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PART1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這個世界還沒有人類的時候，在美索不達米亞的烏爾高地，在幼發拉底河和底格裏斯河之間的蔥郁森林裏，月神辛的妻子南卡爾生下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光芒四射的金星。她的肌膚純淨到極致，全身環繞着耀眼的光暈，令全家贊嘆不已，連天空也蒙上了別樣的華彩。女嬰的哥哥、年輕的沙馬什在她身邊停留許久，目不轉睛的注視着他的妹妹，直到侍從催促他駕上金辇，開始一天的行程。當他看着母親懷抱着女嬰，将飽滿潔白的□□塞到她嘴邊、讓嬰兒吮吸甘甜的乳汁，忽然很想回憶自己出生那一日的情形。但他終究無法記起。沙馬什轉身準備離去，他聽到父親以一種嚴肅的語調對母親和他說：

“這個孩子，獨一無二的金星神，我們要叫她伊什塔爾。”

他扭頭向父親致意：“我知道了，尊敬的父親。”

母親南卡爾微笑着，眉毛的弧度很美。“金發的沙馬什，我的兒子。你從東隅之山出發，途經尼普爾城時，別忘了向偉大的主神恩裏爾傳遞訊息，告訴他我和你父親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她的名字是伊什塔爾。”

沙馬什輕輕抖了抖披風：“是，我一定不負您的囑托。”

他挾着微微晨風走出家門，很快消失在父母親視野裏。

太陽神沙馬什當然不會忘記向主神傳達這個喜訊，雖然他更樂意與自己的好友分享這個愉快的消息。

就在他從西隅之山歸來的路上。

最後一絲晚霞終于也看不見了。此時牧神坦姆茲坐在布滿綠草的小山坡上，在一群肥胖的長毛羊之間吹奏着長笛。那音樂歡樂活潑，充滿生機。不遠處，太陽神正風塵仆仆向他走來。

坦姆茲停止演奏，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我的朋友，你終于來了。你渾身上下都是雲彩的味道。”

“親愛的坦姆茲，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沙馬什拉着坦姆茲一齊坐下。“今天，我的母親生下了一個妹妹。”

“啊，你的第一個妹妹。”

“也許是唯一的一個。”

坦姆茲眯起眼睛，嘴角上翹：“那一定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女神。”

太陽神撓撓頭：“你太誇張了，唔，雖然這是我的希望沒錯。我相信，終有一日她會成為最美的女神，比衆神之王的妻子寧裏爾還要美貌——她漂亮得簡直讓我難以置信。”

“我明白。”

Advertisement

“她有着無與倫比的金色眼珠，宛如最耀眼的寶石；她的頭發雖然還很稀疏，但已經可以辨認出是同我一般燦爛的金色；她的皮膚咋一看好像凝固的牛乳，處處透着健康的粉嫩——噢，她是我們的驕傲。”

“沙馬什……”坦姆茲有些費力的打斷了他。“你應該先告訴我她的名字。”

“名字？一顆璀璨的啓明星，伊什塔爾！”

坦姆茲望着他激動的朋友笑了笑。“非常好聽。”

“沒錯！”沙馬什情緒高揚。

“恭喜你，沙馬什。我在想，什麽樣的禮物才适合這位初生的金星神。”

沙馬什興奮的搓着手，搖搖頭：“不，那些以後再說。先跟我一起回去，去看看我們的伊什塔爾。”

坦姆茲跟随好友來到茂密的高地森林。那裏有着凜冽的北風，最皎潔的月光。受月神夫婦的影響，每一株植物此刻都沉浸在歡樂中，搖曳起舞。辛和南卡爾在屋前擺下筵席，招待從四面八方趕來道賀的親朋好友。大家對女神的誕生贊不絕口，紛紛給予她最衷心、最真誠的祝福。一個送給她從海底撈上來的珍珠，一個送給她從東方雪山采回的霜花，一個送給她黃金打造的小刀，一個送給她瑪瑙雕成的拖鞋。衆神你推我擠湧進屋子，圍在搖籃旁邊，想要一睹金星女神的面容。

“這陣式教我有些害怕。”坦姆茲暗暗想。“多麽巨大的對比。我的妹妹、傑士蒂娜娜出生時，只有主神恩裏爾送來了五彩花環，賜她青春、健康和美貌；而剩下其他孩子出生時，埃阿母親甚至想不到要給他們取什麽名字！他們大都是不起眼的一類，統統被喚作安努那基神。多麽可悲，我甚至搞不清他們的數量，這就是偉大的父神安努和偉大的母神埃阿所生的諸多孩子、主神恩裏爾的弟弟妹妹們！如此說來，傑士蒂娜娜也算個幸運兒，至少主神恩裏爾還贈與她禮物，至少父神和母神還耐心将她撫養長大。其他那些面目模糊的安努那基神們，出生與否于我們又有何意義？”

