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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砸向車笛,刺耳的嘟嘟聲,來車緩緩地側轉到一旁給他讓路。等喬陽開着車出了停車場再想追的時候,滿馬路的車流裏早已分不出哪一輛是她乘坐的了。他氣惱異常,抄起手機撥了個號碼。
☆、112、喜歡我嗎?
那廂躺在宿舍的床上享受慵懶假期的孫婷婷接到喬陽的電話。
“魚小晰在哪裏!?”
他的聲音氣急敗壞,孫婷婷的好心情立刻飛了。
“她打工去了。”
又來找她!又是為小魚!他不是說永遠不會再見她了嗎?
“她跑了!”
“你又去找她了!?”
難以置信地喊道,孫婷婷心裏不知是氣還是悲,口氣瞬間不善起來。
“你答應過的事情記不記得?為什麽還是這個樣子?你這輩子不想被她接受了是不是?”
“她到底去哪裏了!?”喬陽的口氣更不善,他用吼的。
“我怎麽知道?你那麽有本事自己找啊!”孫婷婷挂機後就把手機摔在床上。
這天a大校園裏來了個帥哥,個子很高,穿着不俗,着了魔似的挨個教室跑,盯人的眼神怪吓人的。有人說看樣子有點像最近剛蹿紅的一個男模特,長得真是帥!于是傳言換了個方向,說也許是拍真人秀,不定哪裏有隐藏的攝像頭。
夜裏九點鐘,孫婷婷的宿舍裏一女生打開電腦找到那家銀行的宣傳廣告後,開始跟手機拍攝的照片比對。
“我說是他吧,看看,發型換了而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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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我看看……”
“哎呦還真是!你在哪兒拍的啊?”
“在圖書館門口,真人比照片上還帥呢!”
三個女生叽叽喳喳得像窩麻雀,孫婷婷遠遠坐着,臉拉得比長白山還長。
“哎,婷婷,你不來看看?”拍照的女生沖孫婷婷招呼道。
陰着臉,孫婷婷說了句:“沒興趣!”
有興趣才怪!喬陽那張臉她都看了快仨月,一周得奉命見他兩次,現在他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今天這一天他沒讓她消停,電話一個接着一個,直到把她的電話打到沒電,她也不敢充電。
她就不該趟這灘渾水!
“張楠,把你手機我用下。”孫婷婷朝某個女生說。那女生只忙着跟幾個姐妹看電腦圖片,只是伸手指了指桌上說:“在我包裏呢,自己拿。”
找到手機後,孫婷婷又撥了一遍魚小晰的電話,依然關機狀态。而後她再撥魚小晰家裏的電話,終于有人接了。
那三個女孩子正聊得熱火朝天,沒注意孫婷婷拿着電話匆匆跑了出去。
魚小晰消失第五天的晚上,喬陽開車來到到小院的門口,熄了火,關上車燈。淩晨十二點,整個世界被霜氣籠罩,朦胧氤氲。他沒有開窗,叼着煙仰頭靠在座位上,灰白色的煙灰一截一截地落在黑色的羊絨衫上,好像他靈魂燒盡後的渣滓。
他偏頭,隔着車窗玻璃看向閣樓的窗戶,跟從前幾天一樣,燈沒有亮。
以前,這個時間,她總是沒睡的。她的窗簾是藍色的,她的窗戶亮在夜裏像是一塊正方形的藍色螢石。他每次都得把車停在遠處,步行到她樓下,看看她的窗戶,想象着她笨笨地抱書啃的樣子。天氣很冷,可他覺着找不到比這裏更溫暖的地方。
那麽笨,卻那麽拼命。他無法體會那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從小,他學什麽都很快,那些在別人看來很困難的東西,他總是感覺不到障礙。碰到的事物,興趣只在初見時,一旦接觸便能很快玩弄于鼓掌之中,失去了樂趣。
