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又過幾日是魔界的上陽節,這一日不管天氣如何,頭頂的烏雲總會散開,萬道日光傾瀉而下,而多年來流入晴雪湖底的岩漿也會在這一日将湖水加熱成一方暖池。
按照傳統,魔族們這一日該先比試一番,然後輸的人跳進湖裏,但這麽多年過去了,傳統被這些魔族們忘記得差不多了,大家發現晴雪湖暖和之後泡進去也挺舒服的,所以此後上陽節,魔族們幹脆從淩晨開始就來到晴雪湖畔打作一團,等到太陽出來湖水變得溫熱的時候,再一起跳進去玩鬧。
今年這一日的上陽節又比往年有些不太一樣,有魔主坐鎮,鑒于這位陛下打起人來雖不要命,但是太疼了,剛剛還打得天昏地暗的魔族們在看到魔主的一瞬間全部化身成乖寶寶,老老實實地在湖畔站好,低着頭裝成小鹌鹑。
濃雲緩緩散開,日光如江河般奔湧下來,晴雪湖上霧氣蒸騰,湖面咕嘟咕嘟地冒氣泡來,魔族們轉頭望了一眼湖面,又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魔主,有一二魔族偷偷跳進了湖裏。
見魔主沒有理會,其他魔族也緊跟着像是下餃子一般,一個接一個地跳了進去,魔主悠閑地坐在竹椅上,眯起眼睛仰頭望着頭頂,金色的日光像是輕紗覆蓋在幾縷浮雲上。
魔族們在水裏嬉鬧了一會兒,回頭看一眼仍在岸上的陛下,心裏不禁想着陛下長得可真好看,可是為什麽不跟他們一起下來呢?
夙音也有這樣的疑問,他在池子裏游了幾圈,來到岸邊,仰着頭傻憨憨地問魔主:“陛下,您不下來泡一會兒嗎?”
魔主垂眸看了夙音一眼,半晌回了他一句:“本尊不喜歡。”
他說完這話,不知為何,又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風淵,向他問道:“你不下去嗎?”
風淵搖了搖頭。
“不知道為什麽,”魔主托腮看了他一會兒,“本尊特別想把你給踹下去。”
風淵想了想,站到了魔主的前邊,等着他的陛下送他下去。
魔主:“……”
夙音:“……”
夙音現在已經開始懷疑他們陛下是不是風淵上神的私生子了!
不過好在他腦子沒有糊塗到那個份上,他今日若是真敢把這話給說出來,想來這輩子都不用從晴雪湖裏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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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音隐約覺得此處不太适合他待下去了,連忙潛入水底下,從魔主與風淵上神的視線中消失得幹幹淨淨。
魔主其實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将風淵給踹下去,只是那樣想了想,随口說了一句,然這位上神實在配合得讓他完全不忍心再動手了。
他伸了個懶腰,從竹椅上站了起來,向着西邊的落霞林走了過去,風淵擡步正要跟上,魔主猛地回頭,有些兇巴巴地對他說了一句:“不許跟着本尊!”
風淵便停在原地,看着魔主一個人進了落霞林中,不久後就完全找不到他了。
他遙望了一會兒,看了一眼晴雪裏這些沒心沒肺的魔族們,回了魔宮後邊的花園裏照顧葡萄。
直到暮色四合,日光漸漸收攏起來,此後魔界三百多日都不會再有這樣好的日頭了,晴雪湖的湖水也再一次冰冷了起來,魔族們打着哆嗦又有些不舍地從湖裏面爬了出來。
魔宮的大門被推開,淡淡的甜香在空氣中飄蕩,風淵起身快步沿着長廊走到宮殿中,看着流珈抱着個挺大個的鳳凰搖搖晃晃,走路都走不穩,連忙過去,問流珈:“怎麽了這是?”
流珈低頭看了一眼懷裏醉得迷迷糊糊的魔主,輕輕咳嗽了一聲,對風淵解釋說:“那個陛下剛才出去琢磨劍法,路過晴雪湖的時候,一時不察,掉進了水裏。”
風淵一聽這話,再聞聞魔主身上的酒氣,就知道他多半是喝多了,一頭栽進去的。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對流珈說:“我來吧。”
流珈哪裏敢把他們的陛下交到風淵上神的手裏,雖然說這段時間這位上神在魔界表現得不錯,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心中指不定還有什麽陰謀。
然而不等她開口拒絕,懷裏的鳳凰已經撲騰翅膀向着風淵上神撲了過去。
流珈:“……”
陛下,您表現得是不是有點太急切了?
