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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三刻。

沈卻倏然驚醒過來, 而後膽戰心驚地将謝時觀的手臂挪到了一旁,以往只要他一動, 這只手臂便總要箍得更緊些。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臨睡前多灌了殿下兩盞烈酒的緣故, 謝時觀今夜睡得格外沉,沈卻悄沒生息地下了榻,又替殿下掖好了被褥, 這才披上外裳走了出去。

如今殿下被禁足王府,也無公務煩身, 平日裏就百無聊賴地跟着他轉, 幾乎連一刻也不離,半會兒見不着他,嘴裏就“阿卻、沈卻”來回喊個不停。

自從那日之後, 沈卻便時有留意邊境的消息, 七日前聽聞北蠻軍大敗,随後便派出了一位領将, 與邊境駐軍和談, 态度極其誠懇,表示北蠻往後心甘情願為天可汗之屬國, 歲歲朝貢, 再不起兵戎, 只請求能開商道通經貿,兩族間互通有無。

北蠻只在祖皇帝在位時低過一次頭, 那次是送來了孟和公主來京和親,随後止戰整整九年有餘,小皇帝當即大悅, 認為北邊之所以常起兵燹, 正是因為那北涼窮山惡水, 乃是不毛之地,蠻人食不果腹,自然要進犯中原。

或許只需開個口子,将這群蠻人馴服馴化,往後也省了兵戈戰火,邊境百姓們也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于是聖人便當即準奏。

鎮守隴右的雲麾将軍随即上奏,言及蠻人狡詐,輕易開口貿易十分不妥,望聖人收回成命。

然此奏反而惹得謝意之勃然大怒,當場将折子摔下龍案,開放商口之事但行不誤。

緊接着便又傳來了南邊叛亂的聲音,于是在謝意之的首肯下,一部分兵力便被調往了南邊。

這一北一南的動蕩,恰與沈卻的猜測不謀而合。蠻人狡詐,雖說謝時觀身上流有一半的北蠻血統,可想必他們也不會盡信他,在入京前必有防備。

二月初七這個日子實在太緊了,再加上北邊兵力被削,他們一路進來,軍備糧饷應該不會削弱太多,為了按時抵京,沈卻覺得他們在得手之前,或許并不會過分屠戮百姓。

沈卻思忖多日,還是只能得出一個補救的法子。

那就是由他潛入那件密室,竊得雁王私印,再臨着殿下的字跡,寫幾封密信,一是急召那些領兵往南的将領們返京,用語焉不詳的幾句話,點明南邊有詐,要他們掩人耳目,速歸。

其次便是要駐守北邊的幾個将領們加強防衛,告誡他們恐有敵襲。

沈卻自知并非謀略之才,因此便只能借這種方式,盡量減少民衆傷亡,至少到時還有這些兵士們護着百姓,不叫他們做任外族宰割的牲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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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缺漏,就是他的字仿的還是不大好,前些日子沈卻向殿下要了他寫的一些文章去摹,只是費了好些功夫,也只堪堪學到了五六分的字形。

好在這些将領們并非都與殿下都有過密切私交,又大多是武舉出身,沒見過雁王的字書也是理所當然,靠着一枚不作僞的私印,沈卻猜測一大部分将領應該都會輕信。

将這些密信以油蠟封過以後,沈卻忙将信件藏至蘭苼院主屋的衣箱之側,打算等明日天一亮,便去請驿使送信。

只是才剛放下衣箱木蓋,榻上卻忽地傳來了幾分動靜。

沈卻心跳一緊,小心翼翼地走向床榻,人才剛停在榻邊上,便被褥子裏的人一把攬住了腰,這啞巴于是吓得渾身一顫,連鬓角脊背上都冒出了一點冷汗。

謝時觀半掀開眼,鳳眼微迷,像是才睡醒的模樣,他伸手攥緊了那啞巴的手,低低地:“方才去哪兒了,手這樣冷?”

沈卻抽出手去,而後急急忙忙地給他打了個手勢,卻忘了眼下屋裏黑燈瞎火的,殿下就是眼力再好,也看不清他在比劃什麽。

他聽見王爺輕笑了一聲:“本王哪有那樣好的眼力啊?又不是貍奴狼犬。”

沈卻于是便只好輕輕推開殿下收攏的掌心,在上邊寫了兩個字:內急。

“屋裏不是有桶麽,怎麽不用?”謝時觀說,“本王都睡下了,還不好意思嗎?”

沈卻沒答話。

殿下熟練地扯開褥子,把人往榻上攬,而後再扯開他衣襟,隔着裏衣咬了他一口,随即這啞巴身上便稍稍顫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虛,這次他竟罕見的沒有躲。

謝時觀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默不作聲的,莫不是在外頭做了什麽對不起本王的事吧?”

他的語氣并不像是在發問,沈卻胸腔裏的震跳幾乎連一下也沒歇停過,有那麽一瞬間,他總覺得殿下或許什麽都知道了。

但沒想到謝時觀只是扣住了他的腰,一翻身,将他壓在了身下,笑着說:“背着本王,夜會情郎,你好大的膽子。”

沈卻聽出了他只是在說笑,于是心裏微微松了口氣。

他搖着頭,可謝時觀卻伸手去揉他後頸上的那處咬痕,低笑着:“撒謊,沒有私會情郎的話,那你身上是叫誰咬成這樣的,嗯?”

