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我依舊沒有死,也對,有白明玄在,縱然我想死,他亦會救回來。
蒼牧說,我那日吐出了很多的血,血中帶了很多蠱蟲的卵,因禍得福,倒能再撐些時日。我不太相信偶然,只相信是算計,我爹和白明玄倒廢了心思,刻意将蒼牧調來,又叫我撞見那混亂的場景。
可再撐一些時日,又能如何,不過是平添苦痛。室內生起了不少暖爐,我卻依舊冷得發抖,許是體弱的緣故,蒼牧便總是脫了衣衫,抱着我睡。
我躺在他的懷裏,像抱着一個溫暖的暖爐,無論如何,總比一個人要好了些。
白明玄依舊很忙,我爹卻抽空來了一次,手中拿着甜甜的炒栗子,掰了一手心,便要硬塞進我手心,我扔了栗子,不想吃,他也不惱怒,又掰了一手心,如此反複幾次,我還是沒狠下心,便收了栗子仁。
我爹便笑,只捏着我的臉,又過來哈氣吹了吹:“不痛不痛,吃了我的栗子,不要和我生氣了。”
我還是有點生氣,但一想到記憶中,他手把手教我習武,又帶我雲游江湖,便如何也氣不下去了。血濃于水,不過如此。
我數了數日子,緣來自我開始折磨司徒宣,已過了八十日,若在生病前,我自有無邊精力,再去折磨他,到如今,我自己也活一天沒一天,便像什麽都看淡了,也不想透過折磨他,以換取內心的一絲平靜。
我記得司徒宣曾在第八十一日,予我一份大禮,我身體不便,便托我爹,也予他一份大禮,結果既已經定好,過程似乎不太重要。
我爹興沖沖地出了門,說是要同白明玄商議,究竟如何去做,我咽下了一口苦澀的藥,竟莫名有了幾分期待。
那日傍晚,司徒宣便來向我辭行,我同他沒什麽可說的,他同我亦沒什麽可說。或許他曾恨我入骨,但如今,他是不會激怒我,好叫我改了主意,再去折磨他。
我爹站在一旁,提議叫司徒宣再服侍我一夜,我便拉高衣袖,露出瘦骨嶙峋的手來,道:“沒這豔福。”
他便不提了。
我緩慢地,喝完了口中的茶,說了我同他最後的一句話:“到了江南,照顧好蘇風溪。”
他亦開了口:“我喜歡他,自然會好好照顧他。”
我揮了揮手,我爹便帶司徒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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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蘇風溪在江南,納了幾房妾,他生得英俊,家中富裕,性子也好,無需我們安排,自有媒婆上門,更有一位妾室,已經懷了身孕。
不過八十一天,便有了驚天的變化,任幾多真情,不敵全然忘記。
司徒宣到了江南,遇到的便是如此情形,白明玄和我爹親自設計,便叫司徒宣信了蘇風溪要另娶他人,移情別戀。
司徒宣受了極大的打擊,闖進早僞裝好的婚宴現場,提刀便要刺殺新娘,他情急之下,自然分辨不清暗衛假冒的蘇風溪,空出後背,便被蘇風溪一劍捅穿。
那暗衛亦是有所準備,竟添了一句:“何處來的匪徒,竟意圖傷我妻兒。”
司徒宣便硬生生地嘔出了一口血來,極怒之下,揮劍斬斷了頭發,絕了這段孽緣。我爹便在此刻出場,靠着白明玄的藥劑,救了司徒宣,又将司徒宣壓在牆上,肆意奸淫。
司徒宣被迫盯着一個小孔去看,孔外便是真的蘇風溪同他的妾室交歡。司徒宣剛剛冷靜下來,欲從中找出不對,但蘇風溪的體态,他自是清楚不過。
他再也無從欺騙自己,那人是他人假冒,那夜發生了一切,俱是夢境。
待司徒宣終于死心,決定離開江南時。我爹便說出了他做好的打算,将司徒宣扮作小倌,嫁入蘇家。司徒宣自然是不從的,他如何能當得起這等侮辱,在他已經對蘇風溪徹底絕望的時候。
他委身于我爹和我,為的是替蘇風溪複仇,他懷揣着這個想法,便覺得自己熬得過去。但如今,他所愛之人,失去記憶,卻亦娶了他人,辜負了他,他如何能作踐自己如此。
我爹便叫暗衛撬開了他的嘴,将那斷情水,盡數灌進了他的嘴裏。
就此忘卻前塵,第二日,轎子便吹吹打打進了蘇府。
我爹在我身旁複述了這個故事,他有些遺憾,我身子太弱,又目不能視,着實看不到這場大戲。我咳了一聲,卻又笑了起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過如此。八十一天折磨,我盡數還他,那一杯斷情水,我亦送給他了。從此,他和他所愛之人,在江南美景之地,相依相伴,過得好與不好,都同我無關。
我爹問我,蘇風溪有了美妾,又有了孩子,我可會難過,又可會嫉妒。
我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回他道,我的蘇風溪已然死了,這個蘇風溪有了妻子,過得幸福,我不會難過,反倒是替他高興。
我爹便伸手,将我抱進了他的懷裏,又一下一下順着我的後背。
他這番話,倒讓我想起還在惡人谷的我的兩個孩子來,便道:“爹,你當爺爺了。”
“嗯,什麽?”我爹的聲線驟然拔高了一瞬,反複跺着腳,竟有些不知所措,“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你當爺爺了,我有了兩個孩子,一直送去惡人谷避難,想想,現在接回來也可以。”
“慶兒,你莫要诓騙我。”
“爹,我騙你作甚。”
他竟來不及再說一句話,徑自沖了出去,剛到了門口,便喚人迅速套馬,他要親自去,接他的孫兒回來。
我笑着聽他的聲音漸漸遠去,偏過頭,便吐出了一口腥甜的血。
或許最不後悔的,便是留下了血脈,如此死便死了,我爹到底有人相伴,魔教也不至于,無人為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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