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五更天, 天陰着,風時不時從那扇半開的小窗裏卷進幾粒細雪。

小屋內炭火行将燃盡, 可塌上之人卻并不覺得冷, 林榭赤着上半身,褥子才将将蓋到胸口,而他懷裏則蜷着個人。

那人烏發披散着, 黑綢一般蓋在那光潔而瘦削的脊背上。

林榭把下巴抵在他毛絨絨的發頂上,兩人依偎在一塊兒, 連腳心都是軟融融的, 外頭是春寒料峭的刺骨寒意,刀子一般的冷風獵獵作響,寒夜中的這一刻相依, 給兩人之間帶來了一點相愛的錯覺。

但錯覺畢竟還是錯覺, 不過是海市蜃樓、夢幻泡影,就算不去戳破, 它也會慢慢化去, 直至消失不見。

“那書好看嗎?”林榭指頭纏着他幾绺發絲,勾在指尖慢慢地繞, 懶洋洋地出聲問他。

沈卻半睜着眼, 不回答, 委頓又困倦地縮在那兒,連眨眼都緩慢。

“今夜你可比從前熱情多了, ”林榭折磨了他一夜,如今倒還很有精力似的,玩過頭發, 又伸手捏他後頸上的薄肉, “是不是因為看了那書?”

沈卻捂住耳朵不想聽, 他覺得老天實在很不長眼,林榭明明才該是個啞巴,怎麽偏叫他的舌頭生的這樣利索?

“人不熱情,”林榭笑着拉開他的手,湊到他耳邊講,“身子卻很熱切,怕某人哭,虧我還好心帶了一盒擦臉的油脂來,如今開都不必開了。”

沈卻擡起頭,臉紅了,耳根也紅,只是他眼下困得快要昏了,瞪人的目光就是再使勁,兇意也少得可憐。

“瞪我做什麽?我說的話有一句錯?”林榭笑一笑,伸手捧着他半張臉,“你是不是比勾欄瓦肆裏的小唱還淫亂,我可看得比誰都清楚。”

沈卻長這麽大,還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人,這樣可恨,睡也睡過了,可嘴上卻依舊不肯饒過他。

他恨得牙癢,想從他懷裏掙出去,可眼下身上根本使不上勁,咬着牙挪出去幾寸,又被那人牢牢箍死在懷裏。

林榭搶了他的虎頭瓷枕,靠了兩下又覺着硌得慌,于是把那瓷枕挪開了,換沈卻身後那只方形軟枕來靠:“你夜夜躺在這上頭,怎麽睡得着?”

“硬死了。”他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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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瓷枕一掀開,林榭便瞄見了壓在底下的一塊綢帕,方方正正地疊着,這綢帕用的料子很好,并不像是沈卻尋常會使的。

他随手将綢帕抖開來,對着榻邊燭火仔細地瞧了瞧,淺米色的一方手巾,右下角繡着一塊雁戲金鯉的圖樣,林榭覺着眼熟,可一時卻想不起是在哪兒見過了。

林榭拿着那張帕子,在半睡不醒的沈卻眼前晃了晃,質問他:“啞巴,這該不會是你從哪個娘子那兒偷來的吧?”

待那睡眼朦胧的沈卻看清了眼前的東西後,立即就睜大了眼,伸手要奪,林榭見狀便眼疾手快地把那帕子往身後一藏。

“不是偷來的,”沈卻急急手語,“那是我……”

沒等他比劃完,林榭便出聲打斷了他:“自然不是,小娘子怎麽會使這樣大的一張綢帕,這一看便是男人用的汗巾子。”

林榭這會兒已經認出來了,他對穿的用的都不大上心,時不時地弄丢幾條帕子,也是常有的事兒,這上頭的紋樣已經很老了,像是他幾年前用的,怪不得他第一眼沒認出來。

可林榭卻故意揣着明白裝糊塗,繼續捏着那帕子質問他:“還說你沒相好的,說,遇着我之前,讓這男人睡了幾回?”

沈卻被他說出了一身冷汗,比起被林榭誤解,他更怕被他發現這是殿下用過的東西,因此腦子一熱,便認下了,承認了這個莫須有的“相好”。

“沒、沒幾次,”他猶猶豫豫地擡手,哀哀地看向他,軟軟地求,“你還我……還我,行嗎?”

沈卻從沒這麽軟地對過他,林榭看這木頭一般硬的人服軟,烏黑的眼又濕又亮,心裏真是再适意不過了,下頭邪念又起,還想再弄他一弄。

“說謊,”林榭盯着他眼,很殘忍地捏起那張帕子,緊接着他眉眼微微一彎,面上又浮起了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态來:“這難道不是王爺的東西嗎?你說殿下是你相好,我怎麽不知道,你還爬過他的床?”

沈卻沒想到他居然認得,一時臉又紅又白,像被人丢在冰水與熱水裏來回地浸。

他來不及反應,卻聽林榭又道:“你這色鬼,竟連王爺的東西都敢偷,還日日壓在枕頭底下,若我不來,待入了夜,你又打算用它來做什麽?”

沈卻氣極了,撿了帕子不還,是他豬油蒙了心了,可他留着這綢帕,不過是想留幾分念想,揣在枕頭底下好入睡,哪裏會懷着那樣龌蹉的邪念?

