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
思來在那歹人手裏受了委屈, 又哭鬧了一路,本就累慘了, 眼下吃飽了奶, 便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沈卻輕手輕腳地替他更換了件幹淨衣裳,又心疼地去揉他腳踝上的那圈紅痕,這是叫那細線倒吊起來時勒出來的痕跡, 好在思來才沒多大,身子也輕, 這細線倒沒陷進肉裏去, 只擦破點油皮,已是萬幸了。
謝時觀也不說話,就坐在那床邊上, 看着沈卻把那小崽子塞進褥子裏, 而後才湊到他身邊,低眸去看:“是個小郎君啊, 本王還當他是個丫頭呢。”
不知是不是殿下的目光太灼燙, 沈卻在迅速安置好思來之後,便立即擡手去合衣襟, 可他的指尖才剛剛觸碰到衣帶, 謝時觀卻忽然開了口, 不輕不重地叫了一聲他的名。
沈卻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忙側過身去, 驚慌地系上衣帶,可這裏衣太薄太透,又叫那溢出來的東西濡濕了一塊, 實在很……難以啓齒。
因此他便只好伸手去拿那件解落在榻上的外袍, 可謝時觀卻搶先往前挪了一步, 不輕不重地壓住了他要拿的那件外衣:“都弄髒了,怎麽還要穿?”
沈卻畏怯地看着他。
殿下分明什麽都知道了,為什麽卻遲遲不來質問他,與他茍且的那人是誰?也沒有惱、更沒有怒,反而用這般奇、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謝時觀沖他一招手,要他過來。
沈卻稍一猶疑,而後一瘸一拐地朝他走了過去,殿下張着腿,擡眼吩咐他:“再近點。”
再近,是要近到哪裏?
沈卻躊躇着往前一步,卻被謝時觀牢牢地扣住了腰身,另一只手則托着他的背脊向下壓:“讓我抱抱你。”
像是怕吵醒了後頭熟睡的思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低的叫沈卻幾乎産生了一點錯覺,好像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雁王殿下,也會有那樣柔軟的一面。
獨獨只在他面前展露的柔軟……
鬼使神差地,沈卻順勢俯下身去,幾次擡起手,想同謝時觀抱他那樣攬住他的背,可最終也只是虛虛護着,不敢再貼上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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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恍惚了,可也沒有恍惚到,不記得眼前這個人是誰。
他是雁王殿下,這點忽然施舍的暧昧與溫情,不過只是他一時興起,就像是那初冬時江面上才結的薄冰,真要傻到踩上去,立即便會落入深淵。
墜下去,便會萬劫不複、粉身碎骨。
可謝時觀似乎不喜歡他這樣的疏離,好像他随時都要抽身而走,那樣冷淡。
“阿卻啊,”他似笑非笑地側過臉,故意用鼻尖抵着他鬓角,輕輕地蹭,“你不在的這段時日,每天夜裏,本王都在想……”
說到這裏他忽然一頓,輕笑着問:“想什麽?你猜猜。”
沈卻猜不出,猶疑地對上他眼。
殿下卻又欺近,薄唇幾乎要碰到他耳垂:“我在想,如果能把那啞巴捉回來,就把他抱緊了、掐死在懷裏。”
沈卻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一時間整個人都僵住了。
“折磨得你下不來床,”他繼續道,“弄哭了我也不會停……”
“我想了很久了呀。”
這樣親昵的動作,他嘴裏吐出的卻是這般叫沈卻面紅耳赤,又驚慌失措的話。
沈卻衣箱裏留下的每一件衣袍,無一例外的,都被他折磨過,弄得每一件都髒兮兮的,可惜後來漿洗過,便再嗅不出他留下的氣味了。
到後來,蘭苼院裏沈卻留下的痕跡幾乎全都消失了,這啞巴像是從未出現過,沒人再敢随意提起,因為只要是一點點同他相關的東西,都會引來謝時觀的盛怒。
再找不到這啞巴,殿下恐怕就要瘋了。
沈卻稍一抽身,便瞥見了雁王眼裏那明晃晃的貪與欲,他欲望滿身,卻從不遮掩,餓了就要吃,從不會讓自己焦渴到這般地步。
可他眼下已經将近一年,都沒有碰到能填滿他無底欲壑的那個人了。
謝時觀想要他。
眼睛裏寫着,身上也寫着。
可沈卻像是被他赤裸裸的眼神燙着了,又驚又怕地縮回了目光。
殿下怎麽……怎麽這樣了?
他想躲,可謝時觀卻偏偏把着他脊背腰身,叫他掙脫不得,因此便只好僵在那兒,由着他一寸寸地下壓。
指尖觸到他脊骨末端,卻忽地又停住了,謝時觀看見了他那被雪水弄髒的衣角,忽地又想起了山上那三個卑賤下作的東西來。
殿下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身上髒了,”他一點點地松開他,語氣不像是在同他商量,更像是谕令,“去洗一洗。”
“洗幹淨。”他又說。
有些方子需得輔以藥浴,因此在這小院裏,用來泡澡的木桶也是有的。
謝時觀立在院裏,挑挑揀揀地要那兩名死士把那浴桶刷洗幹淨,王府裏有建好的池子,就是侍衛婢子,也都有可供沐浴的澡堂子,所以這竹制浴桶在殿下看來,着實很寒酸。
只是在這偏鄉裏,能尋到這麽大一只浴桶,已然算是殷足人家,除非是撞上年節,亦或是碰上什麽大日子,連陶衣如他們都不舍得用這木桶沐浴。
一是麻煩,這一只浴桶,往往要燒好些趟水,才能裝到半滿,她們都不是閑人,日日都有活等着幹,哪有精力去侍弄這桶?二是這麽燒水,也着實是很費柴火。
備好了熱水,殿下便要小滿去向那被鎖在屋裏的陶衣如要澡豆,隔着一扇小窗,陶衣如沒好氣地反問:“澡豆,什麽澡豆?你們北人可真講究,要潔體,只管去地裏砍些稭稈來,燒一把灰溶在熱水裏便是了。”
小滿卻還是那句話:“我家主子說,香粉沒有,澡豆也勉強。”
陶衣如簡直莫名其妙:“你們且去這鄉裏問問,哪家有備着澡豆香粉的?那是富庶人家才用得起的東西,咱們這兒連塊胰子都是稀罕物,都是漢子,草木灰怎麽就不能将就了?”