喬致雄給他請過許多家庭教師,音樂、美術、棋牌、騎術、劍術……太多太多。他照單全收,卻總是介入不深,因為太容易,他沒有興趣。
只有魚小晰,她像一根帶倒勾的刺,楔入他的心裏,他寧願痛着卻不想拔出來。
這幾個月,他眼睜睜看着她一天天恢複神采,像枯萎的花漸漸恢複生機。
他的心在蠢動,渴望着再次把她攬入懷裏的那天。
但是顯然她不是那麽盼望的。
她竟然誤會他跟孫婷婷在一起!那天,在她樓下,他在車裏天人交戰了一夜。他想沖上去,他想好好教訓教訓她,讓她知道這兩個月他忍得多辛苦。
可是他終究是沒有上去。
兩個月前,他去學校找她,先碰到了孫婷婷。她鄭重地跟他說了一句話,讓他肯等一等。
孫婷婷說:接觸着,你許會傷害。遠離着,你許會占有。
他确實做到了不去接觸,讓魚小晰休養生息。魚小晰也确是值得愛的,她硬是靠着自己慢慢恢複過來。
看着她一天天恢複神采,像是枯萎的花重新綻放,他的心也一天天騷動起來。
那晚在酒店,當面對面她都沒法認出他來的時候,他發覺自己錯的離譜,遠離着也會占有只是一種可能,而更大的可能是遺忘。
如果她忘了他……他只覺得萬蟻噬心般的痛。方才了悟到,時間這個東西,在魚小晰是遺忘,在他這裏卻把思念磨砺成劍。
想再續一根煙,卻發現手裏只有空煙盒,喬陽疲憊地閉上雙眼,随即坐直身子發動汽車。車子幽靈般地鑽入夜幕。
光怪陸離的酒吧內,喬陽躬身坐在吧臺處,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烈酒。
身邊又坐下一名女子,喬陽已有幾分醉意,他轉過頭迷茫地看着她。
“嗨!帥哥,心情不好?一起喝一杯?”是位短發的性感美女,上身一件鉚釘的低胸背心,飽滿的唇上唇彩反射出迷幻的色彩。
喬陽眯起黑眸,只說了一個字:“滾!”
哼了一聲,女人撅着嘴扭頭離開了。
空了的酒杯已經聚集成一片小樹林,喬陽在褲子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口袋,掏出錢包,發現把手指插進錢包內是艱難的事兒。須臾間錢包便被人抽走,喬陽迷茫地擡頭看,結果來人是岳爍棋。
“別喝了,我送你回去。”她冷淡的聲音裏聽不到任何情緒起伏。
喬陽笑了,嘴角彎起嘲弄的弧度:“你?送我?”
“你醉了。”岳爍棋冷冷地說,然後強硬地攙起他往外走。
喬陽沒有反抗,腳步虛浮地走着,任她帶着他到了自己的車前。
“鑰匙!”岳爍棋伸出手。
掏了半天才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拍進岳爍棋手心,喬陽看向她的黑眸裏面迷離一片。
岳爍棋把喬陽推到後座之後自己開車。路上喬陽吐了一回,還算清醒地吐在車外,只是可憐了跟在後面的無辜車子。
岳爍棋微颦了眉,踩下油門。
到達小區後,扶着這個爛醉的男人上樓,進入他的那間房子,岳爍棋終于将他扔到床上。
“喂,我想喝水。”喬陽大喇喇地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吩咐。
沒說什麽,岳爍棋木着一張臉離開,一分鐘後,拿了一杯水回來,放到床頭櫃上。
忽然睜開的灼灼黑眸,讓她那張面具一般沉靜的臉上有了絲波動。
“拿給我喝!”他沙啞地命令。
半垂眼睑,岳爍棋端起水杯,送到喬陽嘴邊。
喬陽譏諷地笑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喜歡我?”
