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回頭,少年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自喜時,她的手臂被兒媳婦拉住了。

兒媳婦渾身發抖,滿臉的眼淚,目光哀怨:“你看看,你看看,我這手機已經被刷爆了,老師們的,家長們的,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問明明奶奶是怎麽回事?我說過不要你來,咱家不差那幾個錢,得饒人處且饒人。可你偏要來,這下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了,你還要明明怎麽做人!怎麽在他的老師同學面前擡起頭來!”

“我嫁給你那賭鬼兒子這麽多年,沒享過一天的福,我下輩子就全指着明明過活了。我究竟是哪一點兒對不起你了,你要這麽糟蹋我的心肝寶貝!你毀了他的未來,我恨你!”

那老太婆聽完這話登時渾身發抖,她兒子不是個東西,她便将全部的愛都轉移到了小孫孫身上,她最疼最愛的就是她的小孫孫,她不要臉地出去訛人家錢,就是想用這筆錢帶小孫孫出國旅游,在小孫孫面前揚眉吐氣一把,可誰知,可誰知……

她顫抖着轉向她的小孫孫,可是她最擔心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她的小孫孫牙關緊咬,攥緊拳頭,好看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而看向她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憎惡:

“為什麽,為什麽我會有你這樣的奶奶……”

老太婆眼前一黑,只覺得天都塌了。

霄瀚宇無意再這老太婆子計較下去,他轉身,走向坐在嘉賓位置上的黑背心健身教練。

背心男幾乎是他一轉身就吓得啪嚓摔到了地上,他被霄瀚宇的一點兒信息素餘晖壓得動都不敢動,他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要幹什麽?”

霄瀚宇打了一個響指,下屬們登時搬了一臺電風扇過來。

“五檔,”霄瀚宇說。

看着嗚嗚轉得飛快的電風扇,黑衣男一瞬間臉色慘白!

他那張包公似的黑臉這輩子都沒這麽白過!

彈幕一瞬間鋪天蓋地:

“哈哈哈哈哈哈,太他媽有才了這哥們,我一個Alpha都忍不住要愛上他了!見過打臉的,沒見過打臉打得這麽狠的哈哈哈哈哈,臉都給他打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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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卧槽卧槽,截屏截屏,看他等下到底是穿着褲子還是脫掉。”

“哈哈哈哈哈,猩猩哥實慘,不過他自作自受也就是了。”

黑衣男哪裏肯應?他跪着拼命往後縮,卻被霄瀚宇的下屬們将他整個人都架了起來,朝着電扇沖去。

而霄瀚宇手指輕撥,擰掉了電扇的罩網,一副請君入甕的架勢。

“啊啊啊啊啊——!”飛翔中的黑衣男發出了痛不欲生的慘叫,緊跟着,一陣尿騷味,黑衣男尿了一地。

“……”各個電視臺的記者們十分默契地把鏡頭對準黑衣男,他們已經連回去趕什麽稿子都腦補出來了。

而後,霄瀚宇暫且放過黑衣男,轉向墨鏡女。

墨鏡女提防地看向他。

相對來說,墨鏡女比黑衣男要淡定多了,但這也是強裝的,她那緊抿的唇早就彰顯了她的內心此刻是多麽恐慌!

“你別過來,”墨鏡女道:“你別以為你那點兒小伎倆能唬住我,我可是不是你能夠惹得起的!”

“哦?”霄瀚宇這倒是樂了,他活了這麽大,竟還不知道這世上有誰是他不能惹的。

墨鏡女一邊防備着他,一邊打了一個電話,聲音嬌嗔:

“喂,親愛的……哎呀,我遇到了一點兒事情,你快點兒來……什麽會呀,翹掉翹掉!”

不過十分鐘時間,一個西裝男人出現在了大門口。

墨鏡女得意極了,她踱着碎步跑向西裝男人,挽起男人的手臂:“親愛的,就是他非禮我!你可以一定要為人家做主啊!”

無數媒體将鏡頭對準西裝男人一通狂拍,其中有見多識廣的網民認了出來:

“弓長集團的張董!”

“我的天,居然是他!完了完了,這下打臉哥碰上硬釘子了,這臉怕是打不成了。”

“這女的什麽來頭?別說老婆了,弓長集團的張董不是孩子都有兩個了麽?這女的居然出去給人家當小三?!”

