了,才發覺他裹着同我身上如出一轍的白色大氅,模樣也頗為精致好看。
他嘴角微微瞧着,笑得極甜:“教主為何這麽瞧我?莫不是不認得我了?”
看來是友非敵,我咳出了一口血,便反問道:“你是何人?”
“我呀?”他鼓起了臉,像是生氣了似的,“我叫洛林,是教主的爐鼎,以後是要嫁給教主的啊~”
我只知道我有一個爐鼎是司徒宣,未曾想過還有其他爐鼎,這人救了我,但我卻直覺地不願意相信他。但如今的重點不是我殺不殺他,而是他救了我,便可以暫時為我所用。
他蹲下身,開始極為熟練地為我處理傷口,我卻偏過頭,看向正在奄奄一息的蒼牧。
“教主可是要救他?”洛林笑吟吟地問着。
“你替我殺了他。”我冷淡地開了口。
“教主許是忘記了,您當年可是極喜歡他的。”
“那又如何?殺了便是。”
洛林搖了搖頭,綁好了最後一層布條:“蒼牧哥哥當年救過我,我不想殺他的。”
我不再說話,心裏卻對這少年多了幾分提防。這少年處理過我的傷口後,又拿了傷藥,一股腦地倒在了蒼牧的傷口上。
那蒼牧也不發一言,到最後甚至合上了雙眼。
說來也奇怪,我自失去了記憶,真心想殺的人,似乎總是殺不掉,只得讓他們活着,叫我生厭。
洛林處理好了傷口,又極為自然地抱起了我,他身材纖細,力氣卻大得很,抱着我也不太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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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積攢了一些力氣,手指尖已經勾上了琴弦。他也沒心沒肺似的,甚至哼起了歌。
他哼的是我不熟悉的歌,但莫名覺得熟悉,連勾起了的隐藏的暗器,都有些猶豫了。他便笑了起來,眉眼彎起,臉頰右側還有若隐若現的酒窩:“教主,好聽嗎?”
我沒回答他,但不否認或許本身便是一種回答。他走了一會兒,便邁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夫駕車駛上了路。
洛林拆了發帶,讓頭發自然落下,他的手摸向了我的臉頰,帶着涼薄的寒意。我面容不變,任由他摸着。他倒是也有趣,摸完了臉,膽子大得很,又伸手撩開了我的前襟向裏摸去。
我撩了撩眼皮,沒說話。他摸了一會兒,便又攥着我的手,摸向他自己的臉頰:“教主,你也摸摸我呀。”
我不欲同他交惡,亦不想聽他擺布,便做了木頭人,不拒絕也不配合。他鼓起了臉頰,極委屈地瞧着我,我別過眼,實在不想讓自己心煩些。
“教主,我不好看麽,你怎麽不看我呀。”他的聲音甜膩膩的,帶了一絲委屈。
他着實纏得我有些煩了,我便回他道:“不過是個半個孩子,有什麽可看的。”
我話音剛落,他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滾燙的淚像不要錢般滾落到我尚貼着他臉頰的手上。
可惜了,我沒什麽憐香惜玉的心思,便用了剛剛攢起了力氣,掙紮地抽出了手,手臂因沒有力氣而垂到了身側,他依舊哭着,哭得卻不難看。
我以為,司徒宣那種哭,美則美矣,卻是虛假,看似情意綿綿,實則暗含譏諷。
洛林哭起來卻不一樣,他像極了受委屈的孩子,偏生那張臉生得好看,引誘着人或是憐惜,或是試圖叫他哭得更難過些,滿足內心陰暗的欲望。
我頓了頓,就這麽瞧着他哭,等他哭了半個時辰,許是終于哭夠了,擡起手抹了一把臉頰,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沒理會他,只合上了眼睑,準備休息一會兒。剛想入睡,臉頰上又貼上了那冰涼的手,睜開眼,便見洛林手中拿着幾顆丹藥湊到了我的嘴邊。
“吃了它們,是療傷的良藥。”
“不必了。”
“你不信我?”