半垂着美眸,岳爍棋平靜地看他,豐盈性感的嘴唇輕抿,也不說話。
手上使力,水撒到床上,這具成熟性感的女體就投入自己的懷抱。喬陽抱着她一個翻身将她壓在身下,擡手關掉了屋裏的燈。
當男人刺入女人身體的那一剎那,火辣辣的裂痛讓女人忍不住抽氣,身體也緊繃起來。
“別怕……”
他的手輕輕在她腰側撫摸,他聲音裏的溫柔足以将她溺斃。然下一句,着實地将她踩入第十八層煉獄。
“……小晰。”
室內頓時燈火通明,岳爍棋的手指摁在電燈開關上。
她依然平靜地看着壓在身上的男人,平靜到不可思議。
喬陽定定地看着岳爍棋的臉,忽地從她體內退出,快步走出屋去。接着,就聽到防盜門被關上的聲音。
岳爍棋安靜地躺在那裏,蜿蜒的血液順着潔白的大腿淌到幹淨的床單上。
☆、113、以後,不要随便接我的電話
在漫天的霜華中,路虎急剎在小院的門口,夜中慘白的車燈煞是刺目。夜裏出來游蕩的野貓被發動機的熱量吸引,小心地靠近車子,擡起前爪搭在車輪上探頭探腦。
車門忽然推開,男人跳了出來,貓兒箭一樣逃竄而去。
喬陽跑進小院,落沖上樓梯,急促沉重的腳步踩得木制樓梯微微顫抖。
黑暗的閣樓,黑暗的木門。
“魚小晰,滾出來!”
“你給我滾出來!”
用拳頭砸,用腳踢,喬陽怒吼着。
“魚小晰你給我出來!”
震天響的砸門聲吵醒了好幾戶人家,3樓有人披着衣服悄悄上來看了一眼後便匆匆回去了。
喬陽緊握着拳頭貼到房門上,腐朽的木頭味道進入鼻腔,呼應着他開始潰爛的心。
他沒有她就不行,由心至身的不行。
她給他下了什麽蠱?
他抱過多少個女人?只有天知道。
專一?癡情?
他最鄙視的詞語。
只是他無能為力,無能為力地淪陷着。
抱着岳爍棋的時候,他清楚地知道懷裏的身體是誰,但是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夜。
那一夜,他的女孩疼得全身痙攣顫抖。
身下女人同樣的溫熱緊致,同樣緊繃了身體,酒精與情|欲交互地刺激下,他控制不住地迷亂了,心底升騰起交纏綿繞的情絲,他還是叫出了她的名字。然後岳爍棋開了燈,他從她平靜無波的眼睛裏看到了嘲諷。
他感到了淹沒于頂的狼狽。
到底是一種什麽蠱毒,讓他這樣生不如死地思念?手指摳入木門的縫隙,喬陽力盡地坐到地面。
紛沓的腳步聲響起,手電筒的光線從樓道射上來,很刺眼,喬陽擡手擋住眼睛,從指縫中瞄到來人肩上的警徽。
“幹什麽的!”威嚴的聲音喝道。
于是,淩晨三點鐘的時候喬陽被帶到了派出所。
民警執筆看着坐在對面的男人,英俊卻頹廢,滿身酒氣。
“這麽晚,你在那裏打算幹什麽?”
喬陽靠在單薄的金屬椅子裏,扭過頭去沒有作聲。
見“犯人”不配合,警察拍了桌子,聲音更加嚴厲:“放老實點!回答!”
這種人他見多了!現在裝大爺,耗一夜就沒脾氣了,他決定先吓唬一下試試:“夜闖民宅?你這種行為可以定性為危害公共安全罪,知不知道!”
擡眼瞟了這個小民警一眼,喬陽冷笑。
這麽橫!警察心中惱火,又更用力地拍了桌子:“告訴你!老實交待了你就早點走。你要是不配合,那就沒辦法了。隔壁是拘留室,你得過去住幾天!”
雙方正僵持着,一個警察進來,跟做筆錄的這位說了點兒什麽,二人就一起離開了。
片刻,又進來第三名警察,是個中年人,他對喬陽說:“你可以走了。”
那語調依然是威嚴的,但是稍微客氣了些。
喬陽慢慢站起身,走出訊問室,外面迎他的是岳爍磊,看着喬陽走出來,他笑得像只狐貍,迎上去勾住他的肩膀。
“你這一夜的行程還真是夠豐富的,姐夫!”
