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PART5
坦姆茲有無限的怒火要發洩,但是他心儀的女神是不會有錯的。錯的只能是他自己,又或者是可以稱之為情敵的家夥——恩啓姆都。
“那個混蛋在哪裏?那個膽敢與我争奪伊什塔爾的混蛋!他能及得上我的富有嗎,他能比得上我的強壯嗎?我的羊只可以吃光他田裏的植物,我的牛群可以喝光他溝渠裏的水。他別妄想插足我的愛情,他別指望破壞我的幸福!”
當坦姆茲暴跳如雷喋喋不休的時候,始作俑者伊什塔爾還絲毫沒有意識到她的簡單一句話對牧神産生了多大影響。而沙馬什對任性的妹妹正很不滿意,索性暫時不去理會這別扭的“一對兒”。
然而恩裏爾卻不能對坦姆茲的沖天怨氣視若無睹。他對他好朋友的遭遇報以十二分同情。他想到了妻子寧裏爾,也回憶起了地下世界的艾莉什琪迦爾。衆神之王靠在軟榻上,指尖輕微顫抖。
“坦姆茲,我聽說你滿世界在找農神恩啓姆都?”
“沒錯。”坦姆茲一臉憤慨的他面前坐下,腳尖踢開了一只石榴。
“你打算和他幹上一架,把這個阻礙你追求金星神的家夥的頭按在地上嗎?”
坦姆茲傲然道:“我會竭盡所能。”
“你也許已經忘了某些事情,需要我提醒一下。”恩裏爾認真盯着他的眼眸。“農神恩啓姆都是你的孿生兄長。”
“這沒有任何意義,所有神靈都是安努父神和埃阿母神的後代,難道他們一個個都值得我去愛護?”
“愛護的反面不一定要是仇恨……你們原本是一體,農神和牧神。”恩裏爾耐心解釋。
“一體?”坦姆茲冷笑道。“安努父神從沒那麽想過。讓我告訴你一個久遠的故事:我和恩啓姆都曾經同時向安努父神奉上勞作的成果,結果他選擇了我供奉的肉食,而對恩啓姆都的谷物嗤之以鼻;于是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恩啓姆都一直恨我入骨,不止一次揚言要砍下我的頭、用鮮血澆灌他的田地——好吧,這沒有成為事實。而随着歲月流逝,或許僅只有我還不曾将之徹底遺忘……”
“坦姆茲,”恩裏爾略微垂下頭,“抛開過往的仇怨吧,畢竟安努父神的偏心衆所周知,而後恩啓姆都也……對于這個世界,農神和牧神都是不可或缺的,你們又何必鬧得你死我活?我仍堅持我原來的觀點:農神和牧神本是一體。”
“所以,你覺得伊什塔爾嫁給恩啓姆都等同于她嫁給我?”坦姆茲譏笑着說。
恩裏爾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他感到頭疼。倘若伊什塔爾能拆成兩個就好了。但是,金星是唯一的,她只能嫁給雙生子中的一個。
所以,必須有誰做出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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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恩啓姆都如恩裏爾所願的做出了決定。
“到我的田野裏放牧,坦姆茲。領着你的牲畜啃噬莊稼,飲用溝渠裏的水。”恩啓姆都的表情極為誠摯。“讓我們将不和的開端歸咎于安努父神的錯誤,淡忘混沌年代裏的怨恨吧。”
恩啓姆都謙遜的話語稍稍平息了坦姆茲心頭的憤懑,但他還是搖搖頭。“恩啓姆都,這些已經非常遙遠。如果你為此道歉,我很樂意将此抛諸腦後。我在乎的另一件,你應該明白。”
“至于現在的糾紛——我保證我絕對沒有意願去擾亂你的幸福。”恩啓姆都溫和的回答。
金色的麥梗,在微風中輕搖着沉甸甸的穗子。坦姆茲忍不住想,究竟是怎樣的時光,磨平了孿生兄長那尖銳的棱角。雖然他對恩啓姆都的記憶,除了那段恐吓的宣言之外已所剩無幾……
坦姆茲重重嘆了口氣。“你想說你并非伊什塔爾的追求者之一嗎?我相信,她對你可是非常中意。”
“你在誇大其辭。”恩啓姆都好心地指出問題所在。“我一度對她抱有好感,但我不打算為自己找一個驕縱漂亮的麻煩。女性是那麽一種:你越在乎,她便越不把你放在心上;假如你表現得若即若離,她就會追着你後面跑。伊什塔爾是一顆被寵壞了的金星,你不能圍着她轉,這樣你只會陷入萬分的苦惱。”
坦姆茲認同的點點頭。“或許你是對的。”
“先愛上的那一個往往是輸家。讓她迷戀你,而不是相反。你的滿腔熱情、百依百順,都不能使她對你死心塌地;唯有你自己本身才是吸引她的根本。聽我的忠告,牧神。我祝你一切順利。我将帶着禮物來參加你們的婚禮。”
就在恩啓姆都與坦姆茲推心置腹,南卡爾恰在跟她的寶貝女而講着種種道理,諄諄善誘,苦口婆心。
“你是真心要嫁給農神恩啓姆都嗎,我的孩子?”
