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靠,什麽鬼。”幾乎是同時,身後又傳來李猛的聲音。
幾個人又一起扭頭望過去,李猛和王朝一人手裏攥着兩瓶水,瞪着夏良他們。
夏良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是誤會得沒邊兒了。
不過單看他倆現在這架勢,也确實沒法讓人聯想到“友愛互動”上去。
“你幹嘛呢夏良,趕緊給人放下來。”王朝把自己手上的兩瓶水往李猛懷裏一怼,要過來幫着柳小滿解圍。
“是啊!他都那樣兒了你也動手……”李猛也跟着過來。
跑了一半覺得自己抱着滿懷的水沒法施展手腳,又把水給王朝塞回去:“幫我拿着!”
王朝:“……”
樊以揚和陸航也過來了。
柳小滿看見樊以揚以後整個人就開始緊張,抓着夏良胳膊的手也松開了,連着拍他:“快讓我下來。”
他腳一落地,樊以揚正好來到跟前,沒等柳小滿喊一聲揚揚哥,就一把把他拽了過去,跟頭老母雞似的,逮着柳小滿伸胳膊擡手的檢查。
“什麽情況啊。”陸航跟過來問。
“沒什麽,”柳小滿有點兒尴尬,看看夏良說,“我們正要去倒垃圾。”
“……倒垃圾還是倒你啊。”陸航也看着夏良,“有那麽倒垃圾的麽?”
夏良跟他對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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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航轉開眼繼續問柳小滿:“你沒事吧?”
“沒有。”柳小滿搖搖頭,樊以揚攥他攥得太緊了,胳膊抻得疼,他把手抽了出來,“真的是要倒垃圾,我們就是……鬧着玩兒呢。”
“鬧着玩?”樊以揚說話了,“都覺得有意思才叫鬧着玩,你覺得有意思麽?”
前一句話他還盯着柳小滿,說到後一句,他的目光已經移到夏良臉上了。
柳小滿感覺他兩句話都是對自己說的,話音裏外聽在耳朵裏又感覺不太像。
夏良還沒什麽反應,李猛王朝他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尚梁山一天喊八十遍的“集體榮譽感”,一瞬間就從譴責夏良的陣營裏倒了戈。
“這我們班衛生區。”王朝站在夏良旁邊說了句。
“是。”李猛在另一邊接了一聲。
“我們班同學自己的事兒,輪不着你們怎麽着吧。”王朝又說。
“……是。”李猛點點頭又接了句。
這下不止樊以揚他倆了,柳小滿和夏良也忍不住盯着他們。
已經到了要爆電視劇臺詞的地步了麽?
“看什麽?”王朝回以他們更莫名其妙的眼神兒,對夏良說,“你本來不就沒要揍他。”
“是啊!”李猛從盲目跟風的狀态中恍然大悟,喊了一聲,“剛還一塊兒吃砂鍋呢,人倆同桌鬧着玩兒,本來就沒什麽事兒,瞧給你倆緊張的。”
樊以揚的嘴角動了動,又看着柳小滿。
柳小滿本來就不知道說什麽,這下直接無語了。
發短信時左仔細右仔細地斟酌半天,全白給了。
“現在有空麽,”樊以揚沒搭理王朝那幾句,直接對柳小滿說,“跟你說點兒事。”
柳小滿張張嘴,剛要說話,一直在看猴戲懶得出聲的夏良踢了腳垃圾桶。
動作不大,動靜不小,柳小滿朝他看過去。
“幹活。”夏良說了句,下巴朝垃圾桶把手上擡了擡。
樊以揚“咔”地一皺眉。
要是按着柳小滿平時的習慣和本能,樊以揚招呼他一聲他颠着尾巴就過去了。
但是眼下無論于情于理,他确實是該跟着夏良去倒垃圾。
要拒絕樊以揚,他心裏有點兒不舒服,忍不住覺得夏良怎麽這樣,剛才他要幫着倒,不讓;現在樊以揚要找他,又不讓他走了。
“我先……”他對樊以揚比劃了一下垃圾桶,“放學再說吧。”
本來要這樣也就這麽着了,柳小滿的手都要伸到垃圾桶把兒上,李猛突然“哎”了一聲,斜刺裏一伸胳膊,搶在他前面攥住了垃圾桶。
“你去吧,這回我幫你了。”他熱情地朝柳小滿擺手。
“真的麽?”柳小滿忍不住問。
“搭把手的事兒,什麽真的假的。”李猛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抓抓臉扭頭看夏良,“那咱們走吧!”
夏良用一種明明沒有情緒,卻讓李猛覺得自己在挨罵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說:“那你就倒吧。”
說完,他也沒看柳小滿,兩手往兜裏一揣,無事一身輕地轉身走了。
柳小滿還想說什麽,樊以揚也已經邁開步子,帶着他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李猛“哎?”了兩聲,跟王朝兩人留在原地,感覺腦袋上緩緩升起了一個問號。
“什麽情況?”他跟王朝大眼瞪小眼。
瞪了半天,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提議:“……那咱倆?”
