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一百一十回

“蘇淺， 我愛你。”唐無淵站在岸邊， 無神的望着波瀾不驚的湖面，一滴一滴的血淚從眼眶裏溢出來，流滿了整張臉，他一字一句的重複道：“蘇淺，我好愛你。”

“蘇淺，我愛你。”

“求你了……求你……”

“……看我一眼……”

蘇淺如遭雷擊， 怔怔的看着他， 過了許久才摸了摸鼻子， 無奈的扯出了一個淺淡的微笑。

他想過，牡丹會喜歡他不奇怪，明華會喜歡他也不奇怪，暗衛會喜歡他， 裴元會喜歡他，甚至某日路邊他打馬而過，便有少年少女因年少而慕艾， 這都不奇怪……他做成了他心目中的那樣蕭疏清隽的人物，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哪怕是他自己陡然見到這般人物，他也會喜歡的。

只是他從來沒想過，唐無淵會喜歡他。

所以這就是唐無淵的目的？

往事歷歷在目，如今想來，卻別有一番滋味兒。

他一走近，唐無淵的聲音便清晰了許多， 平時唐無淵與他相處的時間甚短，又素來喜歡戴着面具，此時距離上一次見他甚至已經有一年多了，他的面容讓他有些陌生。他并不疑有他，魂魄狀态，若是無所牽挂，早就去投胎了，在這個狀态，沒有人能夠說謊。

他走上前伸手抹去了唐無淵眼下将落未落的血淚，柔聲哄道：“我在這裏，我在看着你……”

“看我一眼……”

“我在看着你，唐無淵。”蘇淺看着手上鮮豔到刺目的紅色，這是在這個世界裏除了黑白灰外唯一能夠被魂魄看見的顏色，他低聲道：“回你的身體裏，唐無淵。”

唐無淵的目光突然動了一動，他投向湖面的目光緩慢的移動着，最後鎖定在了蘇淺的身上，他小心翼翼的、近乎嗚咽着說：“蘇淺，我愛你。”

蘇淺無奈的說：“我知道了……”

“蘇淺，我好愛你。”

“快回身體。”

“……好愛你……”唐無淵的手指動了動，手臂緩緩地擡起來，放在了蘇淺的臉上。

好冷。

蘇淺看着他，也無暇關注其他，唐無淵現在的樣子很恐怖，就像是一個厲鬼一樣，還算是俊秀的臉上滿是血痕，雙目血紅，他的動作很緩慢，就像是試探一樣的慢慢湊近蘇淺。

“我不和死人談戀愛。”蘇淺皺着眉頭，沒有抗拒他的靠近，直到他的唇已經近在咫尺，他一把掐住唐無淵的頭發往後拉，阻止他再接近，他冷漠的說：“等你死了，我就娶三房老婆，納四房妾室，兒孫滿堂。”

唐無淵眼中血淚一下子滾落下來，嗚咽着喊他：“蘇淺……蘇淺……”

“哭什麽哭。”蘇淺捏着他的下巴，左看右看，按着唐無淵向自己按來，猝不及防的低頭在他唇上咬了一下，看着唐無淵愣怔的臉，他拍了拍他的臉頰：“……醒來吧。”

說完這一句，蘇淺魂魄出竅的時間不得再有延誤，整個人化作一團輕煙消散在空中。

另一側長安主屋內，蘇淺睜開雙眼，此時他還好好的坐在原地，并沒有什麽異樣，此次出竅的時間已經超出方才一半有餘，看來是方士的能力有所上漲。

零零三聽見呼吸的節奏變了，便側臉看向蘇淺，見蘇淺目光清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主家你這次沒中邪了吧？”

“我沒事。”蘇淺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憊的道：“多謝了，葉大俠。”

“客氣個啥，你可是我的主家。”零零三将手中長劍放到一邊，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蘇淺打坐了多久，他便警戒了多久，大概是人老了，偶爾緊張一回放松下來就覺得手腕酸得難受。

“還是得多謝你。”蘇淺說完，長長的嘆了口氣，似乎是出竅的狀态能夠壓制情緒，方才他聽到唐無淵對他表白，也不過是愣怔片刻也就接受了事實，并沒有多想些什麽，此時一回身體，諸事湧上心頭，心煩意亂之下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疲累之感，令人煩躁不安。

“可是遇上了什麽煩心之事？”零零三盤腿坐在塌上，一腿曲起，姿态随意的說：“不是我說，你若是說出來我說不定還能為你分憂一二。”

“……”蘇淺阖上了眼睛，為自己按摩太陽穴。“若是……不，就是我曾有一個影衛，雖奉我為主卻行動怪異，我方才得知，他喜歡我。”

“男的？”

“男的。”

“你喜歡男人？”

“不喜歡。”

“那你喜歡女人？”

“不喜歡。”

零零三一挑眉道：“男女都不喜歡？是不喜歡還是沒想過？”

蘇淺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說：“沒想過。”

