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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挂居在宮外的皇妹,姚懷遠心神恍惚。
她或是有小半月沒召含嫣那丫頭進宮了。
說來也怪,昌王未死前,姚懷遠甚少覺察宮闱清冷。到此時,不過是看了一份謝罪的自白書,她就渾身不在自。
這或是古語中所言的唇亡齒寒吧……
沉默過一陣,姚懷遠低眉将壓在案上的圖卷細看。及笄那晚,除了昌王姚念安,她還繪有含嫣的像。伸指拂過卷中略顯嬌憨的醉容,姚懷遠決意去含王府上看看。
料到支會含嫣會廢些功夫,姚懷遠在命過侍奉在殿外的婢子将鋪在案上的畫軸收好後,即點妝更衣,攜五六宮婢,欣然乘車辇出宮門。
皇城的宮門修得宏偉。嵌着鎏金飾物的巨門似乎在昭示着,門內藏着天下人夢寐以求的奇珍。
姚懷遠從罩了九層青紗的車辇裏扭頭窺看,模模糊糊記起數年前,她與良玉一步一拜,靠近那殷紅的巨門。
要是良玉在京都便好了。
想起儲良玉此時還在北地,姚懷遠不禁失望,卻又未将這少有的遺憾流露到臉上。
或是數月後,就能在宮門口迎良玉凱旋了吧?
她該賜何物迎人呢?
斟酌着儲良玉歸來時的賞賜,姚懷遠忽聞宮婢言,已到了含王府。
已經到了?
命宮婢前去敲門,姚懷遠斂目。
原以為含王府地偏,誰知不過半柱□□夫,車辇就行到了王府門前。
識得青衫是含王府管家獨有的打扮,宮婢快步走到管家身前,道明來意:“辇上坐的是國主……含王可在府中?”
“國主?”知曉了府門前的車辇是銮駕,含王府管家額上沁出了薄汗。
由是姚懷遠此番成行前并未遣宮婢提點,含王府中上下無半分準備。
“主子在府中……”知曉宮婢是君王近身人,管家只能小心應付,“但,因昨夜挑燈夜讀,主子誤了……”
“早膳”二字未出口,宮婢即淩空拍掌,召來近侍八人換輕轎,侍奉姚懷遠下辇。
“即是含王在府,姐姐還是速迎陛下離辇吧。”
審慎地與管家多言半句,宮婢轉身守回君王轎前,唱和道:“進府!”
尖利的施令讓周遭人膽寒。
霎時,含王府衆跪倒一片,山呼:“恭迎聖駕!”。
“免禮吧。”
由管家迎着入府,姚懷遠有些詫異。含嫣打小守禮,怎會不知出門迎君的道理?莫不是那丫頭計較她來得突然,刻意在府門前與她耍性子?
“含王近來可好?”攥着見皇妹的心思,姚懷遠心不在焉。
“回陛下。主子一切都好……”小心翼翼地将聖駕帶到府內,管家面色不佳。
瞧出管家有旁的心思,姚懷遠将視線投到不遠處的欄杆上,不動神色道:“若是有旁的事,可先去做了……孤一人在此等含王便是……”
“這……”
君王親臨乃是天大的事,容不得含糊。
但……
瞧出君王似是對府中的陳設生出興致,管家猶豫了片刻,還是決意借口烹茶,遣婢子去府外尋人,遂叩頭道:“謝陛下體恤。”
“退下吧。”
姚懷遠點頭應允。
見含王府管家竟是這般托大,随行的宮婢皆是不滿。只是礙着姚懷遠未發言,幾個宮婢也只能跟在姚懷遠身後,于含王府中随意轉了轉。
含王府簡樸,并未有什麽豪奢的布置。
故而,未多時,姚懷遠就失了興致。
“那主事離去幾時?”
盯着院角那一叢叢秋菊,姚懷遠問話。
婢子道:“許是有一個時辰了。”
“一個時辰?”
隐約揣測到含嫣不在府上,姚懷遠微微失神。
她沒想過姚含嫣會不在府中。
依禮法,含嫣及笄前,該是養在宮中的。怎奈她耳根子軟,耐不住含嫣在她耳旁說道皇城裏寂寥,便縱容了她離府。
宮外百姓不比宮中宮婢知曉輕重。憂心含嫣在外受辱,姚懷遠即命宮婢喚來府婢,溫聲詢問道:“含王出去多久了?”
