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眼見着魔主怒氣沖沖地就要殺出去了,流珈趕緊伸手拉住了他,不停地勸着他說:“陛下,您先消消氣,消消氣,這都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您何必為了這個動怒,夙音那兒還有好幾壇子從人間帶來的好酒,我馬上給您找來。”
夙音完全不明白自己怎麽突然就被點名了,只是一聽流珈說要把自己珍藏的好酒全部拿出來,嘴巴瞬間張大,心想着自己怎麽突然慘遭好友的背叛。
然魔主的态度堅決,雖然在聽見流珈說有好酒的時候頓了一下,但随即馬上接了一句:“等本尊回來再喝。”
流珈緊緊拉住魔主的袖子,口中道:“陛下陛下,您先別急啊,您就算是要去,您總得有把合适的兵器吧。”
魔主輕輕一擡手,夙音腰間的長劍便嗖的一下落入他的手中,魔主低頭看了一眼,有些嫌棄地:“湊合着用也行。”
夙音呆愣地站在原地,好似還沒反應過來剛才都發生了什麽。
流珈只能繼續道:“風淵上神當年,一把昆吾劍把劈了天麓山劈成了兩半,您拿着這個——”
“你的意思是,”魔主打斷她的話,轉頭看着流珈,慢悠悠地問她,“怕本尊打不過他。”
站在石階下的夙音心想這不肯定的嗎,正要點頭,被流珈一瞪,點頭的動作僵在一半,又趕緊搖頭。
流珈笑着繼續道:“當然不是,只是陛下您剛出世,可能對這些上神還不了解,我跟您說一說如今天界的幾位上神各自都是性情,打起架來又是什麽風格,順便讓夙音再去給您找一把趁手的兵器。”
流珈想着等她說完了,那位風淵上神也差不多該離開了。
魔主并不太想聽這些老掉牙的故事,只擺手道:“不必勸本尊了。”
下一瞬,他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流珈的眼前。
流珈的手中一空,看着還在原地傻站的夙音,趕緊過去拍了他一把:“愣着幹什麽!快跟上!快跟上啊!”
雖然說那位風淵上神肯定不能殺了魔主,但魔主才出世不久,正是需要愛護的時候,若是被傷到了哪裏那也是不行的。
魔将夙音回過神兒來,趕緊追着魔主出去了,他曾一度将這位風淵上神當做自己仰慕的對象,當初也曾學着風淵上神想一劍把魔界的赤駱山給劈開,然或許手中兵刃不比昆吾劍,又或許是修為不太行,劈了大半天後不僅沒能把山給劈開,還驚動了護山的神獸,追着他跑了三千多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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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淵此時正站在落霞林外,天地間依舊一片昏暗,落霞林鬼魅橫行魔氣森森,他面無表情,冷若冰霜,玄色的長袍被冷風吹拂,獵獵作響。
魔族們不敢靠前,只遠遠看着他長袍上銀色閃光的織錦,小聲議論着,是鳳凰嗎?是鳳凰啊!真是鳳凰啊!
有一二魔族藏在石頭或者是土坡後面,底氣不足地向風淵放着狠話:“我們陛下就快到了!你你……你好自為之吧!”
風淵臉上仍舊無甚表情,目光平靜地從這群魔族的臉上一一掠過,他們好像比從前看到的時候更傻了一些。
他仰頭看了眼天空,是缺少太陽照射的緣故嗎?
風淵擡步向西走去,晴雪湖映着灰暗的天空,好像溶開一灘剛剛研磨好墨水,風中的甜膩的氣息更勝剛才,他微微皺起眉頭,他向來是不喜歡這種像是帶着幾分糜亂的味道。
再走幾步,這味道又重了些許,看來魔主果然是出世了。
不知這位魔主的性子怎麽樣,前幾任魔主出世後總要到天界去耀武揚威一番,這一位倒是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魔界中,也算乖巧。
若星如也在魔界,他現在會在什麽地方呢?或許他該去有梧桐樹的地方找一找他,又或者在魔界辟出一點地來,種些葡萄等着他來。
風淵正思索間,他手中昆吾劍猛地劇烈抖動起來,像是要掙脫而出,殺伐四方。
随後從魔宮方向猛地刮來一股狂風,那味道在一剎那變得極為濃烈,好似一團化不開粘糊糊的糖漿,缭繞在風淵的四周,久久不會消散。
魔主來了。
風淵低下頭,手指漫不經心地從昆吾劍雪白的劍身上擦過,他并不想在魔界動武,此次前來魔界只是要取一點忘鹫水,然後再找一找星如。
可看魔主這個氣勢,恐怕是來者不善。
他擡起頭來,看向來人的方向,滾滾而來的魔氣如同海浪一般攜着甜膩的香氣,在這濃濃的魔氣當中,淺色的人影向他當頭一劍劈來。
風淵擡起昆吾劍格擋,兩把兵刃當的一聲撞擊,星火迸濺,又如流星簌簌而下,落入濃霧之中,再也不見。
許久之後,當煙塵散開,白衣的魔主踏在巨石之上,青絲随風飄舞,他目光淩厲,好似一把剛出鞘的劍。
魔界終年不息的長風好似在這一刻歇止了,有幾縷陽光苦苦跋涉,終于穿過濃濃的層雲,照射在他的身上,衣擺下的暗紋映出幾道祥雲的模樣,他的身後是粼粼的波光,與漠漠的煙林。
風淵僵在了原地,手中的昆吾劍好似有千鈞之重,他再也舉不起來了。
天地間的萬物都在他的眼中覆上一層灰暗的塵埃,變得模糊起來,漸漸都融入一片混沌之中,只有這位魔主始終清晰,如同朗朗明月。
他的眼中只剩了他。
他看到他的星如了。
風淵張了張唇,卻發現自己此時已經完全失聲,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靜立在此處,只想從此以後千千萬萬年都這樣看着他。
願時光凝固于此刻。
圍觀的衆魔族們看着此情此景,齊齊一震,風淵上神這是個反應,是被我們陛下的氣勢給吓到了嗎?