最後兩個字他故意咬得很重。
喬陽揮開他的手臂,獨自走出派出所。外面停着他的車,車上的人見他出來忙從架勢座上下來,恭敬地躬身喊了聲“陽哥!”
岳爍磊追了出來,依然樂呵呵的:“我說,我救了你一命,你連個謝字都沒有?”
還是不理會他,喬陽開門上了車,發動,這才轉過頭沉聲警告他:“別再派人跟着我!”
“喂,酒後駕駛是犯法的……”話還沒說完,路虎揚長而去。
收了笑,岳爍磊溫煦的面孔冷了下來,眼中少有地融進了寒意,他低聲自語:“喬陽,上了我姐,就想這麽一走了之?有這麽便宜的事兒嗎?”
喬陽扶着方向盤,在街頭漫無目的地游蕩。後視鏡裏那輛黑色現代時隐時現。躲得還算專業,喬陽心中冷笑,他給岳俊撥了電話。
電話被接聽,傳來夏子矜的聲音。
喬陽沉默着。
“為什麽不說話?你找的人在洗澡。”染着粉色指甲油的潔白手指抓着手機,夏子衿慢慢坐到梳妝臺前。鏡子映出她的影像。
淡粉色細肩帶絲綢睡衣,一大片凝脂般的肌膚暴露着。浴後的皮膚紅潤透明,被溫水洗滌過的五官顯得濕潤清透,烏黑的大眼漾着淡淡的情意,卷曲的長發用一根簪子固定在頭頂。
擡手将簪子拔掉,馨香的發瞬間散了滿滿一肩。她知道,自己依然美麗着,甚至比以前更美了。
“告訴他我找過他。”喬陽說完,挂斷電話。
夏子矜閉上眼睛,掩住眸中的失落,一只大掌落在她光裸的肩上,岳俊問:“什麽事?”
鎮定地站起身,夏子衿把手機送到他面前,迷人的微笑着,說:“剛才喬陽打電話來找你。”
“喬陽?”岳俊寧神思索片刻,接過手機的時候又多看夏子矜一眼,她笑得那麽完美,似乎看不出任何破綻,其實又全是破綻。
撥了那個小子的電話回去,很快傳來喬陽不耐煩聲音:“叫你兒子帶他的人滾遠點,我不想一晚上都有個尾巴。”
“你現在哪裏?”
“路上。”
“這麽晚,怎麽還在外面?”
“婆婆媽媽不該是你的個性。”
岳俊笑了起來,這個小子,性子很邪,但是他喜歡。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喬陽哼了一聲,挂斷電話。
岳俊看看又坐在梳妝臺錢梳頭的夏子衿,又撥了岳爍磊的號碼,吩咐他不要再跟蹤喬陽。
梳妝臺的半身鏡裏現出岳俊的身影,他圍着墨藍色的浴巾,身體還算結實,只是小腹已經微凸。夏子衿沖着鏡子微笑。
岳俊伸手将她的長發攏到一起,光潔的肩頭露了出來,燈光照射下光滑得像剝了殼的煮雞蛋。他低頭在那上面輕吻。
“心裏還有那小子?嗯?”
