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另一個“僞裝者”

“又下雨了……”喬陽被雨聲驚醒，在地鋪上睜開眼睛，隔着窗戶外的鐵欄杆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房間裏非常安靜，現在是午休時間，所有人都昏沉沉地睡着。

喬陽側頭看看身邊韓墨的睡顏，嘴角不自覺翹了翹，心中默算：到這裏也快一個月了，如願以償見到這個人，也身不由己地走到了現在……馬上就是清明節，可惜傳銷組織沒有假期，今年沒法跟爸媽一起去掃墓了。

萬萬沒想到，傳銷組織竟然也有假期。

“清明節放假一天。”這天下午的溝通交流時間，蔡子傑走進衆人聚集的餐廳說，“老規矩，回家消耗年假，在組織內呆滿一年的可以享受五天年假。需要回家的來找我請假。”

“竟然可以離開這裏？”喬陽不可思議地看身邊的兔兔，本該跟他交流的兔兔卻埋頭寫字，頭都不擡、權當聽不見。

還是正在跟教授交流的馬聰聰注意到喬陽的尴尬，探身過來說：“當然可以啦~除了年假之外，個人特殊情況也可以離開，比如畢業生回校答辯或者家人急病什麽的……”

“這樣啊。”喬陽點頭，心中暗想：在這裏呆滿一年的人肯定已經欺詐過別人，如果報警，自己也肯定沒有好果子吃……至于特殊情況離開的人，組織也一定有特別的制約手段。

幾個人正在議論，就見原本跟孫長明坐在一起的秦茂站起來，他拿黏糊糊的毛巾抹去臉上的汗，滿面愁容地往外走。

“老秦怎麽了？”理論上說，秦茂是喬陽的直系上屬，後者雖然是被韓墨騙進來，但名字和業績是挂在老秦名下的。自然而然，喬陽對秦茂就格外關注一點，這種關注并沒引起別人的疑心。

馬聰聰搓搓下巴想了想：“前天打電話的時候我無意間聽到，好像是老秦的爸爸病了……家裏缺錢又少人，讓他去醫院陪床一段時間。”

一直愛打不理、不知鬧什麽別扭的兔兔總算擡起頭來，問了一句：“他爸病了？什麽病啊……很嚴重的嗎？”

“好像是癌，”聽到兔兔的聲音，教授立刻湊過來解說，“以前我跟他聊天聽他說過，好多年的病竈了……哎，老秦的壓力也是大，快五十的人了還一事無成……他爸好像都七十多了。”

“老秦真的快五十了？我以為他只是長得老氣。”喬陽困惑不解，“咱們這不是不收30歲以上的人嗎？”感覺肩膀一熱，他扭頭，看到韓墨那張漂亮的笑臉。

“在聊什麽呢？”韓墨拉了張凳子在喬陽和兔兔之間坐下，有點懶散地靠在喬陽肩上，“剛從接待點回來……好熱。”南方的貫城，一進四月就有了夏天的溫度。

兔兔立刻拿起手邊的本子給韓墨扇風，涼風也很慷慨地為喬陽驅散了熱度。喬陽不好意思讓女生給他們兩個漢子服務，伸手想拿過她的本子自己扇風，沒想到兔兔杏眼一瞪，兇巴巴地看過來，同時驟然加快了扇風的頻率——韓墨的頭發飛起來塞了身後想說話的喬陽一嘴。

喬陽面無表情吐頭發：“……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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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韓墨噴笑，搖頭跟喬陽拉開一點距離，拿過兔兔手裏的本子：“我自己來，謝啦。”

兔兔的小臉浮起幸福的紅暈。她身後的教授煩躁地用中指頂頂眼鏡，拿起自己的本子給兔兔扇起了風……

喬陽的編劇敏感度上線了，總感覺眼前的局面十分複雜，有幾條彩色的感情線在他們之間拉來拉去。他甩甩頭丢開滿腦子有的沒的，接上了開始的話題：“韓墨，老秦是你發展來的吧？他年紀這麽大也能加入？”

“老秦啊？他情況比較特殊。”韓墨回憶了一下，給一桌的人講起故事，“他是我發展來的第一個同伴，是我一個股票投資群的網友，我一直以為他跟我差不多大，所以就發展他，讓他來了。他當時是坐火車來的，我從車站接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年齡不合格，按說當時就該搪塞一下讓他回去，可我畢竟是新手，一個心慌就把他帶回接待點想讓有經驗的幫我處理……”似乎被自己最初的笨拙逗樂了，韓墨笑着搖搖頭。

