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人形企劃篇07
“囫囵一直想去東方的邊界看一看,他沒跟你說過嗎?”
愛斯瑞爾副本以東,囫囵都很陌生。雖然去過一次天府,但在洪荒身邊時他都昏昏欲睡的,無暇多看。現在在混沌懷裏,他俯瞰一晃而過的大地,陌生卻也熟悉。花草水木,狀如蝼蟻的衆生,似乎不管何時何地,何年何月,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
再往前飛,建築逐漸密集,待到出現城池廟宇,整個地表卻被泛着金光的祥雲遮住,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了。混沌飛得不夠低,在天府的屏障之外。囫囵看不穿那層雲,但他知道那層雲下面,熱鬧的酒樓一定還挂着一長串兒紅燈籠,荷花燈只能從中游開始放,龍潭還在沉默地等待着主人。
“你要帶我去哪?天府已經是東邊的盡頭了。”
而混沌沒有停頓,繼續筆直地向東飛。
一旦飛過天府,世界好像驟然變得迷茫了,不知該在哪長出一叢樹林,該在哪泛起一汪清泉。地面是液化過度的魚鰓紅,連土石結構都沒有顯示全,曲面有棱有角,由大小不一的幾何塊面拼湊而成。更不能指望植物來豐富細節,它們根本自顧不暇。闊葉植物的樹冠密集處形成立方體,落葉飄着飄着就消失在空中,連影子都沒有留下。蕨類匍匐在地,像缺氧的蜈蚣。
随意潦草得仿佛早已被遺忘了。
地面沒有明顯的起伏,只是沿着水平基準線漸漸走低,落差加大,形成一個方圓百裏的盆地。下面隐隐分出不同的區域,只是枯藤爛泥,焦土河床,讓囫囵沒有仔細分辨的欲望。
混沌自從望見這盆地就很安靜,振翅頻率極慢,響動輕柔,拍打着暧昧不清的空氣,像是正在好言相勸,強迫它遺忘一場久遠的夢境。
囫囵被放在盆地邊緣。混沌與他并肩而坐,他平靜地注視着那些影影綽綽,然後看向囫囵。
“囵囵,這裏是‘災厄之源’。”他說,語氣乖巧甚微,“我出生的地方。”
“我出生的時候,這裏有九條混沌。”
“龍哥,眼見着游戲也走上正軌了,我們是不是該推出個主打怪物了?”
說幹就幹,很快各小組就拿來了不同的概念設計。大家聚在一起千挑萬選:背景設定,能力,屬性,視覺效果......最終定下了最出類拔萃的九個設計。說是最終定下的,自然是各有優劣,無法再做取舍了。可是他們不能一次推出九個頂級精英怪,還都是龍,那就不稀罕了。
“得了吧,吹起來好聽,實際加入看的還是游戲性和運行穩定性。你們都覺得自己的龍不輸別人,那就把程序寫好,設定為互相攻擊,能運行到最後的那個程序留下。”
囫囵聽着混沌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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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曾經烏雲蔽日,九條龍盤踞一方,虎視眈眈。他們中有君子,有暴君,有兇狠暴戾的屠夫,有懶散頹靡的隐士。還有一條會噴火的熊孩子。
昔日厮殺的痕跡已經看不清了。囫囵只能大致地區分出一大片烏黑淤泥,樹上倒挂的三角形巢穴,與腐殖質土壤接壤的沙漠,還有盆地盡頭鋪展開的幹涸河床。那裏原先應該是瀑布,現在只剩下被水流沖刷出的怪誕紋理。
這裏是他們以為的,世界全部的樣子。而日子斷斷續續,總也過不到盡頭。
“我離開後,再也沒有遇見過像他們一樣強的對手。”混沌說這話時,眼睛裏閃爍着微小的光。囫囵知道他從這片荒蕪中,看見了八條搖頭擺尾的龍。
“有一個家夥我印象最深。他長得跟我們很不一樣,細細長長的,像蛇一樣卻長了四只爪子。嘴邊有胡須,頭上長鹿角。我能感覺出來他非常強大。可是他從不參與我們的争鬥,只是飛在瀑布上方冷眼看着。”
“最後一天,只剩我們兩個了。我咬斷他脖子的時候,他的血噴在瀑布上游的石壁上,是透明的,亮晶晶的,嘗起來像泉水一樣發甜。他躺在地上喘氣。應該很疼的,一定很疼的。可是他竟然笑了,我第一次看他笑。”
背靠着這個荒謬渾濁的世界,他金色的眼底一片清明。原來對他日思夜想的天府,曾經離他一步之隔。
囫囵突然想起洪荒的一句話:“如果龍最後也沒有來,只不過是因為,這個世界配不上他。”
“然後呢?”