小滿不知變通,雁王吩咐他去讨什麽,他便非要到手不可,同這小寡婦雞同鴨講了半天,到最後還是谷雨拿了只銀簪來,往她手裏一放。
“這是下走在鎮上買的,同娘子髻間的那只恰好能湊成一對,娘子且收下,偶爾換着戴戴也好。”
說完了,他又溫和地笑一笑,随即問道:“我這阿弟不懂事,說不明白話,倒不是有意要叫娘子惱,我與阿弟來,只想問問娘子,除了這草木之灰,此處還有旁的什麽可用的?”
他說話時恭而有禮,陶衣如心裏的怒火總算也下了一半,轉身去妝奁裏取出了一小盒肥珠子來:“這是我往日用來濯面的。”
谷雨正欲伸手去拿,卻見她把手微微往回一收:“我問問你,你家主人,究竟是來做什麽的?那啞巴呢,怎麽也不見人了?還有,你們都将我與阿娘關在這房中半個時辰了,打算什麽時候放我們出去?”
谷雨笑而不答,只伸手要那小盒子。
陶衣如冷哼一聲:“你聽好,就算是那京都裏的王侯将相,也萬沒有這般倚勢欺人的道理,你們眼中還有沒有法度?還有沒有綱紀?”
“我家主人便是綱紀法度,”谷雨應聲道,“娘子若想活命,便不該多問才是。”
陶衣如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聽他又道:“若非是怕沈大人傷心,娘子眼下應不能張嘴說話了才是,還請娘子莫要叫下走犯難,更不該讓沈大人為難。”
他話裏幾乎連威脅的意思也沒有,倒像是只是在陳述事實,陶衣如心裏稍作權衡,便知如今他們都是這砧板上魚肉,再拿糖作醋,恐怕也不會落得什麽好。
因此只好服軟,把那盒肥珠子遞給了他。
得了那澡珠子,小滿跟在他後頭,一直欲言又止的,好半晌才開口問他:“谷雨,你臉呢?”
谷雨被他問得莫名其妙:“一只銀簪換這澡珠,怎麽看都是她占了便宜吧?”
小滿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我說你臉,怎麽不帶那面皮子?”
“哦,”谷雨搓了搓自己那張臉,難得叫這張臉出來透透氣,他卻總覺得有些不習慣,難受得緊,“方才叫殿下給繳了。”
才剛他先一步跟上山去,又怕接不到殿下,因此便只好守在半山上候着,雁王瞧見他面上這皮子時,臉先是黑了黑,而後便要他立即撕了。
谷雨雖不知所以,但還是乖乖取下了面具。
“你這張臉,叫沈卻瞧見過沒有?”
他才剛要答,便聽那林深處,忽然傳來了一道嬰孩的哭聲,擔心是沈卻出了什麽事,雁王便帶着他們急急趕去了,因此直到現在,谷雨也不知殿下忽然要繳去他的臉,究竟是出自什麽緣由。
“殿下要那皮子去做什麽?”
“誰知道,別多話。”
偏屋內,水汽氤氲。
殿下挑起床簾,解開了那啞巴手上的束縛,他生怕他再給跑了,因此就是出去下個命令的事兒,也要将他綁牢了。
緊接着,又俯身将他攔腰抱了起來,沈卻長這麽大,幾乎沒叫人這麽抱過,那忽然淩空的失重感叫他心跳一緊,下意識便攀住了謝時觀的脖頸。
王爺抱着他走到那盛滿熱水的浴桶邊上,而後低低開口問:“是你自己解,還是本王伺候你?”
沈卻愣了愣,沒立即作答。
“嗯?”
謝時觀沒耐心,才等了這半刻,便就等不及了,幹脆連人帶着裏衣,全浸到了那水裏去。
這水溫太高,進去時沈卻明顯地顫了顫,透出來的肌膚很快便紅了,而那被完全打濕的裏衣則緊緊貼在他身上,像是蒙了層霧。
這浴桶裏放了只矮竹凳,熱水沒到了沈卻肩下兩寸的位置,熱氣蒸騰,燙濕了那啞巴的眼。
濕漉漉的叫人疼。
他那只裹了紗布的傷腿不好碰水,謝時觀便把着他腳腕,要他把那只腿架在桶沿上。
這般不妥的姿态,實在叫這啞巴難堪壞了,恨不得整個人都往水裏沉。
“都穿着,”謝時觀忽然俯下身,與他鼻尖相抵,明知故問,“要怎麽洗幹淨?”
…………
那條濕透的亵絆被褪了一半,堆疊在沈卻埋在水中的那只腳腕上,他身上分明半點灰也沒有,可謝時觀卻非說他髒。
沈卻不愛碰自己,尤其是那處,那是他的屈辱,亦是他平時最厭恨,最不願意看的地方。
也正因為從來不碰,因此才不過兩下,他便忍不住了,兩手把這桶沿,才不至于滑下去。
謝時觀俯下身,吻他的眼角,再吻他的鼻尖,最後是他的唇,弄得他哪裏都濕了,哪裏都燙着。
作者有話要說:
@問塵九日私訂閱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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