風淵伸手攬住他,托着他稍有些龐大的身體,長長的尾羽一直耷拉到地上,上神垂眸看着他,眉宇間透着無限的柔情。
流珈忽然覺得夙音跟自己說的陛下是風淵上神私生子這個猜測或許是真的,今天委實不該因為這事将他爆錘了一頓。
風淵抱住魔主來到寝宮當中,找了張幹淨的帕子,先将魔主那濕漉漉的小腦袋擦幹淨,魔主雖然醉得有些糊塗了,此時也覺得風淵的手法不錯,等他擦完後,還使勁抖了抖腦袋,嘴裏嘟囔了一句,風淵沒太聽清,只笑着将他翅膀上的水汽全部烘幹。
夜涼如水,素月流天,魔主醒來時已經快要午夜,他重新化成人形,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想要找杯水喝,然後一轉頭就發現自己寝宮中還多了一個人,一豆燈火挑開漆黑長夜,那位風淵上神坐在不遠處的長案前,手中執了一柄細細的狼毫筆在宣紙上快速起落,他聽見床上的聲響,輕聲問他一句:“醒了?”
魔主眨眨眼,隐約覺得這人是不是有點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沉吟半天,問他:“你在做什麽?”
風淵擡頭看了他一眼,手下動作未停,口中道:“你不是還缺把兵器嗎?”
魔主聽到兵器這個詞,稍微提起了些精神,從床上跳了下來,跑到風淵的身邊,看着案上的确放了很多武器的圖紙,刀槍劍戟幾乎都有了,魔主挨張看了看,還都挺喜歡的。
“想要什麽樣的?”風淵問他。
魔主在長案一旁蹲下身來,完全忘記自己剛才還想審問風淵大晚上的為什麽要留在他的寝宮裏,他撐着下巴,思來想去,非常貪心地開口:“能都造出來,讓我選選嗎?”
風淵搖頭:“原石不多,煉不出那麽多來。”
看着魔主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來,風淵有些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腦袋來安慰他,可也清楚如今不再是從前了,他對魔主說:“等會兒我差不多就把這些樣子都畫出來了,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他頓了一頓,又道,“如果你有什麽想法,也可以畫出來。”
魔主心想他握着毛筆連根線都畫不直,還是不要難為自己了,便在一旁守着風淵,道:“那你先畫吧。”
風淵嗯了一聲,跟他道:“你床邊的櫃子上有壺雲霧茶,渴了就喝一點。”
魔主哦了一聲,起身颠颠跑過去,又抱着茶壺回來,在長案旁坐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風淵的那支筆,過了一會兒,眼睛就眯了起來,腦袋一點一點的,看起來困得厲害,等風淵将手中這張圖紙畫完後,擡眼看他,便見他整個人都趴在案上,又睡了過去。
風淵搖了搖頭,把他重新抱回床上。
等到第二天,魔主從睡夢中醒來,看着枕頭旁的這一沓子圖紙,瞬間陷入選擇困難當中,他選來選去,手中還剩下三張圖紙,一把長-槍、一柄長劍,還有一張彎弓,他仰着頭對風淵說:“我都想要。”
風淵許久沒有聽到他這樣對自己撒嬌了,他想着魔主此時便是讓自己把心給挖出來,他也不會有半分猶豫的,他沉思片刻,對魔主說:“我看看能不能這三把兵器煉成一把神兵。”
魔主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風淵的肩膀,以資鼓勵。
“我得先回天界一趟取點原料下來,”風淵說完後緊跟了一句,“很快回來。”
魔主心想,反正他在他身上種了魔蝶花,即便他跑了他也能給找回來。
只是他這樣說,好像不等到了天界就迫不及待地想回來,天界果然是不太行了吧。
等風淵走後,魔主還在無聊地想着,過一段時間天界的仙君們說不定都要移居他們魔界了。
夢樞聽聞風淵回了紫微宮,還以為他是被魔主給趕回來的,打算好生安慰安慰他,結果一來了紫微宮就看着風淵正彎着腰在長秋宮中翻箱倒櫃着,他愣了一愣,問他:“你幹嘛呢?”
“找些原料。”
不等夢樞開口問他要什麽原料,便又聽見風淵道:“對了,我記得你那兒有一塊匪玺石,借我用用。”
這借出去還能還嗎?夢樞萬分悔恨,自己為什麽記吃不記打,兩條腿不聽話跑了紫微宮來。
他問:“你要匪玺石做什麽?”
風淵也不瞞夢樞,與他道:“星如缺一把趁手的兵器,我給他煉一把。”
夢樞也猜到他多半是為了魔界的那位陛下,想了想,沒忍住出聲提醒風淵道:“你這樣還沒有把自己嫁出去,就先從娘家往搬嫁妝了,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說不好将來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風淵沉思片刻,對夢樞道:“我昆吾劍日前剛磨了一回,還算鋒利,不如咱們兩個現在出去打一場?”
夢樞是腦子犯病了才會跟風淵出去打一場,他以拳抵唇咳嗽了聲,對風淵道:“等着啊,我回去給你拿匪玺石來。”
風淵很快就在天界湊齊了大多原料,只是還差了一樣雪晶石,這東西只在九幽境才有,他身上已經沒了那樁因果,如今再去一趟九幽境也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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