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人形企劃篇06
“額,其實我不太喜歡這個姿勢,感覺不踏實。”
囫囵在空中晃着腿,身下只有膝蓋窩和後背被混沌的兩條手臂抱着,其他部位完全淩空,混沌又是不論何時都不肯安生飛的,他的手臂不是安全帶,給不了囫囵一絲安全感,一個向下加速度囫囵就擔心自己被抛出去。
“那怎麽辦?囵囵要站到我的背上來嗎?”囫囵抱着混沌脖子,望向他跟以前相比實在狹窄的後背。翅膀刺出的部分還在往外滲血,風衣裂了兩條大口子,直裂到臀部上半,兩個臀窩半遮半不遮的,像在跟囫囵打招呼。
原來人家刷啦一下長出翅膀的鏡頭,都只給正面,真要實在地在後背給個機位,觀衆就不樂意了:我們只要看帥哥長翅膀,衣服不能破,皮肉不能破,最好睡覺和擠公車時還能收起來。
你當拉杆箱呢?
不過囫囵對這種血腥狼藉場面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只是沒有表演空中雜耍的覺悟,很慫地死死抱住混沌脖子。然而混沌靈光一閃,想到了個絕妙的主意。
“囵囵其實不用覺得不踏實,不是有這個嘛?”混沌仰頭,黑色皮質項圈光澤幽藍,針腳匝了三圈,連接的鐵鏈也是真材實料的,與囫囵手腕上的配成一對。混沌對束縛他一整天的鐵鏈很有信心:“這東西很結實,拽住囵囵也絕對不會斷的。我就算松開手囵囵也不會摔到地上,就像這樣——”
電光火石之間,囫囵竟發揮出比混沌放手還要快的速度,腹肌一用力,兩條腿迅速纏上混沌的腰,腳踝在他臀部一勾,大腿內側緊緊貼合住他下腹,牛仔褲的糙面磨着他那根,一下一下舒服得很。而囫囵的臉與他正面相對,他一低頭就看見囫囵咬牙切齒地說:“你敢!”
混沌差點被自己聰明死。
兩人就這麽糾纏着飛了半天,囫囵暈機暈得厲害,大腿也麻了,混沌終于肯降落在一片樹林中央。混沌把囫囵安置在一根高高的枝桠上,自己一攏翅膀,坐進離樹幹更近的深處,即便是這樣,樹枝還是因了混沌的體重抖三抖,囫囵仿佛坐在高空鐵索上,落葉雨在自己腳下瓢潑一般。有什麽辦法,喜歡上一個酒鬼就得趕緊考出駕照,喜歡上一條龍就天天陪他在雲上沒着沒落。
龍靠着樹幹,一條腿垂在空中,雙手抱頭,枕着看天,修長結實的身體十足性感,又透着點玩世不恭。從樹葉間隙灑下來的光,成束成串,敬業地給他打着光暈,寬大龍翼垂墜在身後。
囫囵以前只覺得這龍太占地方,現在卻突然一怔:這龍怎麽這麽帥呢,他從來都沒發現過。
感覺到囫囵在看他,混沌轉過頭,沖他呲牙一笑,一瞬間消去了所有玩世不恭和性感撩人,滿是天真稚氣,爛漫純粹。
然後囫囵就開心,明明沒什麽破事兒,還是開心。
囫囵:“接下來要去哪?”
混沌:“不知道。囵囵有想去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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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坐在樹枝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正午的陽光下,樹冠溫柔擺動,而後擺動頻率漸漸變急了,眼中只有彼此的兩人卻沒有注意到。一個黑影迅速竄進混沌頭頂的樹冠裏。
“你們好呀。”
随着一個悅耳的聲音,有一人倒挂在樹枝上,從樹葉間探出頭來。一日之間,正是他最強大的時候,竄過來的速度甚至比他體味跟過來還快,囫囵第一次見未聞其味先見其人的。然而他剛一露面,混沌臉色驟變。
“我叫囹圄,你們叫什麽名字呀?”
緞面禮服,材質華貴,上身剪裁合适,前襟綴滿精致的羽毛裝飾,湖藍到青白漸變,偶爾夾雜幾根火羽。禮服過腰,後部留下修長的燕尾分叉,他倒挂在樹上,分叉就襯在他腦後,看上去依然很有型。
他的頭發細軟蓬松,末端都微微上翹着,像一蓬天青色的炊煙。
他倒垂在混沌面前,帶着好奇和探究,眼珠一會兒停留在混沌身上,一會兒停留在囫囵身上,清澈無邪,仿佛孩子們哄搶的玻璃彈珠,彈珠裏漂浮着的彩帶鮮豔美麗,無法被羁絆填滿,不會被回憶拖累。
混沌只看了他一眼就轉過頭去,“混沌。”
囫囵倒是很友善地回應了他:“我叫囫囵。你怎麽不在自己副本呆着啊?”
囹圄笑眯了眼睛,身體一折,腳尖勾着樹枝轉了個半圓,脫出,在空中轉過一個漂亮的弧度之後穩穩坐在囫囵和混沌中間。樹枝劇烈晃動,而他像新抽出的花苞一樣牢牢長在樹上,早就習慣了這驚險的游戲。
“一個人太無聊,我出來找別的獸陪我玩呢。你們是今天第一個跟我說話的。”
“囵囵,走了。”混沌站起來,一扇翅膀飛下樹枝,張開手臂,示意囫囵跳過去。
“诶诶!”囹圄杏眼圓睜,“別走,別走啊!混沌哥哥,和我在一起很好玩的!我,我給你跳舞看吧?”