“哎哎哎,打臉哥保重,你以後要是被張董暗中搞了的話,我願意給你出錢補貼你的生活。”

而正如無數網友所預測的那樣,張董一甩頭發,一副狂霸酷炫拽的模樣,走到霄瀚宇身前冷笑道:“你敢動我的女人?”

墨鏡姐在一旁瘋狂挑唆:“親愛的,給他點兒顏色瞧瞧。”

無數人為霄瀚宇捏着一把汗,而就是在如此焦灼的氛圍中,張董冷酷道:“呵,男人,我給你三秒鐘時間朝我的女人道歉,否則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三、二……一啊啊啊啊啊!”

看着摘下墨鏡的霄瀚宇,張董瞬間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宇宇宇宇宇宇宇哥!您您您怎麽會在這裏裏裏?!”

在場衆人:“???”

滿屏彈幕:“???”

墨鏡姐:“???!”

墨鏡姐慌了,半蹲下身去問張董:“親愛的,你這是怎麽……”

啪!

張董狠狠給了她一巴掌:“閉嘴!”

墨鏡姐捂着臉,委屈道:“你……”

張董吼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要安分一點兒,結果你還出來惹是生非,你也不看看你現在惹的人是誰?”

是誰?墨鏡姐擡頭看着霄瀚宇,內心被無盡的恐懼占領。

究竟是誰?能夠把房地産巨頭弓長集團的董事長都吓成這樣?

“宇、宇哥……”張董都快哭出來了,“是我瞎了眼,沒有認出您來,您千萬不要介意呀。”

無數記者紛紛舉起攝像頭,記錄下着可以載入史冊的一幕。

霄瀚宇面色冷淡,戴回墨鏡,翹腿坐在椅上,輕輕吸進一口香煙,而後修長的手指輕撣煙灰。

“張老板,你這一聲哥,我可擔待不起呀。”

張董本來已經想了一肚子求饒的話,可霄瀚宇一句話,硬生生把他所有的話都堵死了。

眼下,他只有緊緊地盯着男人,心髒砰砰直跳,等待着命運的裁決。

“這樣……”霄瀚宇不緊不慢地說,“既然你的這位小情人瞧不起我們這些個“下等人”,那我想,買地時多給你的那一億元,你也不必要了。”

一句話,所有人目瞪口呆。

甚至包括墨鏡姐,也是此刻才反應過來。

一億元!這是個什麽概念……

而有能力買地,還向弓長集團優惠一億元的,全華國怕是也只有一位。

那三個字如同萬鈞雷|霆炸|響在墨鏡姐耳畔,她呆坐在地,整個人都被吓傻了。

她仗着自己有兩個臭錢,班門弄斧的對象,居然是、居然是……

她當小三勾搭大佬得來的那點兒錢,跟眼前的男人比起來,怕是正如水滴之于滄海;砂礫之于泰山;螞蟻之于大象;螢火之光之于皓月之輝!

莫說是她了,就是張董,能跪在地上叫眼前的男人一聲哥,也是他莫大的榮幸!

她算個什麽東西,在這個男人面前裝逼扮富,她也配!

她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羞愧過!

網友們的彈幕刷得飛快:

“我的天,這男的,這男的不是瀚宇寰球的霄瀚宇麽?我是眼瞎了還是腦子瘸了?我為什麽會連我男神都認不出來?我男神為什麽會纡尊降貴來這種地方?”

“打他們這種人的臉,簡直髒了我男神的手!”

“完了完了,太心疼我男神和小少年了,黑心報刊榨|幹小少年的熱度後,接下來就要蹭我男神的熱度了。”

“哈哈哈,這女的剛剛不是還嫌貧愛富,拽得跟什麽似的嗎?哦,現在遇到更有錢的了,這就拽不起來了?我當是個什麽厲害玩意,原來也不過如此:)”

“等等,剛剛說這女的在多倫多讀博士是吧?她在這裏做假證明,歧視勞動人民,證據确鑿,這些都是可以朝她們大學舉報的!”

