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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這應當是最後一箱子了。”寶玲忙得滿頭大汗。
一旁的三烏托着箱子,仿佛這只是個輕飄飄的玩意兒一樣,事實上這實木的大箱子裏沉甸甸的裝滿了東西,偏三烏這樣貌似少年的家夥一只手就托起來了,惹得四周人紛紛側目。
睚斐倒是想輕車簡行啊,奈何單單他那個皇後姨母就賞賜了一堆東西,當今聖上或許是為了補償,也賞賜了一堆東西。
說起這個補償也是很有意思的,本來皇後是睚斐的姨母,皇帝是李賢岳的表弟,論親近應該是睚斐和皇帝更親近。
然而,李清遠是兵部尚書的外孫,他自己又争氣,這皇帝時不時就對李清遠表達一下贊賞,愈加映襯得睚斐一無是處,哪裏都比不上那個樣樣優秀的弟弟。
皇後即便是抱怨過,但皇帝又怎麽會聽她的。
偏偏現在李清遠犯下這等大事,皇帝轉頭看向差點被害死的李睚斐,就覺得這孩子怎麽看這麽好了。
尤其李清遠一死,睚斐就成了李賢岳唯一的兒子,他也有幾個妾室,但在于氏的嚴防死守之下,這些妾室只生下了三個女兒,且都已經出嫁了。
皇帝和自家表哥還是挺有感情的,因李清遠之事,李賢岳也受到了牽連,怕是從此不會得到重用了,這一看,皇帝就對睚斐生出了補償之心。
于是,原本預計的輕車簡行就成了現在這樣長達十幾輛車的車隊,不僅如此,上頭還賜了一堆侍衛和仆從,最後被睚斐推掉了大半,只留下了一些沒有家累且真心願意遠去吳州的人。
即便這樣,十幾輛車的車隊再加上數十人,還是構成了一支不小的隊伍。
“去那裏也好,權當散心。”李賢岳在書房中吩咐要随着睚斐走的侍衛,“過去之後你只管事事聽從斐兒的吩咐,每過兩月給我報一次平安也便是了。”
“是。”
李賢岳看向窗外,又想起了李清遠勾結的那股叛軍來。
這天下,确實要不太平了啊,吳州……或許比待在京中更好一些。
睚斐沒有向李賢岳辭行,見差不多了直接就走了,這京中也沒什麽人來送他——作為郡王府中不那麽讨人喜歡的孩子,能與睚斐玩得來的多半也是京中纨绔,昨日裏睚斐請他們吃過飯,一大清早的這群纨绔應該還在哪裏醉生夢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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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酒肉朋友,就不必來演什麽長亭相送的感人戲碼了,這一套玩的溜的多半都是昔日李清遠朋友圈裏的人。
“君上,你帶着麽多凡人做什麽?”三烏悄悄問睚斐,“是要養着吃嗎?”
睚斐沒好氣地說,“夠了啊,我們不吃人。”
“我是說,那種吃,聽說凡人七情六欲的味道都很不錯啊。”因為睚斐被罰,三烏也在萬寶食肆中被關了多年,難免有些垂涎。
睚斐正經地教育他,“我們都是好魔,不吃那種東西。”
三烏:“……”
魔就是魔,還分好壞嗎?