他的動作他的聲音,他夕陽下的舞蹈,他夜色下的屍體,關于他的一切混沌都熟記在心。再見到他時,混沌緊緊蹙眉,張着嘴仿佛要說什麽,最後還是身體一沉,迅速飛上了天空。
囫囵有點傻眼。行吧,你把我放樹上,末了還得自己爬下去。
“混沌哥哥......”囹圄望着混沌飛走的方向,“為什麽讨厭我呢?那種眼神,就好像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似的。”他擡眼看囫囵,滿臉都是無辜,“可是我明明今天早上才出生啊?”
“他好臉色有配額的,統共就那麽多,越送越少,摳門得厲害。你別太介意。”
囹圄輕輕點頭,一點一點解開前襟,掏出一個鴿子蛋大的結晶,小心地用兩手捧着。結晶透明,當中的釉質由湖藍到火紅漸變,鮮活得像在燃燒。
他捧着結晶,漸漸覺出熱量從掌心傳來,“這石頭很神奇,每次我覺得特別孤單的時候,它就發熱,安慰我一樣。”他用心口去捂石頭,石頭當然會熱,他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這是我的寶物。”
囫囵繞過他,兩腿一夾樹幹,順暢地往下出溜。囹圄沒有攔他。所有的獸都是這樣,冷漠地繞過他去。“囫囵哥哥......”囹圄遠在高高的樹枝上,喊聲若有若無,“這石頭好看,但是不合适......”
他所有的東西都縮小成了人類的尺寸,唯獨這結晶沒有。鴿子蛋大的項鏈,戴在他脖子上,過于沉重了。倘若是生來就有的,為什麽會不合适?
“它不是我的對麽?”
“如果是別人送給我的,他一定很看重我吧。那為什麽不來找我玩呢,他忘記我了嗎?如果我真的有那麽好的朋友......就好了。”
囫囵已經下到地面,站直拍了拍褲腿裏外,擡頭沖囹圄一笑,算作告別。
“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那就當作是你希望的那樣吧。”
海平面鋪開萬裏,無垠廣闊,碧波推搡着雪白的浪花,撞擊在礁石上。
近岸,礁石露出海平面的部分越來越高聳,直至形成刀劈似的懸崖。懸崖之上,有兩人一坐一站,衣袖和黑發與海風糾纏,如同墨染畫卷,遒勁寫意。
嵌以為是陪洪荒微服私訪,卻不料目的地是這裏。當蔚藍無邊的海出現在她的視野,身體先于精神做出了反應,由內而外生出一股窒息般的恐懼,随後是疲倦,在全身戰栗漸漸平息之時記憶才浮現出來。落日餘晖,太陽像一塊燃燒到頹唐幹枯的木炭,被海水掐滅。而海浪兇猛似虎,冰涼刺骨,吞噬了孤身一人,被神遺忘的女兒。
此刻是像那天一樣的夕陽,海面卻風平浪靜。原來大海也可以裝出一副乖巧的樣子。
嵌盯着海平面,逐漸急促的呼吸在海風中并不明顯。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與最能讓女人心動的手不同,那只手不溫暖也不粗糙。洪荒養尊處優,他的手甚至比嵌的還要細膩。他坐在懸崖之上,仰頭,半睜着眼睛去看嵌:“之前囫囵提到海時,小嵌的表情本王都記在心裏。這次帶你出來,本意就是讓你能見到你喜歡的海。如果小嵌覺得欣喜,也不枉本王的良苦用心。”
喜歡?嵌臉色一僵,随後苦笑着點了點頭:“殿下費心了。”
洪荒為自己的善解人意滿足,收回手去,面向大海:“小嵌是第一次出來吧,感覺怎麽樣?”
“嗯......”平靜普通的副本,別具特色的食譜,還有那雙滾燙的紅瞳,“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想象中麽?”洪荒一頓,緩緩說出自己的決定:“天府與外界隔絕已久,天府內部好奇之心日漸高漲。本王打算逐步開放天府,第一步先允許飛行獸去外界看看。視結果決定要不要更進一步。”
嵌:“封閉天府,是為了建立唯一的理想國以迎接龍。現在龍已經存在了,還有必要隔離天府嗎?”
洪荒:“屬于天府的龍還沒來,天府就會一直等下去。這是天府的宿命。”他說到此處,又加了一句,“也是本王的宿命。小嵌現在不懂,等小嵌找到自己的宿命之後,就會懂了。”
宿命嗎......懸崖邊的石頭松動了,嵌用鞋跟抵住,微微用力,石頭便從縫隙裏被撬出來,噗嚕嚕滾落海面,“咚”地一聲沉底,單調沉悶。
這次要用多久才能填滿呢。百年,還是千年?
囫囵在樹林邊緣找到了混沌。那時他巨大的翅膀聳拉在地,而他背靠樹幹,望着遙遠的東方出神。
他全身焦黑的配色在蒼翠樹林中非常突兀,囫囵想,其實在他的小副本裏也突兀,在雪域突兀,在所有水草豐美的地方都突兀。
“嗨,想什麽呢?”囫囵奔至混沌身邊,一拍他肩膀,本來想趁他轉過身來時狠狠踹他肚子一腳,誰讓這熊孩子丢下他飛走了呢。囫囵的膝蓋都彎曲成一個鈍角了,卻在與那龍四目相對時生生收住。
他從沒見過混沌露出這麽無助的表情。
“囵囵,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一邊是泡漢子一邊是泡妹子,麒麟這邊不太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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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