“……”

轟轟烈烈鬧了一場的媒體發布會最終在全場幾乎所有人跪下朝少年的道歉中結束,而霄瀚宇冷着一張臉,拉着少年的手,将呆呆的少年拽出了大廳。似乎他們哪怕多看一眼,都是對少年極大的玷污。

媒體發布會結束以後,那個高喊着“新聞正義”的記者蔔漲衍慘遭解雇,且以一己之力,将他的公司黑心集團拉下水了。黑心集團幾乎遭到了全國人民的唾沫與抵制,最終以破産草草收場。

而蔔漲衍,也在全國人民面前出盡了風頭。他自诩學霸,傲氣得很,寒窗苦讀十九年,拿着傳媒碩士的畢業證書,到頭來就業市場上卻沒有一家公司敢要他。最終他在大城市混不下去,只得回到農村的老家,日日活在對自己行為的忏悔中,靠着喂豬挑糞了此殘生。

黑衣男的情況同樣不怎麽樣,一天時間,各大城市的“滿頭大漢”健身門店都遭到了憤怒的網民的打砸。黑衣男被轟出了“滿頭大漢”健身俱樂部。失去工作的他,又被房東拒租。且他只要一出門,就會有無數嫉惡如仇的路人朝他投來臭雞蛋和石頭。他人人喊打,活得像一只陰溝裏的老鼠。

為了躲避這一切,他回到了他自以為于世隔絕的故鄉,那個窮鄉僻壤的小山村。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村裏都通了網,全村人都知道了他陷害無辜少年“光輝”事跡。他一個人,搞臭了他全家在十裏八香的名聲,搞得他一家人都擡不起頭來。再沒有一個媒人肯為他說媒。他徹底體會到了少年被傷害時的處境,抱着對少年的無盡愧疚悔恨一生。他打了一輩子的光棍,這也導致他全家就此香火斷絕,斷子絕孫。

墨鏡姐也不好受,她原本博士眼瞅着就能畢業了,結果就在她的畢業答辯上,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她被當場打斷。原因是她被舉報了,舉報信足有上萬條,中文,英語,法語不一而足。校長親臨現場,親口宣布取消她的畢業資格,同時取消她的學籍。并且當衆表示,她簡直是多倫多大學建校史上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

這段視頻在外網瘋狂傳播,她的光輝事跡傳遍美國歐盟英聯邦,從此她終其一生跪舔的西方發達國家再沒一個學校,一處人才市場肯收她,她走到哪裏都是白人無盡的白眼與挖苦。無奈,她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她那最瞧不起的祖國,幻想着靠着海歸的身份興風作浪。可惜天不遂人願,張董早就回歸家庭,跟她一刀兩斷,而她當小三的事情也早已傳遍了大街小巷,就是她的學歷再高,簡歷再好看,也沒有一家公司肯要她。

回到家中,面對白發蒼蒼,為了滿足她留學的虛榮心而借盡外債,掏空家底的父母,她羞愧得無言以對。在無數次釣凱子以期實現階級升遷的美夢破滅之後,她只得開始自力更生,走到工地裏面,跟她最瞧不起的“蟑|螂”一起搬磚杵泥,揮汗如雨,在喋喋不休的抱怨與悔恨中度過餘生。

而那個老奶奶呢?回到家中之後,她的孫子遭到了學校同學的排擠,每天回家唉聲嘆氣,默默流淚。她嘗試着做好吃的哄哄她的小孫子,可小孫子一聽飯是她做的,就不肯吃一口,動一下筷子。

小孫子因為有她這樣的奶奶而感到無比自卑,自我厭惡,最後甚至發展到了抑郁症的程度。兒媳終于忍無可忍,提出了離婚的要求。她寧可一分錢不要,也要帶着自己的兒子離開這個賭鬼父親,離開這個黑心的奶奶,離開這個令人絕望的家庭!

她要靠着自己的努力養活她的兒子,她相信,她有能力将兒子教育成一個正直的人,而不是像他的父親那樣,他的奶奶那樣!

老奶奶幾乎是跪下了,卻依舊不能阻擋兒媳離婚的意志,她眼睜睜地看着兒媳拉走了她最心愛的小孫孫,而在門關上的時候,小孫孫甚至都沒肯回頭看她一眼。

她腸子都悔青了。

從此,她只能帶着對小孫兒一日一日的思念,面對着她那不知道回家,只知道敗家的賭鬼兒子,渾渾噩噩,風燭殘年。

反倒是宋凡因禍得福。

他一夜之間成了網絡紅人,他扶老奶奶的善良正直;遭受不公默默忍受的堅韌;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怪過一個人的純真;都在網絡上瘋狂傳送。

甚至連央視都下場為他點贊。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在五一勞動節快要過完的時候,他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禮物。

他最需要,也是最意想不到的禮物。

華國最高藝術學院:B市戲劇學院的破格面試通知。

如果能夠通過面試,他就有大學上了!

