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之前的事,我不知道。”最終蒼淵只憋出了這八個字。

睚斐冷笑,“你居然還會向人解釋,真是難為你了。”

他還以為憑蒼淵這高傲的小脾氣,解釋?不存在的!道歉?更不可能!

這兩種行為在蒼淵那漫長的仙生裏大概從沒有出現過。

所以,說了八個字之後,蒼淵就這麽直挺挺地站着,再說不出話來了。

這別扭勁兒就別提了,睚斐整個人都被他別扭得不好了。

倒是旁邊寶玲輕輕道:“既是少爺認識的人,不若叫他一塊兒吃吧。”

再不吃,飯菜都涼了。

“就他?九重天裏餐風飲露的人,怎麽會吃這等紅塵凡俗的東西!”睚斐懶得說,自己有萬寶食肆,當初遍搜天下為蒼淵尋來美食送到他的嘴邊,他也難得賞臉嘗上一口,如今這凡間小店裏的酒菜,在他看來怕不是和毒藥差不多。

寶玲寶珠都抿嘴笑了起來,她們當然不知道睚斐說得是真話,只當他是比喻着在擠兌這位白衣公子。

哪知道蒼淵居然默不作聲直接坐在了睚斐旁邊,拿起睚斐的筷子就吃了一口。

然而一吃他那秀逸的眉就皺了起來。

果然吃不下去。

睚斐本來在幸災樂禍呢,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喂,你幹嘛拿我筷子!”我剛剛都用過了!

桌上明明還有不曾用過的筷子呢。

不過算了,無所謂,不管是用過的沒用過的,對于這位仙君來說大約是一樣的,都是“不幹淨”的凡間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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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吃了一口,蒼淵就默默放下了筷子,再不勉強自己了。

睚斐又取了一雙筷子,慢條斯理地吃着,“說了你回去吧,行,之前的事你不知道,我信了,你可以走了嗎?”

“我陪你。”他迅速說。

睚斐皺眉,“陪我什麽?”

“陪你……恢複力量。”

睚斐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真的不用了,我在凡間又不會有什麽危險,再說我還有萬寶食肆。”

蒼淵又一次沉默下來,這一次他竟是輕微地咬了一下下唇,輕輕一下就放開了,幾乎不被人察覺。

睚斐卻立刻發現了,他對眼前這家夥的熟悉已經到了一個境界,他帶着幾分匪夷所思看着眼前這位渾身上下都與此處格格不入的仙君。

這家夥……居然在生氣!

生悶氣!

沒錯了,他每次生氣都是這樣,表面完全不露聲色,神情仍然是一派風光霁月,眼神都不會有半分變化,然而這一閃而逝的咬唇,實則代表着這位仙君已經生氣了。

這時候,坐在一家凡間客棧大堂的長凳上,蒼淵居然在默默地生悶氣!

……睚斐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因為他一邊生着悶氣,一邊居然還在這裏坐着。

要是從前,生氣是前置,下一個動作就該是拂袖離開了。

蒼淵在生悶氣,睚斐在目瞪口呆的時候,不遠處一聲輕響,卻是慧虛已經吃完了饅頭,起身時凳子在地面上摩擦出的些許動靜。

這慧虛和尚将碗交還給小二,雙手合十朝着掌櫃那邊行了一禮,就自顧自朝着樓上房間走去。

仿佛睚斐那邊的情況絲毫沒有影響到他,不過這番動作,也使得睚斐朝他多看了兩眼。

“睚斐。”蒼淵開口。

睚斐略有些不耐煩地看過來,“怎麽了?”

蒼淵默默低頭,又不說話了。

隐約之間,竟是似乎有些委屈模樣。

睚斐:“……”

他剛剛覺得蒼淵怎麽了?

委屈?

不是他瘋了就是蒼淵瘋了,這人要是會委屈,怕是仙帝都能在九重天跳豔舞了!

最終飯菜被折騰到冷了,睚斐都沒能吃上幾口,直接被蒼淵煩地進房睡覺去了。

這種時候,睚斐覺得自己這半殘魔軀太讨厭了,要是以前,至少還能和蒼淵打一架,現在再煩也不好動手……打不過啊!

不過按照蒼淵的性格,今天這一波下來,應當是會走了。

他那高傲性格注定讓他但凡有半點不爽就會走得沒影,睚斐已經體驗過多次。

第二天睚斐醒得略晚,別看被蒼淵煩到了,睚斐的睡眠質量仍然不錯。

他現在正是恢複力量期,好吃好睡對身體好。

“少爺,昨日裏那幾個客棧裏的行商還說雪可能要下幾日呢,誰知今天一看雪只下了那麽淺淺一層,早就停啦!”寶玲叽叽喳喳地說着,“我們今日便可繼續上路,只是恐怕晚上沒法再到城中歇息,只能在村落中暫歇了。”

“嗯,也沒關系。”睚斐改變主意了,“我們還是盡快往吳州趕吧。”

“少爺考慮得對,說不得什麽時候又下起雪來,不若早早趕到地方,我這就去與安伯說!”

這安伯是李賢岳特地找來給睚斐的,他從幼時便跟着父親行商,一輩子幾乎都在路上,這大乾從南到北他都走過,只他一個人便是一張活地圖,也是他們這支隊伍的向導。

睚斐站在窗邊,走南闖北的行商對于天氣變化的預測應當是準的,他們原本覺得這雪要下幾天?