“那你喜歡他嗎？”

“……我真的沒想過。”蘇淺皺着眉回答道。他占着不是自己的身體，他又學了道家心法，不說清心寡欲，而是身體甚少向他發出這方面的需求，他自然不會往這方面去考慮，哪怕是身邊美人如雲，他也沒有想過要和誰來試一試這根肉物。通俗一點，他沒有發情，看誰都很正常，不會想入非非，不論男女，從未想過要和誰發生什麽關系——若說美色，不是他自誇，每天早上攬鏡自照早就驚豔夠了。

就連方才的一個不算吻的吻，他的心中也毫無波瀾。

之前有個晏昔，那是唯一明确要和他發生關系的人，美雖美矣，卻是一條蛇蠍美人，他滿心滿眼都去防備人家了，自然無心此道。

現在突然說有人喜歡他，喜歡到哪怕逝去也不曾忘懷，說沒有觸動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若是說有人喜歡他，他就要喜歡別人做出回應……他做不到。

就像是做了一輩子的和尚，突然要他還俗娶妻生子吃香喝辣，就算是傾國美人絕世珍馐怕也是吃不進嘴咽不下去的。

零零三聳了聳肩，他初時未見蘇淺，還以為純陽山上那一整個莊子的美人兒都是蘇淺的妾室。再見蘇淺，自然更加肯定這件事，後來跟了一陣後發現蘇淺這人看着風流放肆不羁，在色-欲一道上卻是沒甚執着，這麽久了，他也未曾見蘇淺招哪個美人兒渡夜。他見蘇淺說完那句話後便沒有了下文，就自顧自說：“那你讨厭他嗎？”

“……”在聽到那句話之前有點讨厭，聽到那句話後就沒有那麽讨厭了。

“不喜歡也不讨厭？”零零三說着說着，冷不丁的問了一句：“是不是隔壁的那個男人？”

“……”蘇淺一頓，睜開眼睛看着他回答道：“是。”

零零三聽了笑眯眯的說道：“那就不愁了！你也別想了，人都要死了，想明白了又如何？”

蘇淺聽了，點了點頭道：“确實如此。”他頓了一下又說：“人死如燈滅，我不與任何死人有牽扯。”

零零三聽了，撫掌大笑道：“你還是個明白人。”

蘇淺站起身去往外走去，想去看看唐無淵到底有沒有蘇醒的跡象，心想着若是沒有醒他便再去一次楓華谷……他突然聽到零零三略帶憐憫的聲音輕輕說：“……就是太明白了些。”

蘇淺腳步未停，仿若未聞的去了隔壁，隔壁的竹床上唐無淵依舊靜靜地躺着，雙目緊閉，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他過去摸了摸他的脈搏，脈搏緩慢而有規律，說明他灌下去的藥物已經起了作用，要是唐無淵的魂不回來，那麽他就會變成植物人，以現在的醫療手段，沒一年就得正正經經的蓋棺入土了。

沒有其他可能了。

蘇淺還想再出竅一次，再去一次楓華谷，他只是覺得若是唐無淵就此死去，有些……可惜了。

他還欠他許多解釋。

正在他打算回隔壁找零零三看着他的時候，餘光見到唐無淵的眼皮動了一動，蘇淺連忙過去翻看他的眼睛，見他瞳孔有一點縮小的跡象，就覺得這趟楓華谷怕是不用再去了。

果然沒多一會兒，唐無淵睜開了雙眼。

蘇淺試探的喊了一聲：“唐無淵？”

唐無淵怔怔的看着天青色的帳子，沒有其他動作，也沒有說話。

“唐無淵？”蘇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睛一動不動。

這是看不見了？還是聽不見了？他又測試了幾次唐無淵對外界刺激的反應，沒有任何回應。他就一直這麽直愣的看着帳子，看得久了，眼睛就酸澀了，蘇淺就眼見着他的眼眶中緩緩地積蓄着淚水，然後又緩緩地滑下來，一滴一滴的落入枕頭中，快速消沒，只留下一個個圓形的暗點兒，又很快的消失。

不知不覺，蘇淺支着下巴在一旁看了許久，然後伸手把他的眼簾給合上了。他并沒有感到什麽抵抗，那雙眼睛幾乎在觸及他的手指的時候就順着他的力道輕輕的阖上了。

不管怎麽說，醒來總是好的。

這一口氣松下來，蘇淺渾身的疲憊又回來了，喚來一個隐元衛關照他看顧好唐無淵，便去隔壁休息去了。

外面日暮西沉，餘晖灑滿了整片竹林。

不知何處的歌聲傳來，蘇淺站着細細的聽了一陣，歌詞仿佛在唱：浮世萬千，吾有三好。

日月與卿。

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

……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管！我不管！這盆狗血你們接好！

最後的歌詞來自暮光之城的翻譯【好像是，侵删】感謝大佬們的地雷，向萬惡的金錢勢力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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