還是多少人擠破頭都鑽不進去的那種!

跟無數明星做同學!!!

☆、第 32 章

下了飛機,B市幹燥炎熱的空氣一瞬間撲面而來。熱浪蒸騰,大地白得晃眼,宋凡不禁擡手,稍稍遮住臉頰。

這是他長到這麽大,第一次坐飛機。

三天前,當他将自己收到戲劇學院面試通知這一消息告訴弟弟時,弟弟整個人都呆住了。

過了好幾秒,才張着嫣紅水潤的小嘴巴問:“真的呀,哥,你可別騙我。”

“嗯,”宋凡也開心得合不攏嘴巴,他摟着弟弟的肩膀,兩人的腦袋湊到一處,他将電子郵件展示給弟弟看。

那天,弟弟比他還要激動,聽說他去B市面試,可能要在B市住幾天。弟弟幹脆連覺都不睡了,大晚上地幫他收拾行李,忙了個腳不沾地。

用弟弟的話說就是,“哥,現在你是考生,就該由我來照顧你。”

宋凡笑笑,看着弟弟忙來忙去的身影,打開手機上的訂票軟件,查看近兩天,由S城發往B城的火車。

普通火車的價格比高鐵便宜将近一半,因此他在篩選的時候,只看普通火車的發車信息。

許是這幾天太累了,他有點兒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往床上一趟,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手機就躺在他身邊,屏幕亮着。

徐楷恩一扭頭,發現哥哥睡着了,他手中的動作不由得輕了些許。待到将換洗衣物、材料等都完完整整地裝進哥哥的行李箱之後,他走到床邊,猶豫了一下,輕輕抱起了哥哥。

這是他第一次抱哥哥,以往在哥哥醒着的時候,他可是不敢的。

他抱着哥哥,心髒跳得飛快。

哥哥比他想象中的要輕很多,即便是在睡夢中,依舊微微皺眉,顯得有幾分稚氣,又格外叫人心疼。

他把哥哥抱到床中間,小心翼翼地扶着哥哥的腦袋,讓他枕在枕頭上,而後為哥哥蓋上被子。

他伸了個懶腰,正準備自己也回房睡覺時,看到了哥哥纖細腳踝一側的手機。

他知道哥哥手機的密碼,0410,4月10號,他們在孤兒院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

打開手機,徐楷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購票頁面。

普快,坐票,38個小時,整整兩夜一天。

價格154元。

哥哥沉重的呼吸在耳畔響起,徐楷恩的手指不由得攥緊了。

第二天是周一,宋凡将近早上10點才醒來。

食物的香甜氣味傳來,宋凡揉了揉眼睛,隔着打開的門看到了外間小桌上的包裝盒。

聞這味道,像是腸粉。

下床走到桌前,果然。

是他最愛吃的臘腸腸粉。

不由得笑逐顏開,像得了魚的貓咪。

弟弟已經上學去了。

弟弟給他買的腸粉還熱着。

吃腸粉的時候,宋凡一直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事情忘了做。一直到收拾完桌子,他才想起來,他昨晚還沒有買票就睡着了。

該死!要想按時到達,他得買今天傍晚的車票,萬一票賣光了,那就壞事了。

匆匆忙忙拿起手機,要打開購票軟件的時候,他看到了壓在手機下面的一個小方片。

那是一張機票。

宋凡愣了一下,心髒被一股暖流緊緊包圍。

從他家到機場,坐地鐵要一個小時,一來一回就至少得兩個小時。去機場的路上他不由得想着,弟弟那天,恐怕是天沒亮就起身了吧。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坐飛機。

弟弟給他買的機票。

下了飛機,宋凡将行李存放在賓館。

這個賓館訂的人蠻多的,都是年紀輕,相貌好的男孩女孩,基本上各個都是校花校草的程度。乍一看十分養眼。

宋凡估摸着,這裏面應該有不少跟他一樣,是來戲劇學院面試的。

安置好自己的行李,日頭尚未西斜,天色還早,宋凡決定在B市逛一逛。

他定的賓館緊挨着戲劇學院,因為在市中心而價格不菲。

在這附近,有一條蠻著名的歷史文化街,主打B城這邊的胡同文化。離得很近,宋凡走着就去了。

五一黃金周已經過去,游客稀少,日頭斜斜地向西墜去,很快便被銀杏樹擋住小半。溫度降了下來,沒有那麽熱了,除了路上的塵土比南方城市多些,有點兒嗆人,其他方面都蠻舒服的。

