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無話可說

少女套着件厚實的大衣, 裏面是件單薄的吊帶睡裙，頭發沾着水汽，蓬松的披在肩上。

他拿着一疊厚厚的文件：“這是你修改的？”

“是啊, 我三天之內改的。”姜歡點頭。

準确來說，是上輩子的你修的。

“行, 那我看看。”謝因低下頭，“回去休息吧。”

姜歡也沒打算停留多久, 她随手一撩頭發：“你也是, 我看見你好幾天都待在這裏, 不是研究照片就是在修改劇本，我給你點了個外賣，吃完了記得回去哦，這裏太冷了。”

“啊，今天終于可以睡個美容覺了！”她打了個哈欠，邊伸着懶腰邊向門邊走。

謝因在她走後才後知後覺的擡起頭。

“您好，這是你點的海帶排骨湯，趁熱喝。”

這時候的外賣還沒有什麽專業平臺, 全是餐館自己員工送餐。

也就是說根本就沒有配送費，按時保質全靠自己。

但他拿這個包的很嚴實的包裝，從市區一路淋着雨過來，顯然是用了很大的心。

他輕聲道了謝, 拿起湯勺挖了一小勺，排骨湯服浮起了肥的發膩湯油，可海帶的鮮香完美的溶解了油膩感, 喝上一口，口齒留香，連胃裏都是暖和的。

謝因才發現，這間屋子确實有點冷了。

“今天怎麽回事啊，一個場景NG了三次……”陳嘉偉邊喝水邊抱怨。

李姿姿疲倦的點頭，她也有點吃不消了。

姜歡閉着眼睛補完妝，她還好。

畢竟，謝因曾經比這還要變/态，一場戲要求演員用四種不同情緒演繹，當時新手小白的她都快被罵吐了，天天就是躲在賓館裏哭。

聽說後期，他連劇本都不給演員，讓他們自己演戲想情節。

姜歡慶幸自己是走流量路線的。

忽然，她身邊多了個冒熱氣的東西。

姜歡睜開眼，看見陸源敬職敬業的幫她倒了杯熱水。

“天氣比較冷，況且你們還穿的很薄。”她細心的囑咐，“拍完戲休息就感覺套上厚衣服，然後喝熱水。”

姜歡呆呆地看着她，心裏湧起一陣的暖流。

“嗯，源源你可真好。”她感動地熊抱住陸源。

陸源滿臉寫着訝異，手不由自主的擋在胸前，很是拒絕別人的親密舉動。

姜歡也發現了，可能不是不喜歡她，有些人天生就很抗拒親/密的肢體接觸。

她假裝毫不知情的放開：“哇，寶貝，你身體好軟哦。”

“你怎麽比美國人還要熱情。”陸源臊的不得了，“我都不和外國朋友擁抱的。”

姜歡笑着說：“我又不是外國朋友嘛。”

副導演好奇的開口：“那個歡歡經紀人啊，你不是說你普通家庭嗎？你怎麽還有外國朋友啊？”

“啊……”陸源思考片刻，“我确實是普通家庭啊，家裏只有二套三百平的房子，一輛奧迪一輛mimi，家裏花了全部的積蓄供我和弟弟出國的，我也是拿助學金才半工半學的。”

實際上是北上廣城市各兩套，二輛便宜車給兩個爛技筒子練手，老媽給幾十萬資助她炒股練手。

副導演/姜歡：“……”中/上層的快樂你想象不到。

陸源也喝了口水，果然有錢人的低調就是這麽樸實無華。

姜歡勉強笑了笑，按她的專業，美國讀書基本學費都要35萬了，還別說書本和日常開支。

如果她有點閑錢，她也想去外國讀書釣金龜婿啊。

“開始了！”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如臨大敵的趕到片場。

姜歡的水都沒喝完呢，也不得不停下來跑過去。

謝因用有趣的眼光盯着他們，“既然你們這麽興奮，那就把第二場在拍一遍吧。”

他眉眼狹長極淡，配着偏多的黑色卷發，皮膚白白的很有日式小哥的味道。這些天胡渣未剃，渣青的，一拍起戲，有些像姜歡小時候見過的科學怪人。

“不是吧，那場我都快拍吐了。”陳嘉偉雙手合十賣可憐，“謝sir，你饒過我吧。”

他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特地彎下身子裝可憐，惹得劇組很多人都偷笑。

第二場戲，就是姜歡NG十多遍的男女主相遇戲。

拍了差不多快一個通宵。

謝因冷下臉，“那你不用來了。”

