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一百零九回

要是哪天有人跟蘇淺說你幾個時辰前還在為此人逝世的消息心有三分遺憾惆悵， 沒過多久這人不說活蹦亂跳的卻還是健在的在你面前橫着你還覺得略有些安慰， 蘇淺一定抽他丫的。

事實上唐無淵這個狀态，簡直就是為了彌補蘇淺的遺憾，若是他在十分鐘內沒有開始搶救，唐無淵就能演繹一場現場版的英年早逝給他看。保證死得特別有美感，遺言能念得賊溜，最後一口氣咽下去之前還能把‘殺我者乃莫雨’這六個字念完再挂點。

蘇淺看了看對方蒼白的臉， 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還是認命的清洗了雙手開始簡單的搶救。

一刻鐘後， 蘇淺摸了摸人的脈搏，還在，也沒有繼續衰竭下去的樣子，看來是個好現象， 人是救回來了。

唐無淵一身的衣物被血浸透了，方才還不覺得，此時緩下神來才覺得新鮮的血腥氣與昨日至今已經發酵了的血腥氣混交在一起撲面而來， 令人惡心欲吐。蘇淺索性将唐無淵的衣物都撕了個一幹二淨——反正方才縫合的時候也脫得差不多了。又将他抱到了隔壁房間的床上，将他渾身都擦了擦， 等到最後把那身衣物燒掉的時候，蘇淺才覺着好了點。

不過那些衣物不愧是唐門的衣服，火也不知道被滅了多少次，蘇淺從裏頭挑出來一堆暗器，這才順利的将衣服給處理了。蘇淺看着幾次因為衣服太濕根本燒不起來的樣子，心下覺得有些不好。一個人的血一共就這麽點， 通俗來說就是三個熱水瓶那麽多，血液流失到一定程度人就得挂了，能把衣服弄濕到這個地步，可不止兩個熱水瓶的量。

照道理說，傷口縫不縫，藥喂不喂都沒啥卵用，血流失到這個地步早該挂了，想到這裏，蘇淺臉色鐵青的發覺自己做了個無用功——除了止血外，還真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但是人救都救了，蘇淺也不可能放任唐無淵在這裏聽天由命，所幸距離萬花七試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幹脆就在這裏等着了。

說是等，話本子零食午睡一個沒落下，就這樣一日，兩日，三日……等到了第四日的時候，唐無淵仍舊未醒，蘇淺給他換藥的時候發現被莫雨刺出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這也是個好狀況，但是問題就在于人還是沒有醒。

就這樣一連等了七日，蘇淺想了想，還是等了下去。

等到了第十五日，蘇淺早晨打開房門的時候，零零三已經帶着三四個隐元衛在外面等着了，葉大俠和蘇淺打了個招呼，然後毫不避諱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道：“主家，我們可是披星戴月的趕來了，您這兒有地方讓我們休息休息嗎？”

蘇淺指了指一旁的房間，一行人呼啦啦的就進去了，沒過一會兒，就聽見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是夜，睡醒了的零零三到了蘇淺的房間，臉上還留着一絲朦胧的睡意，他道：“您老怎麽突然就想到讓我們趕到長安來？”

蘇淺盤腿坐在塌上，說：“我要閉關，你得守着我。”他很認真的說：“不光你要守着我，你們得輪流守着我。”

“閉關這麽嚴重啊？”零零三摸摸鼻子，也不問是什麽原因，為什麽要閉關，他眼中流露出一絲鄭重：“必定不負所托。”

蘇淺有一個猜想，唐無淵一直昏迷不醒，他卻在楓華谷裏見過他。就莫雨所言，重傷唐無淵就是他見着唐無淵魂魄的那一日，魂魄出竅，怕是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死了，哪怕後來被蘇淺救了，恢複良好，卻依舊醒不過來……就教他的那個姓南宮的老道士所言，魂魄是有很大的概率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是否死亡，為何在此處的。所以蘇淺完全可以猜測，唐無淵至今未醒是因為他的魂魄還在楓華谷的水邊！

