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吸血鬼騎士一周目（四）

從那天起，伊藤美砂就再也沒有見過伊藤千和，即使兩人在同一個莊園裏，也沒有再碰過面。

【小七，千和弟弟好可憐，正在被家主進行慘無人道的摧殘。】

“哦，是嗎，好可憐。”

【小七，你不打算就救他嗎？】

“怎麽救？救了他之後然後換我被慘無人道的摧殘？或者我們一起被慘無人道的摧殘？”

【……】

“寶寶我暫時打不過那個老不死怪物，救不了。”

不過，這也只是暫時而已……

【哦，那個老變态為什麽不懲罰你反而去罰千和弟弟。】

“因為玖蘭樞快要來了，而他沒有比我更好用的棋子。”

【難道……小七你打算暫時當他的棋子？】

“不，我從來都沒這麽想過。”

伊藤美砂的願望可以整合成兩個詞——自由和自我。

既然這樣，怎麽可能會去當別人的棋子？否則就不自由了，暫時的也不行。

每個夜晚，伊藤美砂都會去那個荒廢的玫瑰園呆一會，來平靜內心中日漸增長的不安——她的姐姐淳子，可能……已經死了。

連唯一一點溫暖和希望都沒有了，她對這個家族已經沒有什麽好留念的了。他新來的弟弟，将來也會成為和父親一模一樣的人……被這樣的方法逼迫成長，每一個腳步都由憎恨拼湊而成，直到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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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家族安排去追随玖蘭樞，對她來說，也許是一種幸運。

至少……比長姐要幸運。

幸運……嗎？

雖然的确是這樣，可是內心的不甘，跟随着不安一起，層層疊疊的堆積，形成高得了讓人仰望的堡壘。

她很想要自由，卻深刻的明白這只是妄想而已。

徒步來到莊園的邊際，伊藤美砂站在籬笆裏停住了腳步。

“寶貝兒～原本是想讓你幫個小忙的，但是現在看樣子不用了。”

【為什麽？】

“你看。”

籬笆的缺口處，原本的分岔路從兩條合并成了一條。

雖然明白這不是很對勁，伊藤美砂還是踏上了布滿荊棘的小路。

尖銳的刺将雙腳劃破，鮮血争先恐後的從中流出，然後傷口馬上愈合。這樣的過程不斷的重複。

湧出的血液被荊棘貪婪的吸收，沾染過鮮血的荊棘都變成了深紅色，血液在根莖中流動。

沒有停止腳步，伊藤美砂繼續向前走去。

接着往前走，會遇到什麽呢？

可能會有危險，也可能是個世外桃源。

可是，管他呢，新奇的未知的事物，對伊藤美砂的吸引力是很大的。

她的人生從一出生開始就被規劃好，每一步都是既定的，早就知曉的內容，平靜的生活沒有一點波瀾。

在雪地裏救了伊藤千和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是個偶然，是計劃完全沒有提及的東西。如她所料，這個弟弟的确給她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樂趣，很新鮮，很喜歡。

而且她的行為也打亂了她所謂的父親的家主培養計劃，讓他不得不全部重新安排過，這也讓她感覺到無比的興奮。雖然最後她仍然沒有改變什麽，但總歸得到了滿足。

這也是她對伊藤千和容忍度如此高的原因。

而今天，她有預感，這次她得到的樂趣，會比上次還多。

無論是危險，還是其它的東西，她都想嘗試。

冰冷的軀體，第一次感受到了胸口發燙的感覺，并不是指溫度，而是心髒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血液快速的滑過身體裏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個毛孔都快炸開……這樣的感覺。

後退就是牢籠，前進才是自由。

荊棘自動退往兩邊，密密麻麻的樹枝也為她讓出前進的道路。

有什麽東西在視野裏逐漸了清晰——是她的玫瑰園。

這是玫瑰園荒廢前的樣子，亭子旁邊有個小噴泉，噴泉裏的水灑在立在中央的雕像上，鵝卵石小路被人的腳步打磨得更加透亮，每一朵玫瑰都盡情的綻放。

花園裏螢火蟲的尾巴閃着微弱的光，在空中上下浮動。

伸出手，有一只螢火蟲停在了她的手心裏，癢癢的，但是很舒服。

有什麽人立在亭子的中央，有着白色的長發，與和服的顏色融為一體，浮動的光影讓她的背影模糊不清。

察覺到伊藤美砂的到來，那個人轉過身來，往伊藤美砂的方向望去。

她說：“你來了。”

這是……家族裏最接近純血種的存在——預言師。

她沒有名字，或者有，只是因為存在太久被人忘記了而已。一直以預言師的身份留在伊藤家族，擁有能窺探未來的能力和神秘的力量。

伊藤美砂站直了身體，眼睛裏閃過一絲紅色的暗芒，開口道：“預言師，為什麽引我來這裏？”