悠閑、自在,宋凡不緊不慢地在胡同中七拐八拐,內心對未來既憧憬,又有點兒小緊張。

假如他能真的能被喜劇學院錄取的話,那麽接下來的四年時間,他都将在這裏度過。

這座陌生的北方城市,會成為他的第二故鄉。

轉角有個賣糖葫蘆的,宋凡花了五塊錢買了一根豆沙糖葫蘆。咬一大塊在嘴裏,酸酸甜甜,入口即化,雖然有點兒粘牙,但吃完以後舔舔牙尖上的糖粒,悠長的回味直甜進人心坎。

轉過彎去,有個捏面人的老爺爺,宋凡紮進人堆裏,看入了迷。等老爺爺收攤要走的時候,宋凡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天已經黑了。

人聲散了,胡同寂靜下去,眼前,昏黃的路燈一盞盞亮起,映亮了古樸的磚牆。

宋凡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晚風一刮,居然有點兒冷,他打了個哆嗦,雙手緊緊抱在胸前,不由得加快了回去的腳步。

拐了個彎,燈光就此打住,前方的小巷黑漆漆的一片,不時有一兩聲貓叫,嘩啦啦的聲音響着,一絲惡臭的氣味傳來,像是有野貓在垃圾堆中覓食。

有點兒滲人……但這是導航上顯示的最近的一條路,宋凡站在巷口斟酌再三,還是邁開了腳步。

沙沙、沙沙,腳步聲輕輕刮蹭着地面,那幾只貓受驚都蹿到了牆上,瓦礫輕響,一只只扭過頭來,發亮的眼睛看着他。

繼續走着,路黑到一點兒光都沒有了,宋凡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呼呼的風刮得他心跳發緊。就在這時,忽然——

“誰?”

男人的聲音。

宋凡将手機晃過去,眼前的一幕令他瞠目結舌。

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各個紋着花臂,面相兇惡,手裏都抄着家夥,其中一個手裏的還是碎了一半,滴着血的啤酒瓶。他們圍成一圈,圈中癱坐着一位少年。

帆布鞋,黑褲子,腿又長又直,黑T恤之下的手臂蒼白到有些不正常,殷紅的血液順着手臂蜿蜒而下,于垂在地上的修長手指間蔓延開來。

宋凡睜大眼睛,顫抖着将手電筒再往上一點兒。

黑暗之中,少年眼睛緊閉,腦袋歪歪垂在肩膀上,額頭上紮進去一大塊酒瓶碎片,洇洇鮮血如注。

“媽的,居然又來一個,兄弟們,先幹掉這個再說。”

眼看花臂男頭子舉起鋼棍就要朝着少年的脖頸擊去,宋凡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搶先一步,沖過去用自己的脊背護住了少年。

那一棍下來,強烈的頓痛讓宋凡幾乎懷疑他的脊椎骨被打斷了,黑暗之中,無邊的恐懼一瞬間潮水般襲來。就在又一悶棍即将打下來的時候,他的手臂突然被人用力一抓,随後,他被少年一把扯至身下!

咚!

為了護住宋凡,少年的胸膛結結實實挨了一悶棍,那沉悶的聲響震得宋凡牙都酸了。而就是這樣,少年也只是悶哼一聲,非但沒有倒地,反而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

宋凡躺在地上,半睜的眼睛隐隐約約看到了,少年擋在自己身前清瘦高挑的身影,單薄到讓人心驚。

這下完了……宋凡不由得想。

花臂男們爆發出一陣大笑。

“頭兒,這小子挨了兩針麻|藥,昏死過去,又被咱們按着一頓毒打,身上全他媽的是暗傷,就這,竟然還能站起來,哈哈哈哈哈……”

花臂頭子點燃一支煙叼在嘴邊,黑暗中火光明暗不定,他笑得輕蔑:

“骨頭硬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小子骨頭茬能有多硬,今晚打不到你跪下叫爹老子我就跟你姓!”

說罷,粗臂一揮,鋼棍呼呼生風。

宋凡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別打了…再打,人都要被你們打死了……

想象中的跌落聲遲遲沒有出現,當宋凡再睜開眼睛時,他驚訝地看到少年一只手攥住鋼棒,手背骨節一根一根全部凸顯了出來。而那花臂頭子滿臉驚愕,他雙臂握棒,使出全身力氣,竟是沒有少年一只手力氣大!

