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別亂來

空蕩蕩的水缸擺在原來的位置,絲毫沒有挪動,俞岳第一反應是水仙溜出來玩了,畢竟他不能離水太久,活動範圍有限。然而當他攥着皮尺在家裏轉了一大圈,喊了好幾遍水仙也沒有得到回應的時候,才知道事情大條了——

水仙不見了。

俞岳心裏發急,直接走到客廳角落:“看到那小子了嗎?”

肉肉:“沒有。”

柱柱:“跑了。”

俞岳:“……到底怎麽回事?”

肉肉不敢說話,柱柱可算逮着機會報仇,連忙告狀:“他從陽臺跳下去了,說要回家找管理員,告你虐待他。”

“回家?”

俞岳趕忙跑到陽臺上看了看,角落裏的玻璃窗忘了上鎖,已經露了一條縫,足夠一只拳頭塞進去,水仙肯定是從這裏逃走的。

他的心髒猛地哆嗦了一下,回想起上次離開時管理員冷冰冰的口氣,這回要是把水仙弄丢了,那個不茍言笑的家夥估計會直接将他拉黑。他一邊擔憂,一邊氣憤,水仙這個臭小子,一點不知道給他省心,不過一株植物,竟然比養孩子還累。

眼看着天就黑了,時間拖得越久危險越大,從綠園小區到“男朋友”花店有好幾公裏的路程,憑水仙那一蹦一蹦的架勢,他能蹦回花店才怪。要是半路上被人踩了或者被車撞了,那就完蛋了!

猶豫再三,俞岳撥通了管理員的電話。

“什麽?”聽他說清原委,管理員頓時炸毛,“我連他的影子都沒看見,肯定是丢了,你趕緊找找!”

兩人商定好分頭行動,沿着主幹道找,在南京路中間那家肯德基門口會面。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路燈發出的光太過昏黃,水仙個子那麽小,要是掉到了犄角旮旯,根本找不到。沒辦法,俞岳只能喊他的名字。

“水仙”兩個字叫出口的時候,莫名地有一種羞恥感,可是将他買回來這麽久,還從沒給他取過正經的名字,只能硬着頭皮不停地喊:“水仙——”惹得路過的人頻頻回頭。

俞岳發誓,他前二十幾年的回頭率加在一起都沒今天這麽高。

俞岳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一路走走停停,沿途凡是有下水道的地方,全都蹲下身仔細察看,可惜一無所獲。見到管理員的時候,俞岳心虛地說不出話來,看他的臉色也知道,他也沒碰到水仙。

“怎麽辦?”俞岳惴惴不安地看了眼管理員,“你們公司有專門負責尋人的嗎?”

“巧了,”管理員撸了一把挺翹的頭毛,“我司什麽都有,就是沒有專門負責擦屁股的。”

俞岳讪讪地說不出話來,也是他理虧,連株水仙都看不住,活該被人奚落。

“走,”管理員夾緊了腋下的黑色皮包,“去你家轉轉,水仙離不開水,估計跑不遠,再回去找找。”

兩人沿着南京路往綠園小區趕,剛進小區大門,就看到一大群人圍在小賣鋪門口,叽裏呱啦不知道在讨論些什麽。俞岳沒時間湊熱鬧,正準備離開,突然有人喊他:“小俞啊你快過來。”

俞岳沒辦法,跟管理員示意了一下,這才湊過去:“嬸兒,什麽事?”

身體富态的小老太太直接朝他迎了過來:“嬸兒跟你說個事,你家樓下好像鬧鬼。”

俞岳:“!”

老太太抓住他的手,拽着人就往前走:“剛才嬸兒準備給你送點餃子,結果剛到樓下,就聽到小孩子的哭聲,真是凄慘的很,那聲音還是從垃圾桶裏傳出來的,結果我掀開蓋子一看,你猜怎麽着?”

俞岳的耳朵豎了起來:“怎麽?”

“我打開蓋子一看,結果什麽都沒有,你說怪不怪?”老太太神秘兮兮道,“結果我剛把蓋子蓋上,裏頭又傳出來哭聲。”

俞岳本來膽子就小,被她這麽一吓唬,雞皮疙瘩不要錢似的往胳膊上爬,苦着臉道:“周嬸兒你別吓我。”

“真沒騙你。”周嬸言之鑿鑿,目光忽然被面前穿紅戴綠的小夥子吸引過去,輕輕捅了捅俞岳的胳膊肘,“你相好?”

“哪能啊?”俞岳小小地驚了一把,光是管理員那雞冠頭他就受不了。

周嬸道:“上回給你介紹那個呢,沒看上?”

一提到上次見面那個人,俞岳的臉色就黑了下來。那個不要臉的種馬男,要不是被他刺激到,他也不會沖到花店裏買了株水仙回來。現在好了,家裏多了個活祖宗,造孽,大晚上的鬧得人睡不了覺,還得出門找他。

俞岳避重就輕:“我不愛禿頂。”

周嬸哪裏還有功夫聽他說什麽,整幅心神都放在管理員身上。

俞岳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要拉郎配,小聲勸道:“嬸兒你別亂來,人家可不懂這個。”

“沒事沒事我就問問。”周嬸笑眯眯道,“你也不給嬸兒介紹一下?人家沒看上你,說不定能看上我兒子呢。”

俞岳:“……”

俞岳還沒來得及說話,管理員已經直接湊過來,樂呵呵地打了個招呼:“嬸兒好,我是俞岳朋友,您叫我小管就行。”

周嬸對他的熱情十分滿意:“小夥子哪裏人啊,有女朋友沒有?”