“我開個玩笑，別當真。”陳嘉偉立馬站直，收起笑容板着臉。

他這才滿意的微微颔首：“姜歡，你知道怎麽拍的。”

姜歡嗯了一聲。

感覺周圍都是仇恨的目光呢。

“Action！”

陳嘉偉又拿起道具，不厭其煩的開始了武打戲。

那些群衆演員在地上滾得也快麻木了，他們估計也預料不到，自己是怎麽從群演變成參演的。

“你沒事吧。”

姜歡畏縮的擡頭，看向他時，含淚的眼睛帶着驚豔的光。

她有一雙很美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朦胧，裏面藏着數以萬計的星河。

陳嘉偉本來還懶懶散散的斜站着，看見她，忽然眼睛冒着光一點點站直。

謝因站在那邊，第一次沒有對他們的表演想喊卡。

“你叫什麽名字。”陳嘉偉忍不住脫口而出。

當他說完的第二秒，才意識到：kao，臺詞沒有這句。

可當一個演員，他還是能控制住意外的，只要謝導沒喊卡。

而姜歡才像是驚醒過來，趕忙收起了眼眸，往地上掃了被他打的東倒西歪的混混們一眼。慌慌張張的拎着袋子跑了，要跑到暗處的時候，她又帶着怯弱的眼光回頭偷偷望他。

陳嘉偉幾乎沒有反應，向她勾/引似的單挑眉毛。

姜歡吓得趕緊回頭跑走了。

陳嘉偉盯着她的方向看了良久，等到地上的混混站起來準備找他麻煩。

他才點了根煙，讪笑着勾肩搭背說：“靠，還愣着幹什麽。去看她住哪啊，相信我，不超過幾天就到手，到時候別說區區八十萬。”

他拍了拍混混的肩，叼着煙穿着拖鞋，毫不在意的走了。

“cut！”謝因打了個響指，“這次真的可以了。”

“yeah！”陳嘉偉高興的跳了起來。

姜歡帶着笑說他，“你穩重一點啊。”

陳嘉偉開心邊唱着歌，邊對她們扭屁股。

李姿姿全神貫注地看完這場，不得不承認女主角是有幾分本事，她不應該再搞事情了，好好演戲才是真理。

姜歡看着謝因在那邊坐下休息，可她沒有去找謝因。

她不能讓別人覺得她，在故意搏上位。

起碼，不能讓謝因覺得她上杆子找他。

“第二十三場，Action！”

這場戲是李姿姿和陳嘉偉的戲份，也是兩個人第一次的對手戲。

妹妹看到姐姐和男人私奔後，嫉妒男人搶走了姐姐，于是決定扮成應招女郎上門勾引男人。

不得不說，李姿姿是進步很快的天賦型學生，越NG越進步。

室內戲，很熱。

李姿姿青澀的站在門前，手不自在的扯着貼身的衣物，眼神卻很堅定。

她伸手按下門鈴。

鈴聲響起來的第一秒，陳嘉偉迫不及待地開門，“寶貝，你來了？”

他穿着短褲，裏面的家夥吊着。

幾乎是下一幀，他就随意的把李姿姿抱入懷裏。

李姿姿臉上帶着驚恐，雙腳不停地在空中蹬着，但她咬着牙，對着他的唇就俯了下去。

“好，現在到床/上去。”謝因流着汗扛機器。

拍船戲，其實有個訣竅。

如果你想過審和不讓男女演員尴尬，最好就是女上動，用被子蓋住重要部位，只需要女演員用力，也能讓人感受到激烈，也能激起讓觀衆捂住眼睛偷看的興趣。

場務指導他們動作，然後兩個人動起來。

謝因則定在原地，等到他們弄好，才打開攝像機，用一組長鏡頭轉移到定點的位置開始拍攝。

他滿頭汗，一滴滴的往下直掉，但像個柱子一樣紋絲不動。

為了看清鏡頭，他只能一直眨眼睛。

終于受不了，他轉着眼珠側望。

姜歡托腮羞紅了臉，邊記着筆記邊用手壓着紅到發燙的臉頰。

她是很瘦，可是該胖地方還是胖的，整一個玲珑有致。

只是瘦的地方要命了。

很适合拍照做言情雜志封面。

謝因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漂亮。

她捂着臉，真的就像從未談過戀愛的單純姑娘。

……怎麽可能，她可是混娛樂圈的啊。

“cut！”