“然後,天空裂開了條口子。”有耀眼的光照進來,在血水表面熠熠生輝,于是混沌懵懵懂懂,向着光源飛過去。現在,坐在囫囵旁邊的這條混沌,也擡起頭,向着他第一次見到陽光的方向,眯起眼睛,表情木讷,透出一股患得患失的幸福感。
“外面的世界,漂亮得像假的一樣。”
原來天地之大,任他游蕩。原來萬物着色,炫目琳琅。他從災厄之源飛出來,飛地極慢,這個世界美麗得虛假而脆弱,那麽些強大的龍他都打敗了,他怕自己一用力,就把這個世界碰散了架。他有了自己的副本,是災厄之源的十倍大,卻只住了一條龍。
他還得到了一個新的名字,“熾焰災厄”。他才知道厮殺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才知道其他的獸也會有恐懼。還遇到了第一只跟他搭話的獸,提醒他蜂巢很脆弱,經不起他的靠近。
明明是那麽弱小的一只獸,卻有一雙堅強平和的眼睛。
可是跟囫囵認識以來,越來越多的事實都在告訴他一件事:或許這個世界不是假的,他來的那個才是假的。
地圖的最東邊是天府,人人都知道只有一條混沌。
不管災厄之源的混沌們多麽個性鮮明,潇灑恩義,從此以後也只能在他的回憶裏呈呈威風罷了。
“我是在這裏出生的,勉強活下來的每一天我都記得!可是別人都說災厄之源是假的,另外八條混沌是假的,從來都沒有存在過!”混沌直視着囫囵的眼睛,“連我......都是假的嗎?”
最終方案定下來後,整個設計小組非常高興。龍哥請客,大家去公司附近的星級酒店吃頓大餐,喝個酩酊。第二天酒醒,就可以着手四測的宣傳了。
人去樓空,熾焰災厄的設計草圖貼在公告欄的中間,其他八張草圖則給碎紙機吃了幹淨。白熾燈一關,辦公室一片漆黑,不管是雜亂的文件夾,垃圾桶裏溢出的外賣盒,還是公告欄上随便哪條通知,看起來都沒有什麽不同。
出了這間辦公室,甚至僅僅是眼睛離開工作區的一行行代碼,便哪裏都找不見他。人流密集的人行道,聲色犬馬的地下鐵,習慣了對着虛拟信號喜怒哀樂的臉,他不存在于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
“對,你就是假的。”
囫囵一把抱住他。
“那我也是假的。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你想要再多的我給不了你,但如果只是和我在一起你就能滿足,那倒也沒有什麽難辦的。”
“囵囵?”混沌從恍惚中回神。
“腦子不好就別多想,有什麽惱人事兒就告訴我,讓大人去操心。”
以前刻意回避的問題重新湧入囫囵腦海。為什麽觀賞單位有父母親人他們卻沒有,為什麽勇者可以憑空出現又消失?為什麽所有這些為什麽他們連搞明白的能力都沒有?
他感覺世界像一個輕飄飄的肥皂泡,而他們一路走來構築的幸福那麽孱弱,在肥皂泡的表面搖搖欲墜,被一只他們無法左右的手一戳就破。就連懷中實實在在抱着的這個男人,也可能一步踏錯,就換成別的混沌。
但好在是這只熊孩子。他真的非常好騙。
“嗯,我只要囵囵就夠了。小一點也沒關系。”
那八條混沌消失了,有他記着。他消失了,有囫囵記着。他們都消失了,又有誰會記得呢?