他惱紅了臉,手勢打的飛快,連腕子都在抖:“還我!”

林榭卻故意舉高了不肯給他,嘴裏還要說:“還你做什麽?明日我就将這方手帕呈到王爺面前,也讓他知道一知道,身邊人對他究竟存着怎樣的心思。”

沈卻頓時就不敢動了,臉上的紅褪去一點,眼睫微顫。

林榭看見他緩緩擡手,一邊搖頭一邊比劃:“不要、不要呈給王爺,好不好?”

他求人的樣子很軟,眼裏的倔強像是全都化了,同尋常那個木石一般的人大相徑庭。

林榭看出了他的害怕,他是真在怕,方才他蠻橫地去扯他亵絆時,他都沒有這樣怕,那至多是羞惱,是愠怒。

可他到底在怕什麽?

怕他真将那方帕子呈到自己面前,怕因此受罰,還是……

林榭眯了眯眼,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沈卻之所以會這樣在意這方綢帕,很可能是因為,他心裏對那方綢帕的主人,存了些不恥的心思。

沈卻愛慕他。

愛到了要偷偷藏着他用舊了的帕子的地步,可他平日裏卻裝得那般正經,藏得那樣深,連一絲痕跡都不露。

林榭心裏不由得覺出幾分可笑來,若是沈卻知道,他竟陰差陽錯地爬上了王爺的床,他又會做何想?

是會回嗔作喜,還是哀哀欲絕?

林榭想看他的反應,可他卻不願坦白,并不只為了自己那幾分臉面,還因為他怕麻煩。

他并不讨厭有人來愛他,甚至很願意有人來犯這個傻,這意味着他能得到一個對他死心塌地的擁趸,不必威逼利誘,便得了一條對他忠心不二的家犬。

但前提是這人得有自知之明,否則自作多情地貼上來,狗皮膏藥似的甩不掉,反而麻煩。

他讨厭麻煩,也厭惡黏糊糊、藕斷絲連的情愛。

見林榭無動于衷,沈卻又跪步挪上前,讨好地仰頭看他。

林榭任着他欺近,半垂着眼,看那小啞巴笨拙地貼上來,小心翼翼地在他唇上蹭了蹭,柔軟又灼燙,呼氣時帶着一股藥香,苦裏發着甜,勾着人往前。

沈卻碰了一下就想跑,卻不料林榭幾乎是立即就欺身壓了上來,把他的唇咬的紅豔豔的,這才滿意。

沈卻幾乎半邊身子都貼在林榭身上,因此能敏銳地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那令人駭然的東西,忽地就抵在了他腰腹上。

方才已經由着他弄了幾個時辰,身前身後都再受不得了,于是沈卻驚恐搖頭:“明日,等明日……”

“天快亮了,已是第二日了,”林榭笑一笑,頭微低,抵着他額頭,“下邊不能用了,不是還有……”

他話故意不說盡,說着擡起手,食指輕輕點在沈卻的唇上:“這兒嗎?”

……

沈卻并不是沒受過,只是上一回是林榭強迫,如今卻要他主動,這叫他覺得更加屈辱了。

可他沒辦法,只好委屈求全地順着他來。

只是結束之後,他眼睜睜地看着林榭用那條帕子抹去了髒污,沈卻氣得差一點就哭了出來。

他平日裏是如何寶貝那條帕子,愛惜到不淨手都不敢碰它,林榭怎麽能、怎麽能這樣做?

見他眼角飛紅,眼眶裏也像是噙着淚,一副心疼極了的樣子,林榭反而笑,不僅要笑,還笑着伸出手去,把他那一頭烏順的長發揉的亂糟糟的。

“又瞪我做什麽?”林榭很無賴地說,“還不都怪你沒含住。”

下一刻,卻見沈卻忽地垂下了眼,林榭以為他真要哭,便欺近了對上他眼:“你真要哭?”

沈卻強忍着才沒讓眼淚滴落,他自己被如何作賤,他都不會疼,可看着殿下的貼身之物被這般糟踐,他卻心疼極了。

林榭越靠越近,沈卻受不了他吐氣時欺到自己下巴上的熱氣,因此下意識伸手将他推開。

林榭這會兒正是心滿意足的時候,被他推了,也毫無要發作的跡象,還出聲哄他道:“不就一條破帕子麽?我再送你一條便是。”

沈卻根本不願意搭理他,被他黏黏糊糊地蹭着,逼急了,才肯打手勢:“誰要你的!”

林榭笑着再度欺近他:“改明兒我去王爺那給你偷一條來,如何?不要帕子,我替你偷他的亵絆、錦襪?”

“……”沈卻真是恨不得自己聾了,伸手又要推他,這回卻被林榭捉住了手腕,因此他只好寒着一張臉,擡手罵他,“你不要臉。”

難得從他這兒聽見髒話,林榭面色未變,反而笑得更加開懷。

“真不要?”林榭道,“我真偷得來的,不騙你。”

沈卻連忙搖頭,林榭就Hela是真把那些東西偷來了,他也不敢要,私藏殿下的綢帕,他已經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倘若再竊走那些東西,那簡直是無藥可救的下作與下流。

林榭看着他那副模樣,眉眼一彎,透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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