等謝因回過神的時候，他晃了一下鏡頭，得，又要補拍。

等到深夜，他壓抑住自己想着姜歡那個表情，可還是時不時冒出來。

就像心裏埋下了一顆好奇的種子，不知道有人來澆灌，誰不知鬼不覺，它有了養分，努力的破土而出，沒有那一份力量能夠摧毀着頑強的生命。

他抱着夜宵泡面，大半晚往劇組裏趕。

但是他以前的私人空間裏，早就亮起了燈。

那邊坐着個人，穿着鵝黃的厚大衣。

“姜歡？”

少女轉過頭，對他露出了個害羞的笑：“對不起……”

“沒事，你坐着吧。”謝因安慰說，“反正我做事情很專心的，你呆在這裏，也不會影響我工作，你在和不在，都沒區別。”

她呆頭呆腦的啊了一聲。

可謝因确實是個這樣的人。

他吃着泡面，在冒着熱霧的燈下，真的能忘了這有個人。

“我有個事情想和你說。”小房間響起了女孩子怯生生的聲音。

謝因放下勺子：“你說。”

“能不能把第十場戲和第四十五場延後拍？”

一場是姐姐和男人第一次，一場是男人逼迫姐姐賣X的戲，都是——

激.情戲。

謝因蹙着長長的眉，“為什麽。”

姜歡臉好像很薄，蘋果肌浮現出紅暈：“我、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怕演不好……”

“你有你也演不好啊。”謝因氣到放下面，“作為一個演員，即使沒經歷，你也應該能想象出來，你不能只做一個體驗派啊。”

“可我……”

“沒有可是。”

姜歡紅了眼，輕聲反駁：“你也知道我是體驗派演技啊，我沒有過感受，就真的做不好。”

“你沒有體驗？”謝因勾唇冷笑。“江飛才是用來幹嘛的？诶，不是，他們這種家庭不會……”

他突然停下來，不會真的純潔成這樣吧。

謝因小心的試探着問：“你們……”

姜歡害羞的抿着唇，垂着的腦袋輕輕搖晃，已經是能看見的通紅。

謝因沉默了。

他們兩個的戲可不是那麽好糊弄得，他是打算用這兩個片段留着海外觀衆的，國內上映的時候，剪掉也不影響劇情，一舉兩得。

本來，看上姜歡，除了臉也是打着這個主意。

可沒想到，她，居然是個雛？

“那行吧，你男朋友有沒有空過來一趟。”謝因煩躁地抽起煙。

姜歡搖頭：“他一直到六月都要準備考試呢。”

“考個屁！”他罵道。

姜歡微皺起眉，像是很不服他罵她的小男朋友。

“所以，我想延後拍攝，可以嗎？”她問。

謝因心裏亂成一團，“不是延後拍的問題，關鍵是這玩意，你延後拍也不會啊。”

姜歡純純的對他一笑。

“你可以教我啊。”她睜着無辜的眼睛說，“你是導演，你能教我怎麽拍激、情戲嗎？”

謝因感覺自己要炸了。

可是說起來，演員不會拍，他确實是要指導的。

他心裏無端端的燥熱了。

“再說，”他煩的擺手，“別在這裏杵着了，趕緊給我滾回去。”

姜歡哦了一聲，然後站起身走了。

當她走到門口時，她又說：“那個，我還有件事沒說。”

“那你說。”他煩的要命。

“那個，對不起，我和昨天送外賣那一家說你是我男朋友。”她紅着臉趕緊解釋，“不是其他的什麽意思，就是他在市區，離我們太遠了，我怕他送來的東西還是冷、冷的，所以我才和他們這麽說的。”

他微微阖目：“沒事。”

姜歡又哦了一聲。

謝因也沒心情吃泡面了，也沒心思抽煙了。

他坐在桌子前，呆呆地看着那碗泡面。

指導投資人表弟的女朋友拍X戲，他還要不要拍電影了？

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他不耐煩地喊道。

“你好，你是姜女士的男朋友嗎，這是你的宏遠大酒店點的外賣。”

員工放在桌子上，就匆匆離去了。

謝因煩的要命，無數只螞蟻在他背上爬似的。

他又準備掏煙盒子，發現剛剛抽的那根是最後一根。

地上全是煙灰，看得更是燥上加燥。

當他把煙霧缭繞扔掉時，一股熟悉迷人的香氣鑽進鼻腔來。

桌上的那碗盒子還是有着餘熱的。

他閉目深吸一口氣，行，海帶排骨，他媽也愛給他做。

謝因眼眸沉沉，将那碗湯毫不猶豫地扔到垃圾桶裏，還狠狠地踹上幾腳。

像她的人，都應該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