喬陽挑眉看了他一眼，其他人想像了一下韓墨手足無措的樣子，都覺得罕見又新奇。

韓墨繼續說：“人都已經來了，本來準備給他簡單介紹一下，打發了他我們就撤接待點，沒想到老秦對網絡銷售特別有興趣，非常看好這一行的前途，跪下來求我們帶他一起幹……”

“跪下來求你們？”兔兔滿臉不可思議。

韓墨點頭：“領導們被他的真誠打動，把他留下來，讓他成為了我們的同伴。”

一桌人陷入沉默，大家表情各異、顯然各懷心思。兔兔和馬聰聰十分感慨。教授臉上有一點不易察覺的譏諷，韓墨好像還在回憶，喬陽卻在觀察他們每個人，大腦飛轉，一個想法清晰地冒出來：我可能不是韓墨潛伏在這個組織的唯一同伴……是的，老秦也是跟韓墨是一夥的，他是另一個“僞裝者”。

為什麽這麽懷疑？因為韓墨說“可我畢竟是新手，一個心慌就把他帶回接待點……”，這在喬陽聽來是個再拙劣不過的謊言：“阿墨絕不可能因為心慌意亂做錯事，那家夥從來沒有‘新手窘境’這種東西……套他的綽號說，那可是只心眼比海還深的墨黑狐貍。”

既然老秦不是韓墨失誤招進來的，那他肯定是被特意安排進來的……如今他聲稱父親患病，這是真的嗎？有什麽目的呢？他打算以此為借口離開組織幾天，離開做什麽呢？

喬陽的腦袋裏塞滿的問號，不由盯着韓墨的臉猛看，眉心扭成一個結。

韓墨被他存在感過于強烈的視線引得看過來，他跟喬陽對視兩秒，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伸手抹平喬陽眉宇間的困惑，親昵地彈了他的腦門一下：“想什麽呢？”

喬陽的臉像是被點了一滴紅墨水的水面，紅色一下子擴散出去。

除了兔兔翻了個白眼，桌邊的其他人都笑了。還沒等大家說些什麽，老秦就從門口探頭進來：“韓、韓墨……出來一下行嗎……”

韓墨站起身，拍拍喬陽的肩走出去。過了五分鐘也探頭進來：“小太陽，兔兔，教授，你們三個出來一下。”

坐在另一邊竊竊私語的孫長明和顧德扭頭看了他們幾個一眼。

韓墨帶着他的幾個人走進廚房，看了眼老秦，對其他幾個人說：“老秦的父親胃癌住院了，他會趁這兩天的清明假期回去探望一次……嗯，他家的經濟條件不是太好，這次回去要繳醫藥費，所以我想，咱們幾個稍微給他湊點錢讓他帶回去。”

“我……一定會還的……”老秦這個許點諾底氣不足。

“紀律裏可是不許彼此借錢的。”教授率先說，喬陽剛才就察覺他對老秦很是輕視，現在看來，并非錯覺。

韓墨對教授的不配合卻毫無不快，笑容從容地說：“紀律是紀律，人情是人情，遵守紀律不借當然沒問題，但如果願意借的話，就要保守秘密。”他伸出食指在嘴邊比了比，對老秦說：“我借你三萬，晚上能用手機的時候直接轉給你。”

老秦的眼圈頓時紅了，雙唇顫了顫，感激地看着韓墨。

“我沒有那麽多錢……但我能借你兩千。”兔兔對老秦說，眼睛卻盯着韓墨看。後者對女生微笑一下，使出一記摸頭殺，女生看起來幸福得要上天了。

兔兔身後的教授表情微微扭曲一下，嘆了口氣：“我借你八千。”

“我借你一萬。”最後喬陽也表态了，他的眼睛在韓墨和老秦之間游移、捕捉，心中思忖：你們兩個在打什麽主意？為什麽會張口借錢？或者說，通過借錢騙取組織內其他人的錢財？這就是你們的目的嗎……加上我一共才能騙到兩萬？不，我怎麽能這麽懷疑阿墨……

可喬陽的猜測一如既往地得不到任何回應與證實。韓墨沒有跟他進行眼神交流，只是拍着老秦的肩，叮囑他“不要擔心錢”、“回去好好照顧老人”、“不要太客氣、大家是一家人”……

老秦，究竟是不是另一個潛伏者？他還會再回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到這裏

每天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