周圍越是熱鬧，坦姆茲的不平衡感就越強烈。然而，當他走入喧嘩中心位置，看到伊什塔爾，他立即被女嬰吸引了。沙馬什的各種描摹在這一瞬間變成了幅真實圖景。她咯咯笑着，那聲音比最悅耳的黃莺還要好聽。坦姆茲也忍不住要伸出手逗弄她。他俯下身子時，女嬰一把抓住他脖頸上垂下的天青石項鏈，死死不放。

“啊啊哦哦——”她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手指倒是十分堅定，牢牢捉着項鏈不肯放松。

坦姆茲維持着一個頗為費力的姿勢，他必須盡快做出決定。于是，他把項鏈摘下來，送到伊什塔爾短粗的小手中。

“贈給最耀眼的金星伊什塔爾。”他說。

見到伊什塔爾搶奪坦姆茲的項鏈，沙馬什本打算好好嘲弄朋友一番，卻發現坦姆茲将珍貴的項鏈随手送給了襁褓中的妹妹，他的心情忽然變得有點複雜。他記得很清楚，這串天青石是恩裏爾建造尼普爾城時用過的，因為感謝坦姆茲的協助，衆神之王把本該安置在宮殿一角的裝飾品送給了朋友——寧可令那兒禿着空着。他脫口而出道：“坦姆茲，這份禮物太過貴重了。”

“不要緊。”坦姆茲咧嘴道。“送出去，就不可能再收回。”

沙馬什想了想，一時也提不出特別的反對意見，只好任由伊什塔爾小手亂抓，将項鏈纏在她蓮藕一般的臂腕上。

就在此時，衆神之王恩裏爾偕同諸神大步走進屋子，臉上挂滿了笑。“辛，最皎潔的月神，我毫不懷疑，這孩子會完全繼承你們夫妻雙方最好的部分。嗯，沙馬什便是個極佳的例子。”在衆神的附和中，他爽朗笑道：“現在讓我來好好看看她，這顆新生的小金星。”

沙馬什和坦姆茲連忙避讓到一邊，以便恩裏爾靠近伊什塔爾。

“啧啧，多可愛的新生兒。讓我賜予你什麽才好？知識？力量？勇氣？財富？美貌你已經擁有夠多了，就讓我剩下些分給你的姐妹吧。哎，別扯我的胡子，這個是不能給你的。”

恩裏爾突然發現了伊什塔爾手腕上的項鏈。“啊哈，坦姆茲，你說你會将這串天青石永遠保留在自己身邊，現在你卻把它送出去了？”

坦姆茲颔首道：“是的，尊敬的衆神之主。”

“那你預備怎麽收回它？”恩裏爾搖頭晃腦。“來，我教你個好辦法。我賜予這新生兒一段姻緣——與你連在一起。這樣，當她有朝一日成為你的妻子，這條項鏈便重新歸你所有。不錯，就像寧裏爾曾經送給我的那些精致的餐具一樣。”

“您在說笑。”辛和南卡爾、沙馬什和坦姆茲一齊出聲，沙馬什和坦姆茲的語音要稍稍微弱些。

“不滿意這樣的安排嗎？……的确，現在決定這個還為時過早。”恩裏爾沉思半響。“那麽，就讓我賜給這孩子最濃郁的感情——她會付出、并得到最深切的愛。祝福你，金星神伊什塔爾，以主神恩裏爾之名。”

“感謝偉大的衆神之主恩裏爾！”耳聞女兒得到主神的賜福，辛和南卡爾高聲道。“願她将長久的擁有喜悅與歡樂！”

見父母親向恩裏爾表示最誠摯的謝意，沙馬什抽空朝坦姆茲擠了擠眼。他偷偷指指自己的妹妹，又沖坦姆茲努努嘴，然後雙手緊握，繼而交纏在一起。

坦姆茲望了望表情豐富、嬉笑着扭來扭去的伊什塔爾。青藤編織的搖床正一晃一晃，清新的枝蔓味道中混合着甜美的奶香。他已然看懂了好友的暗示，一時間卻不知如何回應。坦姆茲發了一小會呆，最後深深呼出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