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吸血鬼騎士一周目（五）

從玫瑰園回到房間，心髒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都要沖破胸腔。

渾厚的力量在血管裏湧動，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蘊含着力量。

眸子泛着紅色的光，湧動的能量将巨大的落地窗震得粉碎。

女仆們聽到聲響，連忙走進房間，卻發現她們的主人正站在窗前，玻璃碎了一地。

少女柔和的嗓音在房間裏響起，言語間有着不容拒絕的力量。

“全部忘記吧，今夜什麽都沒有發生，離開這個房間。”

女仆們的眼神逐漸變得渙散，依次像門外走去，最後一個将門輕輕的合上，并不記得她們是為了什麽進入主人的房間。

等人全部走出去，伊藤美砂才繼續說道：“破碎的玻璃将會複原，沒有一絲裂痕。”

話音落下，落到地毯上的碎片便浮到了空中，漸漸的拼湊成它們原來的形狀。所有的裂縫都在逐漸糅合，直到再也沒有一絲縫隙。

一切又恢複成了原狀。

【力量控制的不錯。】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伊藤美砂的身體有一瞬間的緊繃——這是那個預言師的聲音。

但是……周圍并沒有預言師的身影，那麽……只有一個可能。

湖綠色的眸子裏瞳孔猛然收縮，似乎是發現了什麽不可置信的事情，玫瑰園中的記憶在一瞬間回籠。

哦，玩過頭了，預言師把系統寶寶的位置給占了，這就尴尬了。

七號可以肯定這時候系統一定是蹲在空間裏畫圈圈詛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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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系統寶貝，要在小黑屋裏關十幾年。

不過，如果可以讓預言師在她的身體裏消失的話，她可愛的系統還是可以提前重見光明的。

突然間換個室友什麽的，多少會有點不習慣。

沉默了一會，伊藤美砂問道：“你為什麽會在我的身體裏？”

柔雅的聲音再次在腦海裏響起，帶着一點笑意。

【你忘了？我們的生命已經連在一起了，你獲得了我的力量，相應的代價是成為我的眼睛。】

暗色的房間逐漸染上華光，變成了那座宮殿，預言師站在回廊的盡頭，銀灰色的眼眸凝視着伊藤美砂的方向。

走到預言師的面前，與她當面對質，伊藤美砂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撫上伊藤美砂柔順的發絲，預言師輕笑道：“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可以得到你一直想要的自由，而我也能找到我一直想要的東西。”

在宮殿之中，預言師的聲音顯得越發越柔雅飄渺。

沒有排斥預言師的碰觸，伊藤美砂只是皺了皺眉頭，接着問道：“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麽？”

“打破言靈的能力，我在你身上用的言靈，如果你可以解開，我就會離開。”

準确來說，是會消失。

只是，她下的可是雙重言靈，想要打破沒那麽容易。

她會一直期盼這一刻的到來，她已經等得太久了。

“我的言靈，基本上都已經實現了呢，美砂，你還有一次機會。”

宮殿逐漸消失，房間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只剩下預言師的聲音在四處回蕩。

回想起言靈的內容，伊藤美砂毫不猶豫的說：“放心，你的終點不會是我的盡頭，你的言靈也不可能全部實現。”

她可是很熱衷于破壞這些東西的，無論是命運還是其它。

【你肯定？】

“沒錯。”

【那麽，我會等着那一天到來。千萬不要讓我等太久啊……美砂……】

看着挂在天上的圓月，伊藤美砂說：“那天很快就會到來，你不會等很久。”

【好啊，我期待着。】

敲門聲突然響起，一位女仆将門打開，走到伊藤美砂的旁邊行了個禮。

“小姐，家主大人請您去大廳。”

“我知道了。”

“小姐請随我來。”

木質的樓梯上并沒有鋪就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發出有節奏的平穩的噠噠聲，預示着主人的到來。

伊藤千和坐在單人沙發上，面無表情，似乎在壓抑着什麽。在他身旁的主位上，家主正在翻閱着一本厚重的書籍。

聽到樓梯上傳來的聲音，伊藤千和循聲望去，便看見了他穿着華貴長裙的姐姐從上面走下來，一舉一動都貫徹着完美的禮儀，冷若冰霜的臉上仿佛帶着面具，無法讓人窺探出一點多餘的情緒，就連湖綠色的眸子也冰冷萬分，沒有一絲暖意。

“父親，您找我。”

“坐吧，美砂。”

伊藤美砂坐在男人指定的地方，正對着家主英俊的臉龐。

等伊藤美砂坐好，男人開口道：“美砂，淳子已經死了”

他的話終于使少女的面具出現了一絲裂縫，湖綠色的眸子仿佛被投入石子打破平靜的水面，泛着漣漪。

半晌，伊藤美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說：“知道了，父親。”