所以蘇淺決定冒險去一趟楓華谷。

但是在楓華谷魂魄出竅未免太過于危險，而若是在身體在長安，則他也不能保證是否能在魂魄離體時限到達前到達楓華谷找到唐無淵，所以只好把零零三他們找來，做一個長期抗戰的準備。

見零零三答應的爽快，蘇淺也不再畏懼其他因素，閉目默念了一句咒語，魂魄出竅的感覺就像是将身體一點一點浸入涼水的感覺一樣，冰冰涼的，等到蘇淺再睜眼時，便看到自己的身體閉目而坐，而一旁偎在塌的另外一側的零零三若有所思的朝蘇淺魂魄的方向看來。

但是顯然他并未看見什麽，又默默的垂眼，從一旁掏出一本蘇淺之前看的話本子打發起時間來。

蘇淺的方士熟練度低得一逼，最多出竅一盞茶，蘇淺也沒指望一口氣就能到楓華谷，他到了外頭，只覺得身體雖然依舊能腳踏實地，卻由內而外的有一種飄然之感，他自屋頂一躍而下，往日若是不用輕功怕是要摔個四仰八叉，如今卻如同水中浮萍一般，悄然無聲，随波追流。

空氣中仿佛有看不見的氣流在推動他前行，他不過順勢而為，便能飛出很遠。

一盞茶後，蘇淺回到身體內猛地一睜眼，還帶着一些陰界的寒氣與死氣，冷冷的看着零零三。零零三一個措不及防，吓得本子連帶瓜子盤子掉了一地，還傻不拉幾的跟個沙雕一樣的看着蘇淺，零零三心有餘悸的道：“主家你這打個招呼啊！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蘇淺維持姿勢不動，笑道：“你這樣看着我，是要扣月銀的！”

零零三：“您放心，誰都進不來……除了您自己。”

蘇淺點了點頭，繼續閉目又開始出竅。

這一次，他一直走到了楓華谷與長安的邊界。

等到三日後，蘇淺終于到達了楓華谷的亭邊，還未走進，便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立于水邊，看着水中的倒影，一遍一遍的喃喃自語。

蘇淺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喊道：“唐無淵。”

唐無淵雙目無神，仿若未聞的道：“我……親手……”

他試探性的問：“親手如何？”

“親手……斬斷……”

“斬斷什麽？”

“不該動手……不該與他動手……”唐無淵講到此時，眼中忽得流下一道血痕。

蘇淺想的沒錯，在雙方都是魂魄的狀态下，唐無淵似乎能與旁人多一些交流的選擇。

“……放過我……我為何會如此……”他怔怔的說着。

“你到底如何了？”

“……蘇淺。”這一句話很鄭重，清晰到蘇淺幾乎以為唐無淵醒了，只是下一句，蘇淺就知道唐無淵還未清醒，他說：“我與蘇淺……不該有如此結局。”

“我不甘心……”

什麽？什麽結局？蘇淺一愣，突然覺得他觸碰到了什麽。

唐無淵眼中血痕幾乎流滿了他半張臉，蘇淺伸手将他臉上的面具揭開，他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呆呆的望着水面，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這幾句話。

蘇淺眼前突然一花，再睜開眼睛時就發現零零三在一旁以一種防備的眼神看着他，見他望向他，又松了一口氣道：“主家你剛剛怎麽了，差點沒把我拆了吃了。”

蘇淺看了看地上，一片散亂，還有一些打鬥的痕跡。蘇淺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一片冰涼。應該是剛剛出竅的時間太久了，有孤魂野鬼試圖搶占軀殼，結果被零零三打退了。但是方才唐無淵說得太過重要，他沒辦法就此棄之不理。“再看着我，若是我再發瘋，直接打昏我。”說罷，他再度出竅，魂魄如飛一般的撲向了楓華谷的方向。

唐無淵在蘇淺消失後，聲如泣血。

“我怎能……喜歡上……蘇淺……”

“怎能……親手……斬斷……可能……”

“……蘇淺。”

“我與蘇淺……不該有如此結局……”

“我不甘心……”

“蘇淺，我好愛你。”

蘇淺再來，恰逢最後一句，如遭雷擊。

作者有話要說：  咦你們都忘了唐門這個受嗎233早知道我不費盡心思把他提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