“回陛下。婢子不知……”
跪在地上的府婢如驚弓之鳥,抖得像篩糠。
“怎會不知呢?”瞧出府婢面色有異,侍奉在一旁的宮婢趕忙搶在姚懷遠開言前将府婢扶起,循循善誘道:“妹妹你且安心說,陛下不會與你降罪的……”
任宮婢扶她,府婢緊張得抓緊了掌中的小帕,她一介賤民,怎麽有膽量在君王面前數落主子一清早就拎着長鞭,去明相府上找麻煩……
“婢子知道,知道……”
胡亂地搪塞着扶住自己的姐姐,府婢腿根發軟。
“莫要慌。”見眼前這兩婢子僵持不下,姚懷遠解圍道,“若是不想說,便不說了……”
“這……”
君王不雜怒氣的聲音如清泉灌到府婢耳中,府婢左右為難。她着實不知該對君王據實以報,還是捧着忠心,幫主子在君王面前打馬虎眼。
豆大的汗滴“啪啪”落下,府婢偷瞧面色如常的姚懷遠,心同擂鼓。
“罷了,下去吧。”揮手命府婢離去,姚懷遠将視線轉投到匆匆趕來的管家身上。
知曉含嫣已不在府上,姚懷遠徑直問道,“文萱何在?”
聞君王問到了文萱,管家臉色白了白。文萱是含王建府時,君王遠欽賜的管家。此刻正在柴房中。若不是文萱因頂撞王爺被關到了柴房,她怎會有機會來恭迎聖駕?
躬身與君王将茶碗獻上,管家凝神瞧着宮婢的臉色答話,“在……王爺在……”
宮婢追問:“在何處?”
“奴……奴不知……”管家咬牙抗下。
見管家擺出了就義的氣勢,姚懷遠生出了回宮的心思。她原是為含嫣而來。既是含嫣不在,她離去便是,沒理由留在含嫣府邸駭人。出言命宮婢将車辇中的糕點與珠寶給含嫣搬來,姚懷遠轉身上轎,囑咐道:“待含王歸府,便說孤這做皇姐想她了……”
會意到君王要走,站在堂中的管家又是一亂。王爺臨走時曾囑咐,若是其午時未歸,便需得進宮搬君王救場。此刻,離午時,不過半個時辰。若是午時王爺沒歸府,她再求到宮門口,豈不是自找苦吃?
權衡着利弊,管家的臉皺成包子褶。開口不成,不開口也不成。她真真被自家的小王爺害慘了……
罷罷,秉着命賤得不能多揣度的橫心往地上一跪,管家打着哭腔,痛哭流涕道:“陛下,奴求您快去右相府上救主子!”
“救?”穩住掌中險些跌落的玉茶碗,姚懷遠等着管家道明始末。
明鳶不是好事之徒,定然不會憑白無故招惹含嫣,置之于死地。
“回聖上……”迎上君王的視線,管家正要答,卻見身後多了個人影。
這人是誰?
想不出府中何人有這等膽量來見君王,管家竟把跑到嘴邊的話咽下。
注視着晃晃蕩蕩的人影,姚懷遠沒有發話。
她認識來人。
來人也認識她。
“回陛下,王爺是為了昌王……”接着管家的話頭繼續,文萱滿目愁容。
“昌王?”憂心含嫣安危,姚懷遠便顧不得文萱。
留下一宮婢在府中照看,姚懷遠匆匆換了頂小轎,轉往明府查探。
見君王竟是這般急躁,文萱不禁鎖緊了眉頭。些許事,上位者未必比她看得清。明明早在君王遣明相南下暗訪昌王時,含王便對君王起了怨念。
君王竟不知……
不過,念過明鳶是出了名的分寸,文萱即暗笑自己庸人自擾。君王親臨怎會出岔子?含王合該眨眼功夫就回來了。
文萱如是想着,忽地記起了方才府中救她出柴房的婢子曾遞與她一個紙團。
紙團?
後知後覺地将袖中的物件攤開,墨色的“薨”字,激得文軒大驚失色。
有人要行刺?
無心想紙條來處,文萱伸手拉住想要去含王寝室查看的宮婢,匆忙問:“陛下此行帶了多少人?”
“唔……”似是被文萱的舉止逗笑,宮婢掩唇與文萱伸出了兩根手指。
“兩百?”文萱瞳孔微縮。如今雖太平世,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如何敢只帶着兩百人出皇城?
“呵。”宮婢笑,“陛下怎會帶兩百人來含王府呢?怎麽着,也該有千人呀!”
文萱聞言,身子一輕,面上浮起了幾分笑意。既是君王帶了千餘人手,那這紙團上的字跡該是無稽之談。
“有勞妹妹了……”知曉君王無礙,文萱即準備離去。
誰知,未等她走出三步,方才出言宮婢就湊到了她耳邊。
“此行,算上婢子,陛下只帶了八人。”
宮婢的聲音極小,小到文萱以為宮婢口中的“八”是幻覺。
文萱反問:“八人?”
“嗯……”
宮婢點頭,文萱只覺天旋地轉。
奸人是有備而來,自不是七人能敵的。若君王身側當真只有七人,那明府之行定是兇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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