似乎對伊藤美砂平靜的反應十分滿意，伊藤家主微微點頭，啜了一口紅茶繼續說道：“下個星期玖蘭家的樞大人就會來拜訪，你要把握住機會。”

伊藤美砂端起女仆遞過來的紅茶，氤氲的熱氣模糊了雙眼，讓人看不起表情。

“知道了，父親。”

得到了伊藤美砂的回答，伊藤家主才側過頭對伊藤千和說：“到時候知道該怎麽做吧，你是未來的家主，不要給伊藤家丢臉。”

晦暗的情緒在湖綠色的眼眸裏浮沉，最終化為一片死寂。少年清越的嗓音在大廳中響起。

“知道了，父親。”

哦，看來千和弟弟的确被變态家主教訓得很慘，原本頑固得像石頭一樣的渾身是刺的少年竟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喝下女仆送上的溫熱的新鮮的血液。

啧啧，家主大人果然是老變态。

離開了大廳，伊藤美砂再次來到玫瑰園，手上拿着裝小提琴的木盒，把長姐送的小提琴放入，親手埋葬在了玫瑰園中。

黑紅色的沙土漸漸将琴盒掩蓋，伊藤美砂将玫瑰的種子灑在上面，靜靜站立了許久。

放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要是她早一點獲得力量……

“再見，淳子。玖蘭李土，還有那個男人，我一定會殺了他們給你陪葬。”

“放心，我不會讓他們髒了玫瑰園的土壤，我要把他們丢進火堆裏，永遠受地獄烈焰的煎熬。”

要是她早一點獲得力量，淳子就不會死。雖然……這樣的力量本來就不屬于自己。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走出玫瑰園，感受着空氣中濃烈的花香，伊藤美砂閉上了眼睛。體內源源不斷湧出的力量讓剛剛種下的種子快速生長，藤蔓與荊棘從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裏鑽出，小路被完全覆蓋，再也不見原來的模樣。

“這裏會被人遺忘，不會有人來打擾，安心的沉眠吧，淳子。”

吸血鬼在死後會化成砂礫，而淳子……卻什麽都沒有留下。

【真是令人感動的情誼，需不需要我幫你一把？】

藤蔓還在不斷的拔高，灌木的枝丫也往四面八方伸展，荊棘将它們纏繞在一起，将玫瑰園全部覆蓋。

靜靜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伊藤美砂的眼底閃過一絲決然。

“不用你插手，我會親自來。”

親自葬送那個男人的生命。

從莊園的邊緣慢慢的走向城堡，她經過的地方所有的事物被飽含着毀滅的力量徹底摧毀，草木幹枯，鮮花凋零，連石子都變得粉碎。

“小姐……”

畏懼于伊藤美砂的力量，本來想向前阻擋的女仆被釘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吸血鬼護衛們攔在了伊藤美砂的面前。

“抱歉，小姐，家主大人正在裏面教導少主，您不能進去。”

“讓開。”

“抱歉，小姐，請您回去。”

“我說，讓開。”

言靈的力量使護衛們不自覺的給伊藤美砂讓出了一條路。

“不會有人來阻止我，你們全部都會忘記今夜發生的事情。”

本來想去通知其他人的護衛止住了腳步，他們的眼神漸漸變得迷茫渙散。沒有再理會擋在門口的護衛和女仆，伊藤美砂推開了大門，直接走了進去。

看着站在不遠處的男人，伊藤美砂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父親。”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伊藤美砂的到來讓家主很不滿，他的手已經撫上了別在腰間的武器，想要教訓一下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你的教養呢，美砂，伊藤家的孩子可不能這麽無禮。”随之襲來的是毫不留情的淩厲的長鞭。

側身躲開鞭子，伊藤美砂用右手将鞭尾緊緊的攥在了手中，開口道：“教養嗎……現在還給您了，父親。”

手上的鞭子瞬間消失，拉進與少女的距離，男人用與平常無異的聲音說：“你是想要反抗我嗎？美砂。”

似乎只是把伊藤美砂的舉動看成了小孩子的游戲。

知道對方并沒有把她放在眼裏，伊藤美砂湖綠色的眸子在瞬間變成了紅色，仿佛有熾熱的血液在裏面流淌。

感受到了伊藤美砂周圍流動的澎湃的力量，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縮，終于決定認真了起來——他并沒有想到過，他培養的棋子竟然擁有能反抗他的力量。不過……也只能到這種程度而已了。

少女清冽的聲音在陰暗的房間裏響起：“不，我想要殺了您，父親。”

兩人的對決在此刻一觸即發。

……

男人手中尖銳的武器刺穿了少女的胸膛，仿佛已經見到了伊藤美砂即将消散的未來。平淡的語氣好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竟然有反抗我的勇氣……是因為淳子嗎？”

被刺中心髒的少女并沒有和想象中一樣露出恐懼與懊悔的神色，一抹充滿嘲諷意味的笑容在她的嘴角勾起——她在嘲笑男人的自大。

“不，是為了我自己，父親。”