死寂。

僵持中無盡的死寂。

月輝穿透雲層重歸大地,銀白月光灑落,而在皎潔月光中,少年纖長的眼睫緩緩擡起,一雙狹長眸眼,是濃重到化不開的黑暗。

花臂頭子竟是下意識被少年看得心頭一驚,下一秒,少年扯過他手臂,扛在自己肩上,在所有人的始料未及的情況下,一個漂亮至極的過肩摔!

頭子的身體幾乎是在空中劃出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圓弧,而後被狠狠地掼在地上!

咚!

灰塵四散,頭子痛得哎呦哎呦直叫。

少年輕咳一聲,似乎是嫌髒,連看都不屑于看那頭子一眼,他的聲音冷且硬,刀子一般刮在花臂頭子的心上:

“爺給你臉了是吧。”

剩下的小弟們一瞬間膽顫心驚,他們費盡心思才用麻|醉|劑算計倒了少年,可眼下……

面面相觑,一個個面如土色。

少年只是擡頭,瞥了他們一眼,那幾個高大威猛的花臂男便吓到渾身發抖,連他們頭子也抛下不管,一個賽一個地跑走了。

天太黑了,宋凡看不到少年對花臂頭子做了什麽,只是那驟然爆|出的凄厲哀嚎讓宋凡後背猛地一緊。

那聲音斷續幾下,漸漸止了,如同一支熄了的煙頭。

漫漫長夜空空蕩蕩,再無回響。

擡腳要走,宋凡的褲子被什麽東西扯了一下,拉在空中,無力地晃蕩了兩下,便又松開了。

宋凡還以為是根樹枝,就沒太在意,一直到他後來回了賓館,躺在床上時,才後知後覺地手腳發涼。

毛骨悚然。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喂,”捂着後背,一步步挨出巷口的時候,宋凡忍着疼痛,開口叫住了少年:“你……”

一句話出口他就後悔了,他該跟少年說些什麽?看看他身上的暗傷嚴不嚴重?問問他是怎麽招惹的那群人?可萍水相逢,他憑什麽問他這些?

許是麻|醉|藥的計量還沒完全下去,少年走路有點兒不穩,就在宋凡以為少年壓根不會理自己時,那道高挑而堅毅的背影,卻是稍稍駐足,就此站定。

橘色的路燈在他頭頂垂直照下,在他腳邊留了一小片濃到照不開的黑,飛蛾輕撲燈體,草叢蟲鳴。

“你、你叫什麽名字……”宋凡終于掙紮着開口。

少年緩緩轉身,宋凡睜大眼睛。

宋凡發誓,那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驚心動魄的回眸,鴉睫蝶羽,眸深如墨。

而那張流暢淩厲的側臉只是為他停頓一瞬,便再次轉開,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第 33 章

漫長的走廊排着蜿蜒長龍,沒有空調,天氣燥熱得讓人心慌,四下皆是女孩們小聲議論的嗡嗡聲。

宋凡擡頭,注意到站在他前面的男生個子很高。

大熱天的,還戴着口罩和墨鏡。發茬剪到很短,露出一截兒修長白皙的脖頸。

玉似的。

還有大概十幾個人,就要輪到宋凡面試了,他有點兒緊張,在心裏把從網上搜到的基礎試題默背了一遍,就開始打量周邊的人。

假如他真的能進戲劇學院的話,今天這波人,以後肯定有人會成為他的大學同學。

不管男生女生,每一個人的顏值都很高,其中更不乏衣着光鮮,氣質絕佳的。

宋凡越看越心慌,越看心裏越沒譜。

他自覺自己的長相只是中等稍稍偏上,放在這群人裏,根本就一點都不起眼。

更何況,他還沒有經歷過任何的基礎培訓。

這能行麽……

正想着,宋凡注意到前面的男生手機響了。

男生接起手機,壓低聲音說了句什麽。

“?”

宋凡覺得那聲音有點兒耳熟。

像是在哪聽過。

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就見男生身前的一個女生轉過身來,盯了男生好一會兒,随後眼睛瞪大,再瞪大……

“你是…你該不會是明辰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無數人的目光瞬間彙聚過來,男生下意識用手擋了一下臉,可是已經晚了。

已經有女孩尖叫了起來:

“明辰,是明辰,真的是他!”

