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女夷
二人退了又退,生怕被戰火殃及,待遠得快要連骨海都看不見了方才停步。
怨氣沖天,此時天狼澤風雲變幻,陰雲隐約沉沉壓過,方才還是青天白日,這會兒倒像入了深夜。
鈴音還在響動,狐女嬌柔的笑聲随着鈴聲綿軟的起伏着,隔着老遠依舊能聽見,土塊跟水箭依舊高懸,但四周卻忽然多了許多幽藍青綠的鬼火,風被壓住了,氣氛悶得吓人。
“蘇師兄,咱們又見面了。”
易擎嘴角含笑,極年輕的面容,極意氣風發的眉宇,卻有飽經歲月的眼神,他的這雙眼睛裏像是藏着位老人,負擔的過去太過沉重,壓抑的叫這樣生機勃勃的生命都顯得格外別扭了起來。
主人有主人的規矩,客人有客人的禮節。
他們二人橫豎不過是個過路人,沒有什麽好插手的,只需袖手旁觀,待到三人讓出道裏,直接前往飛鷹城就是了。
蘇懷靜并不作聲,他立在旁側觀察了片刻,見狐女氣勢一墜,忽然道:“你剛剛做了什麽?”
“她惹你,已是不太明智。”易擎搖了搖頭,嘆息道,“惹我,更是愚蠢。”
聽聞此言,蘇懷靜才轉過頭來看着易擎,他冰冷的容顏上連半分困惑也不見,只是淡淡道:“易宣呢?”他說得那般雲淡風輕,似乎一點也不為易宣擔心,有時候易擎也忍不住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修煉《太丹隐書》的最佳人選。
“他很好。”易擎笑道,“只是我方才若不出來,他大概已經被那鬼女吃得渣都不剩了。”
“哦。”蘇懷靜點了點頭,表示已經明白了。
他看起來竟有恃無恐的很。
狐女方才神魂遭到重創,又是以一敵二,難免落了下風,不過鈴音大響,風雲變色,堆在天邊的濃雲似海潮般層層翻湧了過來,雲浪波濤之中似有雷霆滾動咆哮,果然不過片刻,雷聲大作,轟隆聲響數回,頃刻間暴雨滂沱,如天水傾瀉。
“啧,這鬼女花樣子真多,死了還愛俏,折騰什麽大場面。”易擎輕嗤了聲,四處瞧了瞧,見沒什麽葉子可以拿來做個變化,就打芥子袋裏掏出油紙傘,瞥了一眼巍然不動的蘇懷靜,也就靜靜站着,饒有趣味的打算等着對方變落湯雞。
蘇懷靜四下瞧了瞧,這幾年在學院裏頭讀書,多少也養出些文人墨客的騷情來,他脫下白色絲履提在手中,将下擺提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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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找個高處看水,骨海形似一個巨大的擂臺,暴雨無處不入,奔湧如潮,要是再來一輪月亮,那就很有看潮的氣氛了。
暴雨下得又猛又疾,易擎的油紙傘被淋了個精光,慢慢爛成了灰燼,反倒是張開靈力結界的蘇懷靜安然無恙。
“有意思。”
易擎擡頭看了看雲層中翻湧着的千萬鬼臉,嘿嘿一笑,也張開結界,快步走向了蘇懷靜,他雖不知道對方喜不喜歡與人家身體接觸,但卻毫無顧忌,直接将手放在了蘇懷靜的肩頭,虛情假意的甜膩道:“蘇師兄,你在做什麽?”
還不待蘇懷靜回答,那邊主人家與客人的探讨卻已經告一段落,狐女雖成了鬼魅,又上場的時候出了些“小小的意外”,但千載的修為到底還擺在那兒,加上有主場加持,那兩名修士日漸力薄,已有幾分支撐不住了。
那豐腴女冠不但眼尖,人也靈巧許多,苦苦抵擋風雷之餘,還不忘開口求援:“兩位道友!這惡鬼兇狠非常,還請二位出手與我等一同抵抗。”這話倒是說得很巧妙,半點沒說個求字,語氣和氣又不失矜持。
見蘇懷靜與易擎無動于衷,那高瘦的玄袍道士抵禦着四周冤魂野鬼,無暇開口,女冠見二人委實支撐不住,咬咬牙又道:“我乃靈寶洞門下游岳真人之徒,二位若肯出手,我靈溪子欠二位一個人情!”
蘇懷靜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專心致志的看潮。
倒是易擎臉上的微笑登時微妙了許多,蘇懷靜很清楚那種笑容,基本上就是易擎對靜姐要提出雖然很無禮但是你只能選擇答應的那種表情,笑裏藏刀,還藏的是把小李飛刀,例無虛發。
“小姑娘。”易擎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芝蘭玉樹般的青年風姿綽約,似又飽經滄桑,他穿過層層怨魂,竟毫無阻攔,直至來到二人面前,輕柔的低聲道,“我問你,小女夷是你什麽人?”
靈溪子一怔,随即便是一陣狂喜,只當自己是走運遇見了隐匿修為行走世間的高人,急忙道:“前輩,女夷道人正是我家師祖!家師便是師從女夷道人的長孫!”
倒是那高瘦道士看出不對勁,臉色微沉,沉聲道:“靈溪,他與我們不是同道的。”
“不錯。”易擎臉上浮現出了玩味的笑容,千百年的光陰,已叫他從容的學會隐藏起仇恨,按耐下痛苦,再不會如同當年那樣,為這些微不足道的人而感覺到憤怒了。
易擎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極溫柔的遺憾來,步步走近了二人。
兩人被困在風雷陣與鬼魅之中,本就十分吃力,眼見着易擎一步步逼近,靈溪子當機立斷,臉上露出決絕之色來,咬牙道:“玄道兄,你姑且支撐片刻,我來用那一招。”
“……好。”那玄袍道士點了點頭,神色凝重起來。
“真可惜。”易擎柔聲道,“無論你想做什麽,都再沒有機會了。”
他話音剛落,身上忽然湧現出極磅礴的靈力來,在這暴漲的靈力之下,似乎還隐隐藏匿着什麽兇戾的氣息,頃刻間鬼哭狼嚎,白光乍現,猛然沖破風雷,頃刻間方圓數裏的厲鬼怨魂都化作了飛灰。
狐女自是當機立斷,棄了白骨小車直直奔到了蘇懷靜身側,因而避過一劫。
玄袍道士忽然察覺到了什麽,他駭然的瞪大了眼睛,卻在一片慘白的光芒之中失去了易擎的蹤影,随即只聽見脖子錯位的聲響,頃刻失去了神智。
這聲響就在身側,靈溪子自然也聽見了,她正準備咬破舌尖,然而聽見這骨頭分離的聲音,卻頓時失了神,茫茫然有些不知所措,還未來得及反應,一只手便纏了上來,片刻之後,她再也不必煩惱這些事情了。
白光,慢慢散去了。
圍觀了全程的蘇懷靜只能感慨:真是好刀。
作者有話要說: 蘇懷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這麽淡定,但是我的內心的确毫無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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