作為一個純種的魔,三烏有點搞不明白。
不過沒關系,君上不讓吃,那就不吃呗。
三烏一向很聽話的。
從京城到吳州路途遙遠,他們的車隊又長,根本走不快,睚斐預計路上就要走一兩個月的時間,也太折騰了。
而且因為近些年疏于管理不加修繕,官路上的驿站大多破舊不堪,他們就需要算準路上的時間進城休息,愈加浪費時間。
不過,這樣走走停停也挺好的,睚斐到這個世界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離開過京城,如此看看其他城市,也是一種趣味。
“少爺,今天在這江餘城中休息,此處雖不如京城,卻也有些地方美食,我着人去那邊兒酒樓買了來,自可拿去客棧那邊吃。”寶玲語聲清脆地說。
她知道自家少爺在吃食上頗為上心,自然早就做了功課。
睚斐點點頭,一行人進了江餘城最大的一家客棧,此間距離京城不太遠,治安尚可,倒也不必太過擔心馬車上的貨物,不過那些護衛車隊的侍衛和下仆仍留了一半在停放馬車的院中守着。
夜色将黑,客棧中除了他們只有零星幾個客人,如今正是隆冬時節,不曾開春,因此商人們走動也少一些,致使客棧的生意相對冷清。
不多時,寶玲寶珠就從幾個小厮手上接過食盒,拿來擺在桌上。
“外間天氣冷,雖用了食盒,怕也有些涼了,少爺趕緊吃吧。”寶珠說道。
這菜不僅睚斐面前擺了一大桌子,跟着來的護衛仆從也有不少好菜,借着這客棧的昏黃燈光氤氲出的融融暖意,多少驅散了一日來的疲倦。
這邊正開始吃,客棧的門又被敲響,門開的時候,凜冽的寒風伴随着細細的雪粒兒飄了進來。
“啊,下雪了!”寶玲看着外面的天色,略微有些擔憂雪下大了不好上路。
門外來的是一個獨行的客人,他穿着一身半舊不新的灰色僧袍,這般寒冷的天氣,即便是穿着襖袍,他挺直的肩背和修長的雙腿仍然帶着些長身玉立的味道。
待到他取下頭上鬥笠,睚斐吃到嘴裏的菜一下子嗆住了,頓時忍不住“咳咳咳”了起來。
這來人居然是慧虛!
講道理,要說這是巧合,睚斐反正是不信。
“我可是比你先上路的,不是跟着你來的。”睚斐趕緊說,免得再遭到誤會。
他的車隊本就行的慢,慧虛和尚現在才到,理論上來說肯定比他出發晚。
慧虛清秀的臉上并沒有什麽表情,他似乎不意外睚斐在這裏,只是平靜道:“我前兩日便知你要去吳州了。”
睚斐那時候請狐朋狗友們吃飯告別呢,這一別大約是永別了,他也不介意請這些除了游手好閑其實也沒做過多大壞事的“纨绔”朋友們吃頓飯,只是這一吃,他要去吳州的消息自然也就洩露出去了。
再加上睚斐本來也沒打算瞞着這事兒,慧虛知道也不奇怪。
“大約一個月前,我師父的多年好友寄來一封信,懇請護國寺派一人前往吳州暫代報恩寺住持之位。這位空因大師在這數月內便要圓寂了,他屬意接過住持之位的是他的師弟空愚。這位空愚大師在外雲游始終未歸,因他說過需在外游離三年,如今距離三年之約尚有一年餘,所以……”
睚斐皺眉,“所以你師父就讓你去?”
