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天府之國篇03
從酒樓出來,囫囵肚皮着地,感覺兜着一肚子精華招搖過市。
洪荒看他吃得這麽鼓,不覺好笑,但嘴上還是關切地問他有沒有事,需不需要找個客棧歇歇腳?
囫囵打了個飽嗝:“不用了。你們天府的東西真好吃,不知道你是怎麽保持好身材的?”
“呵呵呵,”洪荒龍顏大悅,胡須一卷一伸,“吃習慣了就變得挑嘴了,一日三餐都要注意膳食平衡,每餐只吃七分飽,佐以蔬果茶飲消食。你要不要來壺龍井解解膩?”
那又是啥?
他們正說話間,面前一只神獸氣呼呼地跑過街,速度太快剎不住,正跟囫囵撞了滿懷。
“诶?我怎麽撞上了一灘肉?”
吃飽的囫囵油水大,份量足,饒是體型比不過那神獸,還是硬生生将他拌得一個趔趄。囫囵心下一驚,這要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在天府出了交通事故,不知道洪荒會不會站在他這邊。
被撞的神獸舔着膝關節,一身銅綠色的毛,末端全部打着卷兒,連頭頂的角也是流暢的波浪形,細長的尾巴飄逸如風。他的臉長得跟洪荒很像,身上也自帶一股香氣。
只不過跟洪荒的花香不同——這家夥身上是飯香味。
“這麽急,趕去鵲橋會啊?”洪荒打趣他,語氣遠比對別的神獸親昵。
神獸聽見洪荒的聲音,笑得呲出兩枚獠牙,“這不是洪荒嗎?別提了,饕餮那混蛋有飯局不叫上我,我現在趕過去,興許還能趕上宴席的尾巴。”
他倒沒騙人,是真的急,也不顧腿上被撞亂了的毛,飛一樣跑遠了。
洪荒目送他離開,微笑着給囫囵解釋:“他是我兄弟,貔貅。眼裏只有飯,你莫怪他。”
囫囵哪敢啊,就是奇怪:“他是你兄弟,還愁沒有飯局?”
洪荒哈哈大笑:“他跟饕餮是飯友,這兩只特別能吃,能把一般的神獸家裏給吃破産——所以誰家有宴席都不叫他倆,全靠他們自己發掘,然後上門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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囫囵應該慶幸,如果剛才洪荒設宴被那兩只發現了,那他連豆腐渣都沒得吃。
另一只跟洪荒長得像的神獸,是他們出了城門,在沙場上遇見的。
黃沙漫漫,寒氣逼人的冷兵器一字排開,長矛尖利,盾牌厚重,正中刻着一枚猙獰的獸頭,兵器種類繁多,全都保養極好。愛斯瑞爾也有兵器庫,不過他收藏的裝備比起這些來要華而不實得多。這裏的兵器,樣式簡約,色澤單一,只為殺戮打造。
在一排排兵器中間巡視的神獸,全身鱗片形狀銳利,有尖尖的蝙蝠耳朵,尾巴高高揚起,擦過彎刀刃口,“嘁,心情不爽。喂,老龜!你縮回殼裏讓老子砍兩刀!”
一只萬年龜吓得不行,上了年紀龜殼鈣化得厲害,哪經得住兩刀!幸好他頭腦還不老,眼珠一轉,拿起一個紅蘋果扔給身旁的丹頂鶴。
“睚眦殿下不是喜歡玩飛镖嗎?您拿飛镖射丹頂鶴頭上的蘋果怎麽樣?”
丹頂鶴一聽這是要玩自己,全身羽毛豎起“你這老龜陰我!”萬年龜本來跟丹頂鶴關系不錯,但睚眦殿下生氣的時候第一要事是保護好自己,為此把朋友推出去實在是下下之策。他一面給丹頂鶴順着毛,一面安慰他:“沒事的,我給睚眦殿下準備的飛镖沒有箭頭,前面是吸盤,不會傷到你的。”
丹頂鶴稍稍安心,慢騰騰挪到靶子前面。
可是睚眦完全沒在聽的。
他從武器架上卸下一柄巨劍,劍剛開了刃,削鐵如泥。他提着劍,目光饑、渴地向丹頂鶴走來“真啰嗦,反正只要把紅色部分砍了就行了吧......”
丹頂鶴噌地飛上天,驚慌大叫“睚眦殿下要砍腦袋,要砍腦袋啊!快去把刑天叫來!”