感受到胸口的刺痛，男人的眼底閃過一絲愕然，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已經晚了。

少女的手已經穿透了男人的胸膛，将他冰冷的心髒握在了手中，慢慢的折磨。

從伊藤美砂進門的那一刻起，男人便陷入了她構建的與現實無疑的幻覺的世界，直到死亡的到來，才從中清醒。

“你輸了，父親。”輸給了他的自大。

心髒受到重創的男人已經沒有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憑眼前看似柔弱的少女慢慢折磨，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真不該小看我的，父親。”

紅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快意，伊藤美砂勾了勾嘴角，顯得十分薄涼。

“在你死之前，為我做一件事情吧……我相信你是不會介意的……”

尖銳的獠牙穿透了男人的脖頸，身體裏的血液被少女大口大口的吞咽，直到幹枯流盡。

男人的力量随着血液流進伊藤美砂的身體，眼眸一點一點變得暗淡。

“謝謝款待，永別了……父親。”

手指猛地用力，男人的心髒在她的手上炸裂開來。頃刻間，男人的身體便化成了砂礫，消失不見了。

當然，也是因為淳子，她才有跟男人動手的勇氣——只使用屬于自己的力量。

站在不遠處的少年親眼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卻沒有阻止——他不想阻止，也無法阻止。

察覺到少年目光的注視，少女擡起頭來與他對視——他看到了少年眼中湧動的複雜的情緒，多麽濃烈的顏色。

緩步走到略顯狼狽的少年身旁，伊藤美砂雙手捧起他的臉頰，蘊含着力量的言語在少年的耳邊響起。

“伊藤家族會在你的帶領下走上另一個輝煌，忘了我吧……千和。”

她的确很恨那個男人，但是卻不想讓這個家族失去支柱後走向滅亡，畢竟……這裏承載着的，是她最美好的一段一段回憶——她年幼時和淳子在一起的時光。

“我會丢棄伊藤這個姓氏，從今天開始，我不再屬于伊藤家族。”

她只屬于自己，這期盼已久的自由。

抱起暈倒在她懷裏的少年，少女走出了古堡裏陰暗的牢房，将少年放在床上安置好，言靈師特有的溫雅的嗓音在安靜的房間內響起。

“伊藤家的族人都會愛戴你，尊敬你，你所有的決策都不會被否定，你會是歷代以來最出色的家主。”

“你會獲得即将到來的純血之君的賞識，你的地位在家族裏無人可以動搖。”

這是他為這個少年找到的立足于伊藤家族的最好也是最快的方法，也是最順暢的一條路。她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穿上風衣離開了莊園，看着行人不斷來往的街道，伊藤美砂感到了一瞬間的迷茫，随後便堅定了腳步繼續向前——屬于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伊藤千和會暫時遺忘你的存在，但他總會有回想起來的一天。】

腦海裏突然響起的聲音讓美砂的腳步頓了頓，她問道：“為什麽？”

【因為你的言靈并不是用确定的命令的語氣說出的，他會暫時忘記你，但是想不想得起來，決定權在他的手上。不過，你現在回去補救還來得及。】

“只要我不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就想不起來，不是嗎？”

她可沒有再回去的打算。

【随便你。】

頓了頓，預言師繼續說道。

【不過，不得不說，你的确很厲害、很勇敢、也很聰明，我沒想到你竟然用你自己的力量打敗了那個男人。】

“或者說，這樣的行為很愚蠢也很魯莽，正常人都不會這麽幹。”

對于自己的能耐，她從來都有很清楚的認識。

聽力美砂類似于自嘲的話，預言師用戲谑的語氣說道：【這還不是你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聽了預言師的話，美砂挑了挑眉問道：“我還做了什麽愚蠢的事？”

【留給伊藤千和恢複記憶的可能，你明明有能力補救的，不是嗎？或者說，其實你心底裏在期待着他恢複記憶的那天？】

“誰知道呢。”

沒有正面回答預言師的問題，美砂給了她一個模糊的答案。

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也許僅僅是因為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而已。

【你應該知道，那孩子一直都想殺了你的。】

“我知道。”

他都那麽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過那麽多次，甚至是從一見面開始，就已經堅定了要殺死她的信念——多麽濃烈的恨意。

【你會後悔的，美砂。】

“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所以以後也不會。”

後悔無濟于事，只有一直前進，才找得到正确的路。

況且，吸血鬼的生命實在太過漫長，這條命一直被人惦記着，何嘗不是一種幸福。我要殺了你這樣的話…本來就是最浪漫的一種表白啊……

可能是掙脫了束縛她已久的枷鎖，美砂的心情十分愉悅。

不過，還沒完。

玖蘭李土，她一定會殺了他，這可不是表白，只是單純的憎恨着而已。

淳子看到這一切……大概會很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