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朝生暮死篇01

龍貼着湖面飛行，身下形成一道深深的分水嶺，浪濤分別向雪域和暖春兩岸席卷而去。

坐在岸邊的AT4621一個蹲起跳站起來，轉頭就開始狂奔。

卧槽，不就是因為上次他把手工巧克力塞鼻孔裏，我氣不過偷了他幾袋子鑽石洩憤，這都能被發現？AT4621明白直線跑是沒希望跑贏混沌大爺，利落地轉彎往雪域深處跑。

可惜這裏離雪域副本還有不少距離，這種程度的低溫混沌不痛不癢。

身邊降下火雨，火焰邊緣泛着微微綠色。“還用毒火？！”灼燒感和麻痹感爬上AT4621大腿，他絕望地聽着混沌越來越近的振翅聲。

半個鐘後，一人一龍并肩坐在湖邊，和樂融融。

“你這麽喜歡被我追嗎？想找你商量個事都要先玩追人游戲？”混沌蹲坐在AT4621身旁，尾巴親昵地環繞住他。

“您開心就成，混沌大爺。”AT4621半邊衣服給燒沒了，頭發被燎着，冒着燒焦的蛋白質味，一臉黑灰。此時受寵若驚地挨着混沌，不時瞟一眼他的尾巴，上面的背刺邊緣鋒利，稍微往前一步就能在他腰上劃下個寸許的口子。

“喀喀喀，我很開心，我喜歡跟你玩。”

AT4621明顯聽出了“我喜歡玩你”的意思。

“囵囵說你們人類啊，做事講究有來有回。我上次幫你了，所以你以後都得幫我。”龍想到自己主動降低身份按人類的規矩辦事，為自己的氣度折服，開心地搖起了尾巴。AT4621如臨大敵，迅速後撤五米。

他苦着臉說：“上次真是太感謝混沌大爺了，我只怕我實在幫不上混沌大爺什麽忙。”

混沌低下脖子，紅瞳頗為溫柔地望着他，竟帶着幾分鼓勵：“別擔心，我知道你很沒用，但這是個小忙，就算是你也可以做到的，對自己有點信心。”

AT4621抹了把臉，“您說，您說。”

“你跟新的臭大叔關系不錯啊，”混沌說，“你一定知道什麽特殊的增進感情的方法，告訴我！”

“哈？”AT4621先是一愣，聯想到他跟帕德裏克平時是怎麽增進感情的，一張糙臉從脖子紅到耳朵背，“不......那種方法是人類專用的，您......您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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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混沌眼見一個能跟囫囵關系變得更好的機會要溜走，登時就急了，背刺豎起，體表釋放出一陣熱浪，“人類能學會的我都能學會！你告不告訴我，不告訴就把你燒上三天三夜！”

“好說好說，您先別燒我——”AT4621雙手擺成防禦姿勢，心想以這龍的智商，怎麽不好糊弄過去。于是他打開背包，取出一個硬盤，放在混沌面前。

“這裏面有很詳細的教程了，各種體位都有，混沌大爺您看着學~”

說好的早上，混沌沒有來接他。

囫囵不知他在磨蹭什麽，平時明明一維護就飛過來的。好在天色尚早，東邊的地平線僅僅泛着薄薄的粉橘，很快便過渡成青白的霧霭。囫囵估摸着現在出發，跑快點大概能在日出前到混沌的副本。

從第一次去往混沌副本也過了大半年，囫囵已然摸清了最佳路線，能有效回避一路上其他精英boss副本地段，其他危險地區像是懸崖、落穴、泥潭和蠍子洞，囫囵在吃了不少苦頭之後也一一銘記在心，背着的小包袱裏準備了完全的應對措施。而且在沽的幫助下，這一路上的磕磕絆絆，能鏟平的鏟平，能填滿的填滿，生生給他鋪出一條路來。