原來消失并不可怕,遺忘,才是最終的告別。
可是這些微小又紮人的心情,不應該讓熾焰災厄困擾。他只需要任性妄為,天真肆意。
這一次,換我來保護你。
“三狼,好點了嗎?”
“嗯,已經痊愈了,頭兒。”壯漢歪頭給他看脖頸上的傷口,皮肉歪歪扭扭地長在一起。
雪原狼是群體boss,因為本身有數量上的優勢,在單只受傷時的治療效果就大大降低,去年冬天受的傷現在才好利索,比自然愈合也快不了多少。
這群穿着獸皮的莽漢正在雪地上分吃鹿肉。頭狼點點頭,轉過視線,灰白頭發紮成一條粗大的馬尾辮。他視線的那頭正是雪域。
“那就可以出發了。”幽綠眼睛兇光畢露,是時候算算新仇舊賬了。他舔了一圈幹燥的嘴唇。不知道獅子肉,是什麽味道呢?
海底,身材修長的男人氣得在珊瑚礁上直跺腳。
“這都什麽世道!以前是一個金毛勇者天天追着我砍,然後有一只叫什麽混沌的死龍飛來燒海!現在連天府的神獸都來欺負我們!真當我們離不了水就好欺負啊!”
利維坦的演講聲情并茂,頓時群情激憤。利維坦在水中活動自如,眉心長着三枚淺藍鱗片,論實力他在海中無可匹敵,卻從來不屑于當首領一類的角色。這些魚蝦心思單純,極好煽動,利維坦不免在心中冷笑,等他辦了陸地上那些混賬,再回頭好好壓榨壓榨他們。
但衆魚蝦只看見他長身玉立,笑得狂妄而邪氣:“你們都別閑着了,按照我的計劃辦,我要讓陸地變成一片汪洋大海,所有的副本全都發大水!”
于是在座的有魚鳍的舉起魚鳍,有鉗子的舉起鉗子:“發大水!發大水!”
叢林女巫走過沼澤,這噬人的泥潭在她腳下竟規規矩矩。
九條發辮就像是普通女人的頭發一樣垂在她身後。每到無人時,回憶總是格外難擺脫。比如說那只長着魚尾的鳥,比如說那個黃昏下的承諾。
美人面緩緩仰起頭,望着雨林上方他曾經飛過的天空。
那個承諾,他應當永遠也記不起了吧。可他當時明明說的那樣篤定,好像連死亡也不能将他們分開。
山岳遺夢。她嘴角勾起,卻不見絲毫歡喜。最深刻的感情,原來給了一場夢境。
而囫囵和混沌坐在災厄之源的入口處,聊着以世界為限的龐大話題。他們一起走過很多風景,也錯過了更多的風景。他們的故事在持續,別人的故事也不斷地開場和落幕。只是每個故事的主人公,都以為這便是世界的全部。
“囵囵,如果我要離開這個世界,你會和我一起嗎?”
“會。”
“你不問問是去哪裏嗎?”
“哪裏都行。仍然留在這裏,也挺好。”
“可是,我能做到嗎?”
他笑了起來,揉亂那熊孩子鐵鏽一樣的頭發。
“你是熾焰災厄,這世界最強大的龍。你當然做得到。”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裏就結束了,我兩天後會再更一個倉庫管理員的番外和新坑預告。
這篇主角們都不是人,放飛自我的産物,題材很冷我知道,最後幾章還是有觀衆老爺跟設了鬧鐘一樣章章留言,超感動,我愛你們。
完結了之後若是有人不小心把評論寫的太長,【我不僅要給你加精,還要把你按在牆上親!】
最後,我微博id紳士賈絕緣體,歡迎私信找我玩兒,我來者不拒【混沌式傻笑】
小聲說一句:其實我特別看好頭狼X爾彌,利維坦X嵌(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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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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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