“怎麽會?”輕輕喘息着,夏子衿仰頭靠到岳俊胸前,“我早就對小孩子沒興趣了。”
“很好。”粗糙的手掌抹下那細細的肩帶,順勢撫了下去,他囑咐道:“以後,不要随便接我的電話……”
負責跟蹤的現代緩緩停到路邊,喬陽踩下油門,很快就把它甩得不見蹤影。
車子狂奔在黑夜中的馬路,白色的路燈一盞一盞飛速後退,他不知道該去哪裏,只是毫無目地游蕩。最後,還是回到了她住的那個小院。馬達聲中,牆頭的野貓迅速蹦回院裏,今晚它受的驚吓太多。
熄了火滅了燈,喬陽拿出剛買的煙點上。很快,煙霧彌漫了整個車廂,有點窒息的感覺。他感覺随着每呼出一口氣,心就掏空一點,慢慢變成一個空殼。
東方漸漸泛白,麻雀早早醒了,在枝頭啁啾。
又是一夜未眠。
三個月來,他住在岳家的日子多一些,偶爾回去住幾天。躺在空曠的房間,沒有哪夜能夠安眠。
他只是很想念她。
每天早晨醒來,房子裏不再有那個脾氣不大好的女孩,沒有對付他的熱氣騰騰荷包蛋,沒有低油少鹽的清炒白菜,菠菜雞蛋湯,連一碗熱的方便面都沒有。
下一次新年,是否還會再有一場雪仗,相同溫暖的雪夜,是否還能吃到不可口的餃子?
他在對的時候遇到了對的人,卻要錯過?
吐出一口煙,喬陽用拇指揉揉眉心。麻雀咋枝頭叽喳地叫,像是她的碎碎念,剛認識的時候,她吃着剩飯念叨黃金本無種,出自勤儉家。面對五十元時她的猶豫最後還是給了揀瓶子的少年。因為貴價桌布她的暴跳如雷。她的嬉皮笑臉,低眉順眼強作順從,茫然迷糊,煞有介事地讨價還價。怎麽可以有那麽多表情,把他的腦袋都填滿了。
魚小晰的生命充滿了熱力,烤暖了喬陽的靈魂。所以,喬陽怎能允許讓她錯過?
那盒煙消滅一半的時候,孫婷婷來了一通改變局面的電話。
“喬陽,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孫婷婷的聲音帶着深深的疲憊,“我們到咖啡店見面吧。”
☆、114、休學的決定
喬陽立刻驅車去了那家常去的咖啡店。到達的時候,孫婷婷已經坐在他們常坐的位置,默默地喝咖啡。
喬陽快步走過去問:“有她的消息了?”
孫婷婷看着他複又憔悴的臉,僅四五天而已他整個人看着清減了許多。她點頭,示意他先坐下。
“她在哪裏?”他邊脫下外套邊問,聲音那麽急切,黯沉的黑眸終于有了神采。
恰逢侍者拿着點菜單過來,喬陽搖搖手只說要一杯黑咖啡便打發走了他。
孫婷婷喝了口咖啡,輕聲說:“小魚她回家了。她家裏出了事,她爸爸……去世了。”
喬陽默了下,問:“到底怎麽回事?”
“是車禍,意外死亡原因之首。”孫婷婷說得很客觀,因為她到現在還沒什麽真實感。車禍這個東西,新聞天天播,聽得多了也就是唏噓一下人生無常命運多舛,真發生在身邊的時候,隐約感覺不是真的,那個消息仿佛還只是新聞臺的一條快訊播報。
“什麽時候的事?”
“五天前。”
“你幾時知道的?”
“也是五天前。”
“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你以為我想告訴你!”孫婷婷瞪起鳳眼,毫不畏懼地迎戰喬陽的陰鹜眼光。“喬陽,如果不是小魚要休學我勸不了的話,我不會把事情告訴你。”
孫婷婷的話音剛落,喬陽已經站起身快速将外套穿好,伸手向她道:“她家的地址跟聯系方式。”
咬咬唇,孫婷婷盯着喬陽看了良久,終于從包包裏摸出一張紙遞給他。喬陽抓過來看了一眼後便大步跑了出去。
連個謝字都沒有嗎?不懂禮貌的家夥。
孫婷婷看着他打開門開門,風灌進來吹起黑色的風衣,像是烏鴉的雙翼。他拿到小魚地址後焦急卻富有生氣的臉如在眼前。侍者端着黑咖啡姍姍來遲,袅袅熱氣伴着馥郁咖啡香,侍者小聲詢問:“小姐,咖啡……還要嗎?”