這年頭和尚要升職其實是很不容易的,睚斐好歹也在這兒混了這麽多年,他知道絕大部分的普通和尚一輩子都只是普通和尚,絕對沒有升職加薪的可能。
譬如這位空因大師所在的報恩寺,要說沒有繼承住持的人選那肯定是說笑,但沒有空因大師的首肯,他們想要當上住持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一旦空因大師沒有定下繼承人,護國寺作為大乾佛寺之首,完全是可以派護國寺的僧人前去當住持的。
這規則确實非常不講道理,但至少在大乾,它就是這麽規定的。
要麽老住持定繼承人,要麽上頭派遣,沒有第三種可能。
這空因既然是護國寺住持的朋友,看來還是有幾分面子的,他師弟不在,也沒說直接把位置占了,而是讓慧虛這個小年輕去做暫代住持。
不得不說空因大師很聰明啊,外頭空降一個小年輕做住持肯定不如大家都熟的空愚做住持吧?這慧虛一年多的時間也不至于就将位置坐穩了,空愚回來之後要拿回住持之位的優勢很大,阻力相對會小許多。
轉瞬之間,睚斐就把裏面的彎彎繞繞想清楚了。
“所以這真的是個巧合?”他咬着筷子嘀咕。
慧虛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李施主也不用多想,本來這件事只有貧僧和貧僧師父知道,我們也不曾想到施主會決定去吳州。”
而吳州那邊的事他師父早答應下來了,也不好更改。
睚斐一笑,“好吧,我想你一開始決定去吳州,說不定就是想避開我吧。”
畢竟吳州距離京城太遠了,剛好可以避開睚斐這個煩人的纨绔子弟。
尋常人也不知道睚斐外祖的老家就在吳州。
慧虛只是沉默,并未承認也沒否認。
師父說他有慧根,需潛心禮佛不能為紅塵所擾,說要避開這位李施主……也當真是原因之一。
誰知事情竟是這般巧合,巧合到慧虛都覺得有些怪異。
比起睚斐的“豪華車隊”,慧虛是獨身上路,他自幼習武,倒不怕碰上危險。
在掌櫃的那邊要了一間普通房間之後,慧虛也在大廳坐下,問客棧廚下買了兩個饅頭,就着清水吃了起來。
偏這飄雪的冬夜不肯就這般平靜下來,客棧的門竟是不敲自開,搞得小二開始懷疑自己方才是否沒将門關好。
一人站在這凜冽寒風中,剎那就到了近前,一時間,竟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睚斐一見來人,聽這一室靜寂,竟是忍不住一笑。
這回竟是不別扭了,不是只有他一人瞧見了。
正因大家都看見了,才會造成這樣的效果。
來人裹着一襲風雪,恰如他眼角眉梢的凜冽冰霜,令人不敢稍近。若非他生得俊美清逸如那皎皎明月,怕是衆人只看一眼便不敢再看。
既冷且清,使得這人翩然得絲毫不似凡塵中人,更別說這大冬天的,來人一身單薄飄逸的白袍,看着就冷得很。
”睚斐。“他輕輕叫。
睚斐感覺到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這是控制不住的反應,他自己也無可奈何。
好吧,他承認從他穿越成為睚斐這個魔君之後,曾經饞過很久這個叫蒼淵的仙君。
饞他的身子,饞他的聲音,饞他的臉。
反正這人——哦不,這仙哪兒哪兒都剛好在他的取向上。
那時候,睚斐甚至沾沾自喜地覺得,“魔君”對“仙君”,這不是恰好門當戶對天生一對嗎?
後來才發現不是的。
他對天發誓,他就吃了那麽一次,嘗了一口,不僅消化不良,還磕到了牙!
這不,這會兒還是個半殘的虛弱可憐魔呢。
“躲在暗地裏看我好玩嗎?”睚斐根本不給他面子。
蒼淵略略垂眸,那長長的眼睫在昏黃朦胧的燈光中似是籠着一層淡淡的霧氣。
他看向眼前披着純黑色皮裘處處都顯得雍容華貴的青年,清豔秀美的面容是熟悉的模樣,只是沒了昔日見他時明媚的笑意。
“你恢複記憶了?”
睚斐側目看他,“當然。再說被封印了記憶也叫失憶麽,如今不過是封印被解開了而已。我想,這封印是你解的吧?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為什麽還來問我。”
然後,他就看到蒼淵的臉上現出了一絲困惑。
這個別扭又高傲的仙君啊,大概怎麽都想不明白,既然眼前的人想起來了,為什麽他沒有變回以前那樣?
睚斐拿着酒杯,嘴角噙着笑,懶得告訴他——
愛情這種東西,哪有永久可言?
不過是一時情濃,清醒之後,仿若大夢一場而已。
“蒼淵,你回去吧。”
繼續做那高不可攀清冷出塵的仙君,別再出現在他眼前了。
……平白惹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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