沈卻努力仰起頭,想告訴他那人是誰。

可這榻上太黑了,又下了簾,他的手和唇全都不管用了,因此便只能由着殿下亂來了。

是日巳時六刻。

沈卻從睡夢中驚醒,殿下背對着他,似乎還在睡,他輕悄悄地下了榻,再度來到了那衣箱邊上。

可伸手在箱側摸了好半晌,也沒找到昨夜藏下的那些信箋……

怎麽會?關上箱蓋之前,他記得自己分明還确認過一遍。

“找什麽呢?”謝時觀懶洋洋的聲音忽然自他身後響起,“還早呢,怎麽不多睡會兒?”

猝不及防地聽見殿下的聲音,沈卻幾乎驚出了一身的汗,他轉過身,盡量保持鎮定:“睡不下了,換身衣服去買碗馄饨。”

謝時觀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是嗎?”

“怎麽忽然又想起那馄饨來了?”

沈卻垂着眼:“方才夢見了。”

好在殿下似乎并沒有起疑,只是催着他道:“就這幾件破衣裳,也要選上半天麽?不如本王替你選罷?”

沈卻哪敢讓他動這衣箱,因此便随手往那最上層拽了一把,打算随意取一套衣裳走,可誰料手上只是輕輕往裏這麽一抄,便碰到了壓在底下的幾封密信。

來不及思忖這信為什麽會被壓在這官袍底下,沈卻眼疾手快地将那些信件一道抄在了手上,隐到了那套官袍裏去。

“穿這官袍做什麽,開春時給你定的那幾套春裝,怎麽也不見你拿出來穿?”

沈卻頑固地辯:“暗色耐髒。”

答完他便背過了身去更衣,為了不叫殿下覺察,他眼疾手快地将那些信揣進了裏衣中去,而後便是中衣、外裳、革帶。

大概是心裏過于緊張了,沈卻接連試了兩回,也沒能将那革帶穿過**尾,謝時觀于是上前一步,用手背抵開他指尖,溫聲道:“我幫你,今日怎麽笨手笨腳的?”

等幫他把革帶穿過**尾,謝時觀又一晃來到那啞巴身前,很耐心地替他調着帶銙的位置。

沈卻不自覺地屏着呼吸,生怕殿下摸到他襟下異物,好在謝時觀的指尖只是扯過帶銙,并沒有去碰他其他地方。

“不然阿卻等一等我,本王換身衣裳與你同去?”

沈卻連忙擡手:“殿下正在禁足中,若是叫有心人看見了……”

“看見了又能怎樣?斬本王的頸首麽?”謝時觀笑着反問。

這啞巴忙捂住他嘴,唇語道:“不許說。”

殿下扯下他手,又稍一垂首,便又用兩只手托起了他的臉來:“真不和本王一道睡了?”

沈卻啓唇:“很快的。”

謝時觀盯着他那雙躲閃着的眼,輕抿的唇,微微俯身,啄吻着這啞巴的鼻尖,他越是吻,沈卻的目光便愈發慌亂。

笨死了,連撒謊都撒不好,還自以為聰明地覺得他什麽也沒發現嗎?

灼燙的吻一路往下,而後不輕不重地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眼微眯着,笑微微的模樣:“早去早回。”

卯正二刻,含元殿。

一名身着輕甲插黃旗的斥候飛跑入內,殿中朝臣聞聲紛紛退避,那斥候于是便暢通無阻地摔跪在了明堂之下。

“報——”他高聲禀奏着,“邊關告急!請聖人過目!”

自謝意之獨自從政以來,他也并不覺得這皇帝有多不好當,奏章他看乏了,便丢給那些內宦們代勞,上朝宣奏時他高興就點頭,不高興便搖頭,也沒人敢忤逆他。

頭一回這般大權在握,謝意之不免有些飄飄然,沒有滿常山和謝翎,他不照樣也能将這個皇帝當的妥妥帖帖的嗎?

邊關告急?怎麽可能呢?他不是已經下令同北蠻單于和談了麽?南邊的叛亂他也及時派兵遣将地去鎮壓了,眼下傳入京的,不該是喜報嗎?

見上首的皇帝遲遲不肯來接,那位斥候于是跪曲着往前挪了幾步,而後再度重複道:“八百裏加急邊關文書,但請陛下過目!”

含元殿內一片寂靜,幾乎無人敢出聲。

在這衆目睽睽的審視之下,謝意之緩緩伸出手來,指尖輕顫着,接過了那斥候遞上來的那封文書,這會兒他沒心思再用短劍細細去拆了,謝意之直接用蠻力扯開了那蠟封之處。

他原還揣着幾分僥幸,可直到他展書一看,腳上登時一軟,連帶着那封文書都墜到了地上去。

這是一封血書,上言北蠻狼騎破境,而邊關将士寡不敵衆,敵軍長驅直入,不日即将抵京……

他已把大部分兵力調遣至南邊,去抵禦南蠻攻襲,如今京都裏只剩十六衛禁軍,他還來不及将其中謝時觀的人換血洗牌,十六衛未必都能聽他調遣!

完了、一切都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天天宅在家看沙雕視頻但還是陽了,現在全身像被大象踩過一樣,努力把這章寫完了,明天要是更嚴重了可能會請假,還好的話就繼續保持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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