跟周邊的人沒什麽兩樣,宋凡的腦子在聽到“明辰”兩個字時就炸了。

明辰,16歲出演自己首部青春偶像劇便一炮而紅,斬獲少男少女粉絲無數。接下來的一年裏,他一口氣接演了三部電影,第一部電影上映4天票房就已沖破十億大關,目前正在火|爆熱映中。

衆多預測認為,這部電影票房超過三十億已是板上釘釘,就是沖破四十億,按目前無數的自來水和持續發酵的口碑來看,都未必不能實現。

多少人在娛樂圈打拼數十年都無法取得的成就,他出道兩年,就已經做到了。

把同年齡段的小生們甩了個十萬八千裏。

宋凡早就聽說過明辰今年要報考戲劇學院,但他平時不怎麽追星,這事過耳就忘。哪裏能夠想到,他竟然能夠這麽近地見到明辰,活的!就明晃晃地站在他身前,還要跟他參加同一場考試!

天吶……

身份都已經被認出來了,明辰只得摘下口罩,笑着朝大家打了個招呼:

“哈喽。”

“啊啊啊我不行了!”走廊裏一片歡呼尖叫的聲音,有內向一點兒的小Omega叫到腿軟,也有開朗一點兒的,跑過來拉住明辰的胳膊求合照。

明辰來着不拒,大大方方地接受每一位同學的要求。有人問他什麽問題,他也都耐心地回答,沒有半點兒明星架子。

“明辰,真的是你嗎?我的天吶,我不是在做夢吧?!”

“哈哈,真的是我。”

“明辰明辰,那我要是能被錄取的話,是不是就能跟你做同學了?”

“嗯,加油哦,期待九月份再見到你。”

“明辰明辰……”

為什麽這麽優秀的人還這麽溫柔呀啊啊啊啊啊……

抓狂一片。

宋凡看着那些要到明辰合影四處炫耀的男孩女孩,心裏有點兒眼紅,本來他是裏明辰最近的人,要是他要的話,明辰應該也會給吧。

要不現在去要……唉,算了算了,太多人圍着了,他看到明辰輕輕拽了下襯衣領口,心想明辰現在一定很熱。

“安靜!”面試老師出來,用力在門上敲了敲,旋即擡頭,看到明辰,理解似得笑了笑,“克制一點兒,克制一點兒……”

“克制不了啊老師!”活潑的小Omega嚷嚷道。

“不好意思啊老師,給您添麻煩了。”明辰說着,像那老師鞠了一躬。

同學們看到,大多都不好意思再嚷嚷了,十分默契地閉上了嘴巴。

“明辰明辰……”只有那個小O還在纏着明辰。

說實話,宋凡有點兒羨慕那個小O,他也像那小O一樣,同明辰說話。可轉念一想,自己一個Alpha,拽着同是Alpha的明辰說話,實在是……

有點兒奇怪?

唉,到底要不要跟明辰說話?自己要是考不上戲劇學院的話,恐怕以後再也見不到明辰了。這麽難得的機會,還是跟他說句話吧,可是該說什麽呢……

宋凡腦子裏徹底亂成一團,腳步無意識地随着隊伍向前湧動。

“喂,想什麽呢?”

“啊,”宋凡擡頭,對上男孩明媚的雙眸,當場呆住。

明辰竟然跟他說話了,還在對着他笑,自己不是再做夢吧!

天吶,明辰,明辰的小酒窩,還有虎牙,一笑起來好帥啊……不行不行,太近了,怎麽這麽近?明辰為什麽一直盯着自己看?自己沒洗臉嗎?不對呀,出賓館時明明洗了的……

後排有幾個女生,早已舉起手機,手掩着嘴巴,一邊偷笑一邊狂拍。

“你說明辰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反正他又不會喜歡上我,那我情願他喜歡男孩。”

“你看他們倆……”

“…%¥(&¥*#……”

“傻了?”看着眼前兩頰羞紅,呆到不行的小少年,明辰不禁嘴角微勾:“輪到我們進去面試了。”

“哦、哦……”宋凡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明辰主動跟他說話,是在告訴他去面試……

等等…

自己跟明辰一起面試?!

宋凡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他不知道的是,樓道的拐角處,一道高挑緊削的身影隐匿于黑暗中,修長的手指輕磕煙灰,狹長而銳利的眸,自始至終都不疾不徐地盯着他。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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