看向如今一碧如洗的天空,他懷疑是蒼淵動了手腳。

不過他沒證據,也懶得管。

繼續上路總比困在客棧要好得多。

然後,他們一路從江餘到吳州,竟都是好天氣,再未有一日雨雪。即便是數十裏之外正下着雨,他們走的那一片兒必然是朗朗晴空。

這使得他們的行程順利無比,比預計的還要早好幾天便到了吳州,這讓見多識廣的安伯都啧啧稱奇。

睚斐實在不想說某仙的這些小手段,就好比那天護國寺他窗外的梨花一樣。

做得太明顯了,任誰都知道是他幹的。

到最後睚斐覺得,這家夥恐怕就是想讓自己知道是他幹的。

不然這些事兒不都白做了?

“少爺,這老宅本就有人看着房子,打掃得挺幹淨,且這吳州雖偏,洛城倒也還算繁華。”

“說的是,比我想象中要好了許多。”

“這裏不管怎樣總比京裏清淨。”

“……”

兩個丫鬟一邊說着話,一邊安排着府中大小事宜。

她們畢竟是郡王府精心養出來的大丫鬟,能力方面是沒得說的,完全不需要睚斐操心什麽。

“你們看着辦,”睚斐說着,“我出去一趟。”

“少爺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寶玲說着就要取外出的鬥篷。

睚斐搖頭,“你留下吧,三烏陪我去就行。”

“也好。”

睚斐要出去自然不是只是出去看看,而是他的第一家食肆終于可以定下位置了。

吳州安定,雖武風盛行,但在這吳州的中心城市洛城之中卻治安良好,街上也能看到佩刀劍的武人,衆人都知道規矩,一般不會在城中鬧事。

“就這裏吧,距離家也比較近。”睚斐最終挑了距離高家老宅不遠的長風街,這條街不算是洛城最熱鬧的街道,勝在距離主幹道非常近,因此也開了一排各式各樣的店鋪,甚至有一家看起來有些年月的客棧便在此處。

“長風客棧,這名字不錯。”

街上來來往往有不少行人,幾乎都忍不住朝着那披着狐裘容貌精致的年輕公子看去,在這洛城之中幾乎從未見過這般通身寫着富貴優雅的公子,也難怪招人眼球。

然而,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沒發現在那長風客棧和張記當鋪之間,竟是剎那硬生生多出了一間屋子,屋子不算太大,門楣上方挂着一張半舊的匾額,上面寫着四個字——“陽春面館”。

說來慚愧,三烏實在太笨,作為萬寶食肆第一層的鎮守魔,他只會做一種食物——陽春面。

而萬寶食肆的第一層的魔氣也只能氤氲出三種材料,一小碟豬油、一小盤香蔥、一大碗面粉,恰好夠做一碗陽春面,沒有高湯的那種陽春面。

當然,萬寶食肆的材料不是一般的材料,做出來的食物自然也不是一般的食物。

任何人只要吃過一次萬寶食肆出品的食物,保證令他一世難忘。

畢竟沒有任何人任何種族比魔更懂欲望這種東西,能夠勾出人內心深處最濃最真最渴望的食欲,當然是真的非同一般。

“咦,這裏何時多了一家面館?”

“啊,真的!我怎麽不記得長風客棧旁邊還有一家面館……”

“或許是店太小了吧,不過這名兒還挺好聽。”

“陽春面館?聽來便暖融融的,什麽時候有空可去嘗一嘗。”

“說的是,能進去喝一碗熱湯也好啊。”

“……”

實則誰都知道,這只是随便說說罷了,大多人也只是一瞬間略有疑惑,便将這事兒抛在了腦後。

睚斐看着一瞬間落成的面館,滿意地點了點頭,“三烏,你明天就開始營業吧。”

“好的君上。”三烏也早就開始摩拳擦掌了。

關了多年,他也餓啊!

人吃他做的面,他吃人産生的美味食欲,這真是再完美沒有了。

反正從很久很久之前,三烏就覺得自家君上是最聰明的魔。

慢慢的,夜色落幕,又是一天清晨來臨。

洛城不比京城,它沒有嚴格的宵禁,各方面的規則都要松一些。

城門口的士兵打着哈欠,懶洋洋地縮着身子,這時節的天氣還是冷一些,吳州距離京城雖遠,卻并不比京城溫暖多少。

沒多久,就有三三兩兩的帶着刀劍的江湖人朝着這裏來了。

條件好一些的,也有坐馬車的和騎馬的,條件不好的,便只是粗布衣衫徒步前行。但他們之中絕大部分都帶着兵器,不帶兵器的反倒是極少數。

那些士兵對這些人早已經習以為常,根本沒放在心上,稍稍看看就都放了行。

大乾的京城長年都很難見到幾個江湖人,在洛城卻紮堆到處都是。

一個青年抱着把劍,坐在一架青布馬車的前車架上,只覺得這木頭板兒颠得他屁股都快散架了,疼得厲害,然而他知道抱怨也沒用,臉色就更加苦悶起來。

“師兄,還有多久才到?”

坐在另一側瞧着老成些的青年開口,“進了城就不遠了,這次汪老爺子大壽,你需得注意着點兒,可不準惹禍。”

“知道了。”抱劍青年悶悶地說。

簡陋的青布馬車緩緩走過街道,抱劍青年百無聊賴地四處看着,卻忽然有一股不知從哪裏飄來的香氣鑽入了他的鼻子。

香氣一開始還有些淡,漸漸的就濃郁起來,他嗅着嗅着,眼睛一下子定住了。

“陽春面館?”他喃喃說。

是巧合嗎?他知道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所謂的陽春面,至少他這麽多年沒有聽說過陽春面這種叫法!

還是說這只是一家叫陽春的面館?

青年覺得自己的心跳不自覺開始加速起來——

從穿越到這個操蛋的世界之後,他已經很久沒這麽激動了!

這是他熟悉的那個陽春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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