“不,母親。”伊什塔爾臉上有一絲赧然。“這僅是一句托辭。事實上……呃,恩啓姆都也許會是個不錯的丈夫。”
“哦?可是我聽聞他其實沒為你花過多少心思,如果随手采摘的野菊也算是讨好的一種,他至多偶然取悅過你一兩次?”
伊什塔爾頗為不自在。“但他總是風度翩翩,充滿自信,談吐幽默,吸引我們所有的目光。”
南卡爾拍了一下手掌。“這些當不了什麽。我的伊什塔爾,如果你真要找個結婚的對象——”
“為什麽我必須得找個結婚的對象?”伊什塔爾反駁道。“就現在而言,我過得很快活。我有父親母親的疼愛,有沙馬什的維護,有安舒貝爾他們的陪伴。我追逐着自由的風,随意走遍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但你終究得找個丈夫。”南卡爾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女兒的話。“這是必須的,婚姻。你必須和你的丈夫組建一個新的家庭,生育下一代神祇,直至你們消亡為止。”
“母親,神是不死不滅的,我們永不消亡。”
南卡爾一時語塞,然而她決定不再理會伊什塔爾的打岔。“不管那些……要知道父神安努和母神埃阿是多麽肯定婚姻。所有神族的血緣都可以回溯至這兩位尊敬的神祇,你想要否定他們嗎。好好聽我說,既然你總得找個丈夫,就應該認真考慮挑一個,而不是随心所欲反複無常。”
年輕的金星神有點委屈。“我并沒有反複無常,母親。”
“那樣最好。”南卡爾頗為嚴厲的瞪了她一眼。“實話實說,農神真的那麽令你心動?還是牧神更接近你的理想?”
“我沒什麽特別的想法,要做他們其中一個的妻子。”
“好吧,但你放出那樣的宣言,你對向你求婚的坦姆茲鄭重表示:你寧願嫁給恩啓姆都。”
“我……”伊什塔爾發現自己似乎被繞進來了。
“于是,坦姆茲怨氣十足的到處找恩啓姆都,計劃把農神狠狠揍一頓,把他心愛的新娘給搶回來。烏爾城裏滿大街都在傳這個,你要裝作不知道嗎?”
伊什塔爾大吃一驚:“我的确不清楚,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很欣慰我沒有看到你因此而沾沾自喜。”南卡爾話鋒一轉。“雖然我明白,面臨這種情況你心裏難免會有些得意。”
被母親說中心事的伊什塔爾不禁垂下頭,一切演變成這樣乃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心底不由得泛起陣陣漣漪。
“選一個珍愛你的對象,而不是你迷戀的對象。只有這麽做,你才會成為婚姻的主導。男性的熱情來得快,去得更快;女性卻往往沉湎于長期的感傷中。如果你明白這一點,就該知道你需要如何去選擇。”
“母親。”伊什塔爾有些困惑的望着南卡爾沉靜而嚴肅的臉龐。“我糊塗了,我忽然覺得……我到底為什麽必須……”
“必須走這樣一條道路?你終有一日會理解的。創世的神靈,這便是他們,這便是‘自然’和‘規則’。”
南卡爾凝視着女兒精致純淨的面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那金絲般細韌的長發,語氣愈發柔和:“當然你很幸運,我的孩子。選擇的權力在你手中,這可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噢,母親。”伊什塔爾慢慢低下頭來,抿緊了嘴唇。絲緞長裙在指節的揉捏下出現一片片皺褶,有如她紛亂的思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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