已經幾乎是這個游戲世界裏第一條高速路了。

囫囵上路。由于北方是普通怪聚集區，還算比較平靜，普通boss們平時沒有什麽來往，也不喜歡争鬥，畢竟誰也沒比誰厲害多少，不像精英boss區那麽烏煙瘴氣。囫囵在大草原上奔跑，天空漸白，大片雲朵堆砌在一旁，間或有幾只梅花鹿低頭啃地，囫囵經過的時候，它們便警惕地擡頭觀望。

梅花鹿不屬于boss，此外還有麋鹿，野豬，松鼠之類的小動物，它們不像boss們能自主行動和交流，僅僅保留了動物本性，是純粹的觀賞單位。

囫囵順着斜坡，跑上一處高地，準備先觀察一下前方動靜。

草原盡頭水草漸稀，樹木三三兩兩，彙不成林，天際線很幹淨，預示着今天會是一個好天氣。囫囵伸個懶腰準備下坡，卻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腳下的小石子在顫動。

囫囵附耳在地面上，有一陣巨大的隆隆聲從遠處傳來，并且越來越近。囫囵極目遠眺，天際線之間逐漸顯露出一團龐大的陰影，不斷跳躍着，不斷奔騰着，向此處襲來。

種群遷徙？囫囵皺眉。陰影前方有一只明顯大于其他，那東西的奔跑姿勢跟囫囵所知任何一種四腳獸都不同。

陰影前進的速度非常快，不消片刻就已經清晰可辨。

最前面那只上窄下寬，脖頸修長，背後生出兩片骨翼。之所以姿勢怪，是因為那只跑起來只用兩條後腿，半直立奔跑，偶爾還展翅滑翔幾米，這不合理的奔跑姿勢消耗巨大，他喘息粗重，伴着陣陣火花。待他經過囫囵面前的低地時，囫囵立足的地方已經熱得燙腳了。

竟然是混沌。

混沌身後，一大群角馬緊緊追着，最前面一排由青壯年雄角馬組成，它們低頭弓身，一溜長角防線直指着混沌屁股。

囫囵震驚地目送他們跑過去。

什麽，原來混沌會跑的嗎？

是了，他平時要麽在天上飛，要麽就在地上蹲着，囫囵沒見過他其他的運動狀态，所以即使遠遠認出了龍的形狀，依舊不敢相信那是混沌。

而且混沌居然能跑贏四腳獸？雖然他看起來也是累的夠嗆，只怕被其他陸地精英boss看到會笑到不能自已，要知道，囫囵的腳程都比角馬快。

不過這場景非常難得了，畢竟除了角馬群這種觀賞單位，敢追熾焰災厄的boss，一個都沒有。囫囵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緊從側面包抄過去追混沌。他實在想不明白，角馬群為什麽要追混沌，混沌又為什麽不飛走呢？

好在這場滑稽的追逐戰并沒有持續多久，前方出現一條深溝，內裏奔流的江水徑直彙入南部的海洋，混沌向下一沉，雙翼展開，流暢地降落在對面。與此同時囫囵從高地起跳，他的跳躍能力剛剛夠落在深溝的邊緣。角馬群就沒那麽幸運，緊急剎車不住，前面的幾只還被頂下了江中。

“囵囵！”混沌注意到一團肉球随着他跳到了對岸。低頭見是囫囵，頓時喜出望外。

“呼，呼，”囫囵把氣喘勻，想自己差一點就能嘗試新鮮的死法，突然看着龍來氣，“你玩什麽呢，這麽胡鬧！”

“诶诶，囵囵別生我氣嘛！”龍趕緊辯解，“囵囵你看，我今早上撿到了這個，因為感覺太新奇了，又不知道怎麽運回去，都不知道怎麽辦了......”