“還沒,”管理員說,“倒是有個男朋友。”

周嬸:“……”

滿腔熱情頓時打了個折扣,周嬸再也興奮不起來,将俞岳送到樓下,不忘叮囑:“你這個朋友要是分了,記得通知我一聲。”說着從兜裏掏出一張照片塞給俞岳,“或者讓他直接聯系你小周哥,手機號我寫在後頭,微信扣扣也有。”

俞岳滿口答應,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

管理員直接将照片拿過來掃了眼:“長得不賴啊,這老太太想得真開,竟然給兒子找男朋友。”

俞岳幹笑一聲:“等你見着真人就知道了,她不想開不行。”

“怎麽回事?”

“我小周哥連同性戀都不是。”

管理員:“?”

俞岳張了張口,正要解釋,忽然聽到一陣微弱的哭泣聲,在這寂靜的夜裏透出幾分森冷的詭異,吓得他狠狠打了個哆嗦,渾身的汗毛直接豎了起來。

周嬸說了句大實話,這哭聲真的是垃圾桶裏傳出來的。

俞岳吓得牙齒打顫,管理員卻膽大的很,一腳踢飛桶蓋,舉着手機低頭超裏頭看了一眼。

俞岳道:“什……什麽東西?”

管理員突然大叫一聲:“有鬼啊!”

“啊啊啊——”俞岳抱着腦袋原地跺腳,吓得魂不附體,管理員的聲音卻忽然停住了。

一連叫了好幾聲,俞岳才緩過勁來,擡頭就見管理員雙臂環繞在胸前,鄙夷地望着他:“當着你男朋友的面,你這麽慫真的沒問題?”

俞岳:“?”

管理員一把提溜住他的衣領,将他往垃圾桶旁一提,手掌按住腦袋往下一壓:“自己看。”

俞岳眼睛發花,什麽都還沒看清楚,忽然感覺脖子上一緊,一個涼涼的帶着異味的東西朝他貼了過來。

啊啊啊——

他還沒來得及叫出聲,管理員已經眼疾手快地将人從垃圾桶裏拽了出來,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總算看清了脖子上挂着的東西——竟然是水仙這小子!

水仙用兩片葉子牢牢抱住了俞岳的脖子,狗皮膏藥似的黏在他身上。也不知道在垃圾桶裏沾了什麽東西,大蒜頭上一股飯菜馊掉的味道,這氣味撲鼻而來,躲都躲不了,熏得俞岳頭暈眼花。

“嗚嗚嗚嗚……”低低的啜泣聲從脖子前面傳出來,水仙受到了極大的驚吓,身體不停打着哆嗦,充沛的眼淚直接順着俞岳的衣領流了下去,涼飕飕的。

這麽大的聲音可能會驚動樓上的住戶,俞岳一把将水仙從脖子上扯下來捧在手心裏:“噓……先上樓再哭。”

也不知道水仙在惡臭熏天的地方呆了多久,葉子上沾染的味道用自來水都沖不掉。俞岳嘟囔道:“閉眼睛。”

吃了這麽大的苦頭,水仙總算老實了一點,乖乖地閉上眼睛,一聲不吭地蹲在水槽裏。俞岳擠了點洗潔精抹在他腦門上,打開水龍頭,嘩啦啦地将他從頭到尾沖了一遍,舉到面前聞了聞,總算沒有臭味了。

将陽臺上的玻璃缸取回來,把裏面剩餘的水倒掉,将水仙放進去,俞岳抱着水缸進了客廳,管理員正将他的黑色皮包打開,從裏面拿了個文件夾出來。

将水缸放在茶幾上,俞岳拉開冰箱,從裏頭摸出了一瓶嬰兒水。

管理員手裏抓着一只簽字筆,直接朝水仙腦袋上敲了一下:“給我說清楚,為什麽離家出走?”

水仙恢複了精神,不滿地哼了一聲,眼睛朝俞岳那邊看過去,俞岳沖他舉了舉手裏的嬰兒水。

水仙英雄氣短,告狀的話在嘴巴裏轉悠了半圈,最終向大佬低頭:“……我出門逛逛。”

“就你也能逛?有胳膊有腿麽你!”管理員将簽字筆往茶幾上一摔,“不好好長個子,成天就知道給我惹事,你這麽拖拖拉拉,什麽時候開花?什麽時候變成人?什麽時候才能跟人交合?身為男朋友,你要切實履行自己的義務,懂不懂?”

俞岳深以為然,一邊往水缸裏倒水,一邊忙不疊地點頭。管理員這番話真是深得他心,就得這麽教訓才對,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跑。

管理員深呼吸一口:“再說了,你要是跑丢了,難道讓俞岳打一輩子光棍?”

俞岳:“……”

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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