“要!”孫婷婷硬生生地應。
侍者把咖啡放到喬陽坐過的那邊桌上後離開。
捏着金色的小勺,慢慢攪拌自己涼透的咖啡,孫婷婷的視線落在那個位子上。
多少次,他沉默地坐在那裏,聽她講魚小晰的近況。他把手放在桌上,食指輕撫着金色的勺柄,長長地睫毛微垂,濃黑的眸子光彩閃爍。孫婷婷猛然發覺,喬陽似乎不是喜歡魚小晰的,他應是愛上她了,愛得那麽深沉。
當她告訴他小魚其實是喜歡他的,他臉上的幸福笑容暖得讓人心疼。
那一刻,她猛然發現自己好羨慕魚小晰,這樣沉重執着的愛情,是那麽的讓人嫉妒。
她不知道小魚跟他是怎麽又碰到的,可魚小晰這次的出走确實跟他無關。當魚小晰說爸爸去世了,媽媽一個人她放心不下想休學的時候,她拼命地勸了。
魚小晰只幽幽地說:“婷婷,人有時候不能只想着自己啊。”
她沒有辦法了,唯一想到的人就是喬陽。
小魚的獨立,小魚的堅強,小魚那種蓬勃的生命力,應該只有這個男人配得站在她身邊。而喬陽,也只會愛上小魚這樣的女孩子。
将那杯咖啡拿過來,孫婷婷小口地抿着。好苦,可是好香,從來不喝的黑咖啡沒想到也這麽有魅力,她欲罷不能了……
讓她在這裏再坐一會兒吧,以後怕是再也沒有來的必要了。
遠在千裏之外的小鎮,已是午後,春困的陽光慵懶閑散,街上沒有幾個行人,一對白鴿蹲在某戶人家的晾衣杆上打盹。
窗戶忽地推開,鴿子受驚後撲簌着翅膀逃走,魚小晰擡手擋住一片飛來的羽毛,接着把洗好的床單晾在衣架上。轉身回屋,客廳的牆上挂着爸爸的遺像,微笑的面孔上沒有太多滄桑的痕跡。
魚小晰拖了個木凳坐下,看着照片發呆。
記憶裏的爸爸不是這個樣子,皺紋多寫,黑發少些。并非照相館修片,因為這張照片是六年前爸爸還在單位時評上先進工作者的照片。
六年了,下崗的爸爸沒有照過像。
媽媽也沒有,自己也沒有。
那幾塊錢的照相費,不高,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看着照片裏的爸爸,笑得神采奕奕。是個好事,以後她的記憶裏的爸爸便總是這個樣子了。
卧室的門開了,消瘦的中年女人擡手揉着額角靠着門框,魚小晰忙跑過去。
“媽,你醒了。”
“哎。”
“吃點東西好不好?你中午就沒吃。”魚小晰扶着媽媽坐到餐桌邊。
沈春華慢慢坐下,仍然有些頭暈,她繼續揉着太陽穴,問:“幾點了?”
魚小晰擡頭看看挂在牆上的老式座鐘說:“快四點半了。”
“晚上一塊兒吃吧……”說完,沈春華嘆了口氣。
“那我給你倒杯水。”說完,魚小晰跑去拿杯子。
沈春華看着跑來跑去的女兒,圓臉,厚嘴唇,淺淡的眉毛,微翹的鼻頭,只有那雙眼睛不像她爸,忍不住又擡手擦了眼角。
魚小晰端着水杯回來看到媽媽的動作,心裏發酸。把水放進媽媽手裏,她坐到旁邊,輕輕說:“媽,別想了,以後有我陪在你身邊。”
握住女兒有別于同齡人的粗糙小手,沈春華搖搖頭:“你還小,媽不要緊。過去就好了。”
“我已經長大了……”
“傻孩子,你大學還沒畢業呢。等你畢了業,找了工作結了婚媽就搬去跟你過日子。”
握緊媽媽的手,魚小晰微抿了唇,眼皮有些澀。
家裏的電話又響了起來,熟悉急促的鈴聲讓兩母女倆又開始緊張。魚小晰率先跑過去拿起話筒。
“沈春華在嗎?”