王朝冷笑一聲,把水瓶往他懷裏塞了回去:“傻逼。”
走到兩棟教學樓交叉的小路口,樊以揚對陸航說:“你先回吧。”
“得,”陸航在柳小滿腦袋上搓了一把,“但凡遇上你我就得被抛棄,幸好我已經習慣了。”
柳小滿沖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樊以揚也笑着接了句“有病”,擡手把他手腕擋開。
“那你快點兒啊,馬上聽力了。”陸航邊離開邊在自己手表上點着。
“嗯。”樊以揚點點頭。
柳小滿大概能猜到樊以揚要跟他說些什麽,所以在樊以揚開口前,他主動又解釋一遍:“我們真的是要去倒垃圾,他沒欺負我。”
“那為什麽把你往垃圾桶裏架?”樊以揚問。
“就是開着玩笑,也不知道怎麽的就那樣了。”柳小滿實在不好意思跟樊以揚複述他們當時的鬥嘴——
夏良不讓我跟他一塊兒倒垃圾,說我容易把自己蕩進去。
我說怎麽可能,我看是你想把我扔進去。
夏良說再不松手就把你扔進去。
我說你扔吧。
結果他就把我托上去了。
……
這怎麽開口。
也太丢人了。
而且這麽一捋,起因其實還是夏良照顧他,不想讓他跟着一塊兒倒垃圾。
是不是出于“照顧”不知道,但肯定沒什麽惡意就是了。
柳小滿自己在心裏叨咕,樊以揚則看着他好一會兒沒說話。
“揚揚哥?”柳小滿喊了他一聲。
樊以揚“嗯”一聲,想起什麽似的,拍拍校服外套,從兜裏摸出一袋圓圓的雪餅給他。
“我吃過飯了。”柳小滿不要。
“拿着吧,別人給的,我不吃這個你知道的。”樊以揚說。
柳小滿就把雪餅接過來塞進口袋裏。
“誰給你的?”他随口問。
“前位發的,直接塞進來了,女孩子,掏出來再還給她不太好看。”樊以揚說。
柳小滿“哦”一聲。
樊以揚前座他知道,是他們班學習委員,性格有點兒像韓雪璧,辮子總紮得高高的。
“小滿,你知道我一直最怕你在學校發生什麽事麽?”樊以揚看着柳小滿用一只手塞雪餅,聲音放得輕輕的說。
“嗯。”柳小滿點點頭。
樊以揚這次沒讓他說出自己知道的內容,直接繼續說:“我最怕你被人欺負,卻以為對方是在跟你交朋友。”
他聲音真的很輕,柳小滿塞雪餅的手猛地一停。
“我怕你分不清好話壞話,好意惡意,是真的開玩笑還是在戲弄你,”樊以揚頓了頓,“我怕別人随便說點兒什麽,你就信了。”
柳小滿看着他。
“有些人的話不能聽,有些人也不可能成朋友,因為從根兒上,他跟你、跟我們,就不是一類人。”樊以揚看着他,“比如夏良。”
“給我發短信的手機,也是他的吧?”樊以揚突然問。
柳小滿點了下頭。
“我知道你跟他坐同桌以後就想讓你換個位子,也是這個原因。”樊以揚把話題重新帶回去。
他整了整柳小滿剛才被鬧得有點兒亂的袖口,繼續說:“他不是個能随着時間随着接觸成為朋友的人,有些人就是天生無法相融,當不了朋友。”
“為什麽?”柳小滿不由地問了句。
他沒接觸夏良之前,能感覺到很多人對他的态度。
但是接觸到現在,即便只有短短的兩天,他也已經開始打破成見了。
他真不覺得夏良是個多不能接觸的人。
至少他對小鍋很好。
“因為他沒有朋友。”樊以揚看着他說。
柳小滿愣了愣。
“他身邊那群狐朋狗友,你覺得稱得上朋友麽?”樊以揚跟他逐條列舉,“湊在一起就是打架、鬧事、逃課、通報記過。這些人,你覺得你能跟他、跟他們玩到一塊兒去?”
“近墨者黑。”樊以揚做了個總結,“所以能換位還是換了吧,能保持距離,就盡量保持距離。”
夏良在小路口靠牆站着,歪着腦袋看小鍋啃罐頭。
眼睛被煙氣熏得眯縫着,掉下去一截煙灰他沒看見,不知道是掉在小鍋身上還是罐頭裏,吓得它往後蹿了一下,歪歪扭扭地想摔倒。
夏良把小腿往前挪了挪,給它撐着。
“吃頂了吧你。”他有點兒好笑地說。
小鍋靠着他縮成一團站穩了,仰着腦袋沖他細聲細氣地“咪”一聲。
“……你說什麽?”一直絮絮叨叨的手機那頭安靜了一瞬,他老媽聲調都冒着寒氣兒地問他。
“沒說你。”夏良說。
電話那頭又安靜了兩秒,他老媽似乎是深呼吸了一下才繼續開口:“夏良,你該知道我還能像現在這樣跟你商量,是需要很大耐心的。”
“嗯。”夏良把手機換一邊肩窩夾着,從兜裏又摸了個新罐頭出來給小鍋打開。
“你今天放學必須回姥爺家,我就在這兒等你,”老媽嚴肅地通知他,“十分鐘見不到你,我就去給你辦轉學。”
“吃吧。”夏良把煙掐了,蹲下去把罐頭擱在小鍋跟前,抓抓它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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