龍向前屈身，将懷中的東西輕輕放到地上。

是一枚蛋。

蛋形狀完美，圓潤可愛，表面是漂亮的湖藍色，生有細鱗，在暗淡的晨曦中發出些微金屬光澤。簡直像是一件設計精巧的藝術品。

而且分量還不小，囫囵推了推，确定自己是無論如何拖不動這枚蛋的，“所以你那跑步姿勢就是因為抱着這枚蛋？”

混沌起飛的時候會把手腳收在身體兩側保持平衡，前爪握着蛋起飛有些困難，他也怕用力過猛把蛋捏碎了，馱在背上怕滾下來摔碎了，叼在嘴裏又怕燙熟了，情急之下幹脆邁開後腿跑了起來。

“那你又是哪裏惹到角馬了？”

“誰知道他們怎麽回事，”龍非常委屈，“我撿到蛋的地方，最近的只有角馬群，我想去看看是不是角馬下的蛋，然後剛走過去幾步，它們突然開始瘋了一樣追我。”

“額......你沒幹什麽壞事吧？”

“根本沒有！”龍梗着脖子嚷嚷起來，突然間想到什麽，“也就，不小心......踩扁了幾只......”

囫囵嘆了口氣，轉身去研究那枚蛋，“這蛋是誰的呢，沒有媽媽過來找嗎？”

龍把頭湊過去，蹭着囫囵的毛，問道：“不是角馬的嗎？”

“角馬不會下蛋。”

“嗯......”龍努力想了想，“那是囵囵的嗎？”

“也不是我的。我和角馬一樣都是胎生，沒有蛋。”

“哦，”龍的眼睛突然興奮起來，“那說不定是我下的蛋呢！可能是睡着的時候下的！”

囫囵白他一眼：“你是公的，也不會下蛋。”

“切......”龍聞言，有些失望地側躺在蛋旁邊，伸出一只腳趾按住蛋頂端，轉起了蛋。

“我覺得，你應該把蛋放回去，不然它的媽媽會着急的。”

龍一聽，蛋也不轉了，一掌拍在蛋頂上，“不要！蛋是我發現的，就是我的了！我要把它藏到巢裏去！”

“你......”囫囵想到混沌那個金燦燦的藏寶窟，想來是見這蛋長得好看，要當寶石一樣收藏起來。

囫囵試圖勸他，“可是蛋和金子不一樣，要是太長時間不孵化，就會死的。”

“死？”龍用後腿撓了撓頭，“死是什麽意思？蛋會變的不好看嗎？”

囫囵一愣，仔細想想，他們這些boss怪雖然時常會被勇者殺死，但是有五秒複活原則，治好傷之後就跟沒事兒獸一樣，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但如果是非boss怪的蛋，死掉了就是真的死了，意味着不再出現，永遠消失。而且，會有boss是一枚蛋的嗎？

這樣說來，歸還這枚蛋囫囵認為很有必要。

“死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它自己和它的媽媽都會傷心的，”囫囵勉強解釋道，“所以要在它死之前找到它的媽媽，把它孵出來，你要是喜歡的話，還能跟它一起玩。”

“真的嗎？”就像喪失興趣一樣迅速地，混沌瞬間又來了興趣，“孵出來是什麽呢？鹿嗎？羊嗎？獅子嗎？還是，龍呢？”

這兩只七嘴八舌之際，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向大地，和煦的，帶着暖融融的溫度。光線像一枚鋼針，纖細地從蛋頂端插下來，漸漸擴大，直到蛋整個被橘黃色的光包圍，凸起的鱗片色彩豐富，絢麗異常。

然後，蛋動了一下。

囫囵和混沌立刻不說話了，四只眼睛齊刷刷看向蛋。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蛋裏傳出來。在更為劇烈地晃動了一會兒之後，仿佛終于找到竅門，蛋的一側被用力一撞，出現一條曲折的裂痕。

裂痕越來越多，直到蛋頂端破碎，一個藍色腦袋探出來。

緊接着，它卯足了勁，奮力躍出蛋殼。一只奇怪的獸出現在他倆面前。

它整體像是一只鳥，卻有着馬蹄和魚尾，全身覆蓋着澄澈的湖藍色羽毛，夾雜着幾根漸變的火紅色長羽，在朝陽的愛撫下，它全身閃爍着漂亮的金屬光澤。

見外面有兩只獸匍匐着迎接它的降生，它十分開心。

“你們好，我叫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