陛下果然威武!
不過說句實在話,這兩位就這樣站在一起,明顯風淵上神看起來像是他們魔界的。
魔主其實也被風淵看得有些發麻,他過來不是要打架的嗎?怎麽這樣一副表情,好像……好像見了親娘似的。
他被自己的這個形容雷得一哆嗦,随即提劍再沖上去,然這位上神不知怎的突然間就消極了起來。
夙音仰着頭看着頭頂上的這一仙一魔,忽然感嘆了一句:“這個風淵上神是不是被奪舍了?”
夙音的腦子向來不太好使,能說出這種話也不奇怪,流珈冷冷道:“風淵上神乃是上古神君,怎麽可能被奪舍?”
夙音哦了一聲,眼見着魔主的劍又要砍到風淵的身上,風淵卻也只是往一側輕輕躲了一下,還讓魔主砍了幾縷發絲去,他費解道:“可現在咱們陛下都打了他好幾下,他都沒有還過手。”
流珈繼續冷笑,道:“他們仙界的人向來奸險狡詐,現在這般,一定是引誘陛下上當,陛下可得小心點。”
夙音的腦子向來別人怎麽拽他就怎麽走,想着流珈這種說法也不無可能,魔主又劈了一劍過去,而風淵上神不僅沒有還手,還把他手中昆吾劍收了起來。
對面的魔主看着這一幕,卻是莫名覺得自己好像被輕視了,怎地是覺得自己連讓他出劍的資格都不配有的嗎?于是下手更加狠辣。
那位上神連挨了好幾下,還是不願出手,而且看臉上的表情還挺甘之如饴的。
夙音圍觀許久,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幹巴巴地說:“如果說這是在引誘陛下,那上神的代價可能有點慘重。”
流珈冷哼了一聲:“誰知道他心裏有什麽鬼!”
夙音思索了一陣兒,仍是沒有思索出這位上神的心中會有什麽鬼。
而半空中的魔主也被風淵磨磨唧唧的打法給激怒了,他現在這樣跟打個木頭人有什麽區別,手中長劍直指風淵胸口,問他:“為什麽不出招?”
風淵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那你怎麽一出來就要與我打架?”
魔主冷笑道:“當年你将本尊扔進晴雪湖裏,此仇不報,本尊枉為這魔界之主。”
“有這回事?”風淵歪頭想了想,他當年能做出這種事來倒也不奇怪,如今這般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若是這樣的話……”他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撞上魔主手中的長劍,淺淺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散開,他笑了起來,似乎感覺不到疼。
只是溫柔地凝視着面前的魔主,輕聲問他:“這樣可消氣了?”
他聲音雖是不大,可是在場的魔族們都聽得清清楚楚,這個發展委實有些魔幻,讓他們很摸不着頭腦,就好像剛才還是一出天魔大戰,突然之間就變成狗血戲了。
夙音推了推流珈的胳膊,對她說:“你現在掐我一把,我怎麽覺得我好像是在做夢。”
流珈:“……”
半晌後,她轉頭對身邊的夙音說:“你剛才說的沒錯,他可能真的被人給奪舍了。”
夙音聽到流珈有一日竟然也會贊同自己,瞬間忘記自己或許是在做夢的事,立刻聳聳肩,攤開手:“我就說嘛。”
魔主同樣不明白這場戰鬥時怎麽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的,來之前他還想着能酣暢淋漓打一場的,現在這完全是白跑了一趟。
這位風淵上神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就這個傷敵八十自損八千的精神,當年到底是怎麽執掌天地的,還把他給扔進晴雪湖裏。
魔主不禁開始反省,當年那樁事或許有什麽誤會,比如那時候他可能只是想為自己洗個澡。
他興味索然扔下手中的劍,轉身往魔宮的方向走去。
風淵垂下眸,星如跳了登仙臺,他已經忘了自己。
他如今在魔界過得很好。
這樣其實也不錯。
一朵曼陀羅花從他眼前飛過,落在他的肩頭上,他轉頭看了一眼,笑了笑。
眉目間帶着歡喜,又有幾分悵然。
然而很快這位魔主去而複返,手中還拿着一團繩子,随手扔在地上,對一旁的魔族們吩咐說:“綁起來,帶回去展覽。”
畢竟這麽傻的上神在魔界估計都不多見。
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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