“哦呼呼呼呼呼~”一陣悅耳的笑聲傳來,洪荒和囫囵循着聲音,向沙場另一頭,殘破的女牆上看去。原來看戲的不止他們兩只。
一席尾羽,浩浩蕩蕩,沿着城牆蔓延下來。浮華的金色,在這腐朽倒塌的城牆面前,繁華盡顯,尾羽末端膨起水珠形狀的環,松石藍和孔雀綠交替,像是貓妖的眼睛,發着惑人的光。她頭頂的三根翎羽,随着她梳理羽毛的動作,優美地擺動着。
幾根金色鳳羽,飄飄搖搖落在城牆腳下。
“你這臭娘們!又在老子地盤掉毛!”睚眦舉着劍沖鸾鳳嚷嚷。
“哼!”鸾鳳高冷地一扭頭,拖着長尾巴施施然飛走了,化作天上一道金色晚霞,與華貴的天府是如此相稱。洪荒與囫囵不知不覺看得入了迷。
一只青色飛鳥落在他們身後。
“不曾想殿下有如此雅興,到這破落地方,只怕是風沙髒了您的玉體。”
洪荒反應出乎意料地大,轉身一躍,貼近飛鳥身邊。飛鳥羽毛靛青,娟秀婉約,雖不似鸾鳳雍容華貴,氣質卻出塵脫俗,遺世而立。
她是一只精衛。
“不不不,小嵌你聽本王解釋......”那語氣谄媚的麒麟是誰?囫囵不認識。
“解釋什麽?鸾鳳豔壓群芳,殿下您對她着迷,也是理所應當。”嵌嘴上說着“理所應當”,腔調卻怪聲怪氣,恨不能将鸾鳳生吞活剝。麒麟好說歹說,一會兒賠不是,一會兒滿嘴思念之情。囫囵聽出了門道,只覺自己全身通電,瓦亮瓦亮。
大概是因為天府裏副本密集,神獸之間有千絲萬屢的關系。囫囵這一天逛下來多多少少能感受到,熱鬧的不只是市集和街道,還有滿溢着的人情味兒。
麒麟和精衛還在一旁膩歪,囫囵獨自望着東邊的地平線出神。
天府之外的廣袤大地,副本之間相隔甚遠,環境也天壤地別,boss之間很少往來,有些是因為地域限制,有些是因為性格因素,像囫囵這種脾氣好的,還算得上社交廣泛。愛斯瑞爾由于歷史因素,普遍不受其他boss待見。而那蠢龍,從一開始就被孤立。
如果混沌能在天府交到朋友就好了。
黃昏,斷壁殘垣間,地平線生生切斷沒有雲彩的天空,昏暗簡約,讓他想起混沌的副本,白沙之上升起慘白彎月,空空蕩蕩,了無生氣。
“天府以東,是什麽呢?”囫囵不自覺念出了聲。
“沒有了。天府便是東方的盡頭。”
靛青色身影忽而擋住了地平線,精衛從麒麟身邊飛至囫囵跟前,神情清冷。“你好,我叫嵌。聽聞殿下引了天府之外的貴客回來,我忍不住前來一會。”
“哦,你,你好。我叫囫囵。”囫囵本就極少與母獸接觸,近前這只又氣質不俗,體态輕盈,囫囵一時難免有些失神,心道真不該怪洪荒,換他他也把持不住。
嵌并不在意雄獸對自己的态度,她開口問道:“天府外面,是什麽樣子?”
“小嵌想了解天府外面的事,直接問本王不就好了?”洪荒酸酸地走過來。
“反正殿下只會誇耀天府,貶低外界罷了。”嵌一語中的。
囫囵不想聽兩只打情罵俏,遂努力描述起外界來。
“其實外面确實沒有天府這麽講究,但也有外面的好。我的副本在北部,那一帶和平寧靜,物産豐富,生活非常悠閑。西部是精英獸聚集區,副本之間氣候變化大,天府裏沒有的雪山,雨林,沙漠,在西部大片大片存在着。南方是一片汪洋大海,海島上的椰子很好吃......”
囫囵的描述不算精彩,嵌只是波瀾不驚地聽着,卻在聽到某個字眼時,心神一震。
“海......”
海面上,一黑色人形怪物破出水面。
愛斯瑞爾摘下氧氣面罩,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俯身向前,向就近的海島游過去。淺海區域五光十色的珊瑚礁,在他身下清晰可辨,他的影子落在斑斓海床上,像條疲倦的魚。
他爬上海島,潛水裝備收回背包中,整個人癱坐在沙灘上。
海溝區,水/雷區,沉船區,龍宮區,所有的海底副本他都轉了個遍。這裏所有的江河都與海相連,他也向入海口附近的boss問過河流的情況,全都一無所獲。
幾乎可以肯定囫囵不在水中。這給他們的搜索減少了很多壓力,同時也意味着找到囫囵的希望又小了一分。愛斯瑞爾在考慮,怎麽跟混沌開口才能讓他冷靜地聽完。
以前也有副本被取締了的情況。根據用戶反饋、玩家評測,沒有特色的或者設計不合理的副本,某一天突然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當然,像他和熾焰災厄這種影響力大的副本,是不會有被制作方抹消的擔憂的。那些消失的副本,從開始到最後,都沒有人關心。
這便是世界運行的規則。
對于已經不存在的副本和獸,大家都說好了似的,不再提起,不再想念,不再尋找。好像只有徹底遺忘了這件事,才有勇氣繼續過着自己平淡無奇的小日子,日複一日。
愛斯瑞爾本打算聯系混沌,擡頭看天,他正停在不遠處的空中。一根巨大火柱從他嘴裏直通向海面,水蒸氣形成大霧,方圓幾裏的海面都沸騰不止。
他在噴火燒海。
海洋boss們叫苦不疊,不是家裏被燒焦了就是自己被燙了個半熟,紛紛跑去向利維坦訴苦。利維坦本來不是個樂于助人的主,只是他活動的七星島是重災區,那龍絕對是看這兒水淺,一門心思地停在天上燒。
利維坦浮出水面,氣鼓鼓地沖着混沌一頓罵。
“你個殺千刀的死龍!有本事別在天上飛,到海裏來跟我打!”
混沌不理他,只專注地燒海。
他也确實需要做點什麽來洩洩火了。在利維坦罵罵咧咧的背景音裏,愛斯瑞爾換上沙灘褲,把金發一綁,在沙灘上按照自己城堡的樣子堆起了沙雕。
混沌那種執迷的樣子,愛斯瑞爾不忍心多看。如果真的找不到囫囵,他能不能遵守規則,假裝囫囵從未存在過,繼續當他的頂級精英獸“熾焰災厄”呢?畢竟那才是正确的處理方式。
可是,從未有人質疑過,便是正确嗎?愛斯瑞爾莫名想到。
習以為常的世界,突然出現一絲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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