又是讨債中的一個,那個遠房的舅舅。
“我是魚小晰,有事找我好了。”魚小晰生硬地回答。
“哦……”電話那邊拖着長音,“還是找你媽吧。”
“找我就行。”魚小晰堅持着。
“你小孩子不懂事,找你媽!”那邊的人開始不耐煩。
“怎麽叫不懂事?不就是要錢嗎?我告訴你,現在沒錢!我爸的賠償金還沒拿到,拿到了我親自給你送到門上,行嗎!?”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說話!”
“我就這樣!你聽好了,我爸沒了還有我呢!我們家絕不會賴賬!”
啪!魚小晰挂斷電話,氣得瞪圓了一雙眼睛。
樹倒猢狲散,牆倒衆人推!怎麽會有這樣的親戚?前幾年媽媽生病借了些錢,七七八八地還了一部分。現在一聽說爸爸出事了,某些人就急不可耐地竄了出來。
電話又響了起來,魚小晰一把抓起聽筒,吼道:“你聽不懂人話嗎?跟你說了現在沒錢!你催什麽催!”
那邊沉默片刻。
“魚小晰,你家在哪裏?”
喬陽沙啞的聲音,震得魚小晰一哆嗦。
☆、115、追去了她的世界
“你……你……你怎麽會有我家的電話?”她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在你們鎮上,一個車站附近。”喬陽沒有正面回答她。他雙手擱在方向盤上,大量着四周。他真的慶幸自己買的是越野車,這個鎮子太小,路況不好,他下了高速好不容易拐到這個鎮上,一腳油門就跑過了,開了許久到了一個還算繁華的地方,下車打聽原來是個縣級市,她住的小鎮早過了。他只好又折返回來,瞎折騰了兩個小時時間。
現在滿眼都是灰突突的紅瓦房,挂着自以為招搖的招牌。坑坑窪窪的瀝青路面上零散着大小不一的石塊,少有車輛行駛,即使有,也都是廂式小貨車或者農用三輪,偶爾一輛半舊的桑塔納,顯得他這輛路虎攬勝煞是招搖。
他把車停在路邊,不時有人伸着脖子打量,好些人都被它龐大的身形光亮的外殼吸引,只讓喬陽覺得自己成了動物園裏供人觀賞的猴子。
“你騙人!”魚小晰脫口而出。
這家夥被吓到了吧?不過聽聲音還挺有精神的。喬陽心裏松了口氣,心情開始轉晴。
“要我描述一下周圍的環境嗎?”喬陽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盤,靠在在座椅裏,眯着眼睛看着那座汽車站。
“e鎮中心汽車站,入站口旁邊有棵樹,好像……是棵榆樹。樹旁邊是個售貨亭。售貨亭往右是賣摩托車的商場。車站馬路對面有幾家飯店,分別叫迎賓、鳳鳳……魚小晰,你們家這裏飯店的名字真夠土的。”
他描述得夠細致了,她不信都不行。也驚覺剛才自己反應過激了,握着話筒魚小晰瞥一眼媽媽,瞧着她沒有什麽反應這才放心,她壓低聲音問:“你來幹什麽?”。
他來幹什麽!?
她個笨蛋!他不吃不喝不上廁所地連開了九個小時的車,累得腰都快斷了,就為跑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她覺得他是來幹什麽的?
“我來旅游!可以嗎?”喬陽的口氣不善起來。
“……”魚小晰咬着嘴唇,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他就這麽追過來了,不感動那是騙人的。他氣呼呼地說來旅游,這個小鎮步行半個小時就可以來個貫穿游,有什麽可游的?