預言師笑了笑，純白的發絲也跟着顫動，她說：“将你引來這裏的，是你的內心，不是我。”

走出亭子，預言師站在了伊藤美砂的面前。

克制住了想要往後退的*，伊藤美砂冷冷的開口：“你有什麽目的。”

那個人沒有理會伊藤美砂的問題，也絲毫不在意她排斥的态度，右手就要撫上伊藤美砂的臉頰。

皺了皺眉眉頭，伊藤美砂把頭側開，伸出手想要阻撓預言師擅自伸出的手。

預言師淡淡道：“你不會拒絕我。”

伊藤美砂不自覺的将手放了下來，回過神來，預言師冰冷纖長的手指已經撫上了她的臉頰。

湖綠色的眸子裏閃過錯愕的情緒——她剛才竟然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

她看見眼前的白發預言師綻放出一個微笑，溫雅的嗓音在耳邊環繞：“比起預言來，我更喜歡把這種能力稱為——言靈。”

“抱歉，你暫時無法行動，請不要慌張。”

預言師的話音剛落下，伊藤美砂便失去了支持身體的力量，往前倒去。

預言師把她接住，将她抱在懷裏。她把伊藤美砂的頭輕輕地放在大腿上，手一下又一下的輕撫着金色的發絲。

周圍的場景瞬間轉變成了奢華的宮殿，預言師抱着伊藤美砂坐在大殿中央，偌大的宮殿只有她們兩個人。

躺在預言師的懷裏，伊藤美砂無法動彈，心情卻平靜的出奇。也許是因為那句‘請不要慌張’。

這就是……言靈的力量。

她看着上方的預言師問：“你想要幹什麽？”

預言師笑得很溫柔，回答說：“只是想跟你說說故事而已。”

她說，在她很小的時候，應該是幾千年前，她就發現了自己說出口的話，只要當時的內心足夠堅定，就會變成現實。

這是一種很可怕的能力，足以讓整個家族忌憚，于是她把自己僞裝成了預言師，留下了一個永遠不會有人發現她真正能力的言靈。

她說的事情，都會成為現實，無一例外，作為預言師，她的地位在家族裏越來越高，預言師的名聲也越來越響，她真正的名字卻漸漸被人們遺忘，人們只知道她是預言師而已。

她在不同的家族裏游歷，漂泊。有吸血鬼的家族，也有人類的。

人生在漫長的歲月裏變得了無生趣，生活對她來說沒有一絲驚喜，她能堪破人心，也能決定未來，身體裏更加蟄伏着一種神秘力量，讓她比普通的吸血鬼，擁有更漫長的生命，接近于純血種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在伊藤家族裏，她在一個男嬰身上留下了一個言靈。

而這個言靈被破壞了，并沒有實現。

“你吸血鬼的本能會被暫時封印，直到十年後再次解開，你會被背叛，瀕臨死亡，然後憎恨人類。你會毫無牽挂，你會帶領着你的家族走向另一個巅峰。”

他沒有瀕臨死亡，在那之前被一個人救了——是伊藤美砂。

他并非沒有牽挂，強烈的愛與憎都牢牢地捆在一個人的身上——還是伊藤美砂。

言靈第一次被人打破，這讓她沉寂了多年的心再次泛起波瀾，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有一種隐秘的興奮感——也許，伊藤美砂能在她蒼白的世界裏塗上亮麗的顏色。

過于漫長的歲月使生命失去了意義，而她也早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上方的預言師用溫雅的嗓音緩緩地敘述着她的故事，看着懷裏意識逐漸消散的少女，預言師停止了敘述，取而代之的是蘊藏着無盡力量的話語。

“我們的生命會連接在一起，我們的血肉會融為一體，我的終點就是你的盡頭。”

“你會獲得我的力量，成為我的雙眼，在這世間感受三千繁華。”

“你會獲得自由，你會變得強大，沒有東西可以将你束縛。”

“而這一切……全部都會實現。”

少女無神渙散的湖綠色的眼睛逐漸被紅色覆蓋，預言師溫柔的托起她的頭，放在自己的頸間。

下一刻，尖銳的獠牙刺穿了她脖頸，鮮紅的血色在她的發絲上蔓延，将白色和服全部浸染。

就好像蒼白的生命，終于被染上了顏色。

瑰麗的宮殿瞬間坍塌，消失不見。有什麽化成砂礫在空氣中消失，餘下玫瑰的香味在空氣中纏繞，飄蕩。

等伊藤美砂的意識清醒過來，玫瑰園裏已經沒有了預言師的身影，沒有螢火蟲，也沒有噴泉，一切都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體內不斷湧動着的是不屬于自己的力量，有什麽東西在她的意識裏紮根。

鮮血的味道仍在在舌頭上游蕩，平靜的心情再次變得澎湃——真的發生了，能夠徹底改變命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