“嗯。”
洛林似是氣急了,牙齒咬着嘴唇,咬了許久,但竟然也沒發作,只是挨個丹藥啃了一半,吞咽下去,又将丹藥湊到了我的嘴邊。
“我用了一半,教主這回該相信了吧。”
我覺得這洛林真是有趣,就是年紀小了些。
“教主,請服藥。”他似乎很想叫我吃這丹藥,若是能将它直接塞進我嘴裏,他定會這麽做。
我的回答卻沒有改變:“不必了。”
“你為何不吃,便是這麽不信我嗎?”他像是氣急了,若我不是重病在身,他許會同我打一架。
“你吃了一半,太髒了。”
我這番話剛說完,他便撩起了車簾,将手中的丹藥扔了出去,又将車簾重重地甩上了,胸口劇烈地喘息着,似是氣得不輕。
他這副鮮活的模樣,倒讓我心情也好了一些,仿佛我真的是在逗他,而非試探他。
我猜測他應該是喜歡我,但他喜歡我,又偏生出現得如此蹊跷,又違背了我的命令,保下了蒼牧的性命,這番行為背後的目的,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我心裏想着這些事,到底放下些心,便合上眼,真正睡了過去。
馬車走走停停,一路極為穩當,等到了一處小鎮,洛林連那車夫也遣走了,獨自駕車前行。
我問他向哪裏走,他便回過頭,笑得奸詐可愛,只道:“帶走教主,去做壓寨夫人呀。”
滿口胡言,不知所謂,也不知道是哪個人養出了這孩子。
等走了許久,車子終于停下,洛林撩起了車簾,笑吟吟地向我伸出手,我知他是怕我尚未傷愈,身影不穩,便伸出了手,任由他扶着我下了馬車。
環顧四周,便知此處是斷崖,自上而下看,便見無邊深淵,一望竟不見底。
他伸展開手臂,原地轉了一圈,便道:“就是這裏,教主可願與我殉情?”
我沒說話,只是望向崖底,過了一會兒,問道:“你要帶我去見何人?”
“哼,”他冷哼了一聲,卻像是在撒嬌,“教主都不怕嗎?不怕我殺了你嗎?”
我怕死,但他一路到我這裏,自然是不會殺死我的。
“我要将你推到這斷崖下面。”
“你讓我見的人在這斷崖下?”
我不過說出了揣測,他的臉又變得氣鼓鼓的,我沒忍住,有些艱難地擡起了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我便看到我捏的部分,從蒼白驟然變得紅潤——他竟是羞紅了臉了。
他後退了一步,又蹭了一下腳,湊到了我面前,伸手攬住了我的腰,我沒拒絕他,畢竟此刻我身受重傷,實在沒有力氣闖下這山崖。
他便攬着我,提了內力,自山崖向下跳去。
我的耳畔是嘈雜的風聲,眼前忽明忽暗,什麽也看不清,但洛林似是輕車熟路,他總能精準地抓住某一個支點,降低一下沖力,再繼續下墜。
如此下降了将近一炷香的時間,才終于停到了一處石板上。洛林伸出了手,壓在了一塊平淡無奇的石子上,向右扭轉,那封閉的山石,竟然緩緩右移,露出了容一人進出的小洞來。
他迫不及待地鑽了下去,我亦與他同行,初始極為窄的路,走了小半個時辰,才變得寬了些,滿世界的黑暗,也見了少許光亮。我與洛林并肩同行,但見燭火搖曳,腳下的路也從泥土路,變成了石板路。
我瞧這布置越發眼熟,半晌,才想起,同我的密室,竟有幾分相似,腳下更為迫切了些。洛林又到了一個石門前,轉過頭,努了努嘴,便道:“我不知這裏如何進了。”
我走進了那石門,便見那石門上竟然有字,上面赫然三個大字“燈下黑”。
我總覺得我從哪裏看過這三個字。
但我着實不知道什麽意思。
洛林費盡周折帶我到這裏,許是想讓我解開這個問題的謎底,但我着實不知道,該如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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