“你是不是該盡一下地主之誼?”喬陽忍着火說。心說她可別挂他電話,她要敢挂,他今兒就一家一家打聽過去,找到她為止。
猶豫良久,魚小晰低聲說:“你等一下,我去找你。”放下電話,她跟媽媽說了聲便匆匆出了門。
喬陽在車裏百無聊賴地等着,待到那個小小的身影出現,他的手不自主地握緊了方向盤。她又瘦了……幾個月來好不容易胖了點兒,這麽幾天就又變回去了,甚至更瘦。t恤空落落地挂在身上,兩腮凹陷進去,眼窩也深了,兩顆黑眼珠嵌在小臉上顯得更大,卻沒什麽神采。就那張嘴巴還是倔強地緊閉着,盡管唇色發白。
魚小晰走到他的車前,喬陽一直那麽看着她,忘記下車。
“你來幹嘛?我們這裏沒什麽好玩的。”魚小晰低着頭,用腳踢地上的小石頭。
“我願意可以吧?我覺得新鮮可以吧?”喬陽瞪着她惱火地說,活像個小孩子。
“那你打算住哪兒啊?”魚小晰心裏合計着,鎮上私人的旅館倒是便宜,十元一夜,那條件……估計喬陽要是見了,能把她掐死……
“你是地主,你來安排!”他頗不耐煩地喊。
“我不知道政府招待所能不能住……”魚小晰還是低着頭,小聲嘟念。
“上車!帶路!”喬陽喝道。
除了她在的地方,他哪裏都不想去!這家夥肯定跟他想的相反,她巴不得離他遠遠的!念在她現在所處情況特殊,他暫且饒她一次。
魚小晰聽話地爬上車坐到副駕駛,給他指着路到達鎮上的政府招待所。站在政府招待所的标間內,魚小晰小心地偷觑喬陽,果然他的臉已經臭到太平洋。
“今晚我睡車上!”說完,他扭頭就走。
魚小晰小跑着在後面跟,看樣子他這是生氣了,步速快得過分。他可真是個沒受過委屈的家夥!這房間已經很不錯了,兩人的标間,不就是小了點兒,舊了點兒,設施簡陋了點兒?這比之鎮上十元一夜的家庭旅館,這裏已經好得像天堂一般了。
兩人又回到車上,喬陽發動汽車,臉色臭巴巴地問她:“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這裏是鎮上條件最好的地方了……”魚小晰梗着脖子,不去看他,“你要不喜歡跟人合住,可以自己包下一間……”
“我寧願睡車上!”喬陽咬牙切齒地回答。
那個招待所,四方一間屋,兩張鋼絲床,床單跟窗簾一樣白中帶黃,薄得像紙,無衛生間無浴室,如果窗戶外再加上鐵絲網的話,更像監獄了!
魚小晰悶不做聲了。
喬陽又問了一遍她家的地址,她才指揮着他開到了自己家樓下。
鎮上少有樓房,這裏本是父母原來所在的國營企業蓋好的職工宿舍,如今企業也倒閉了,只留下這個陳舊的安身之所。
車子熄了火,魚小晰沒有動,卻咬着手指,心裏做着激烈地掙紮。
喬陽見她沒有下車的意思,也那麽陪着她。
終于,魚小晰轉過頭,今天第一次正視這個男人。
“你跟我來!”她的聲音很小。
喬陽鎖好車,跟在她身後。
“你是我同班同學,走到這裏車子沒有油了。只住一晚,明天你會想辦法。不相幹的事不要說,也不要單獨跟我媽說話。有些事……不能說!”
她快速地低聲吩咐,腳步也很快,喬陽默默跟着。
突然,魚小晰轉回身,喬陽沒剎住,她的鼻子撞上了他的鎖骨,一陣酸。
看着她捏着鼻子,小臉皺成一團,喬陽咧開嘴笑了。
“不要緊吧。”他雙手插在褲兜裏,低下頭,靠近她的耳朵問。
他站在矮她一級的臺階上,依然高她半頭。眼下,是她線條柔和的完骨,還有她淡淡的味道,只是肥皂香,可聞起來那麽舒服。
他溫熱的氣息撲過來,魚小晰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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