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正攻上線
陸盞的主治醫生是X大附屬醫院的蘇孟醫師,四年前,陸盞的健忘症剛表現出輕微症狀時,蘇孟是第一時間警覺的,他和秦灼是發小,和陸盞是校友,蘇孟的父親又是附屬醫院的院長,因此,陸盞的病剛出現端倪時,秦灼毫不猶豫地來找蘇孟幫忙,并無條件信任發小的醫術。
“目前來看,病情控制得很好。”
科室內,蘇孟掃了一眼陸盞的最新腦部CT數據,而後按下片子,與秦灼說。
“控制得很好?可我怎麽感覺,他最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秦大明星全臉武裝,墨鏡口罩一遮,不大的臉上只能看到他的額頭了:“早上還把我踹下床呢。”
他的聲音被口罩隔離了,聽着悶悶的,像是在委委屈屈地炫耀着什麽,蘇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聽着這句話,眼中的光卻沉了下來:“遺傳的精神疾病大多數只能控制不能根治,我只能用藥延緩他的病症加重。如果你不信任我的醫術,可以給他換個醫生。”
“…這哪跟哪?”秦灼見他生氣,笑道:“我當然信任小孟醫生了,他這病在你這邊治了三四年了,要是能好早就好了。其他醫生還未必有你專業。”
“你知道就好!”蘇孟被哄高興了,他拿起筆在陸盞的紙質病例上寫下幾行字,邊寫邊說:“陸盞也是我朋友,大學的時候我兩還一起參加過比賽,我難道還能害他嗎?他這個病就是遺傳,我和我父親讨論過了,現在給開的藥都是劑量最小但效果最好的了。”
秦灼忍不住問:“那…他還會繼續忘事嗎?再這樣發展下去,豈不是要六親不認了?”
蘇孟反問:“他哪來的六親?他唯一的親人陸衛國在關無期,不認還少一個風險呢,你想讓狗仔拍到他去監獄探監然後累及你辛辛苦苦經營出來的名聲嗎?”
“外界也不知道我結婚了…我主要關心,他會不會有一天把我給忘了?想不起來的那種。”
蘇孟寫字的手一頓,他擡眼看着秦灼,隔着黑乎乎的墨鏡,蘇孟看不透秦灼眼中的情緒,他反問:“去年你還和我嫌棄他是累贅,忘了你他就不會纏着你了,不正好?”
“那不行!!”秦灼立即反駁:“你知道我當初追他花了多少功夫嗎?他忘了我,我的年少無知誰來負責?”
“不行不行,你還是給他開藥。”他摘下了礙事的墨鏡,指着蘇孟手邊的病歷本說:“開特效藥,保證他病情再怎麽惡化,都不能把我秦灼這個人給忘了。”
很久以後秦灼再回憶此刻,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時的自己,其實已經慌了,僅僅只是設想了一下陸盞可能将自己徹底忘了,他整個人就有些急躁慌亂了。
但他現在腦子裏還只想着,自己年少時在陸盞身上孤注一擲的追求不能功虧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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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孟如他所願,又給陸盞加了兩個精神類的藥。
藥方開好了,蘇孟将單子交給了秦灼:“還是02號藥房找小周拿藥。”
“好。”秦灼說着就要起身。
“等一下。”蘇孟又叫住了秦灼,他神神秘秘地從抽屜裏拿出了兩張電影票。
“?”
“你的新電影不是今天淩晨首映嗎?我買好了票,定好了影院VIP包間。”蘇孟摘了自己的口罩,露出精致秀氣的五官,勾起一個晃眼的清爽笑容:“影帝先生,要繼續我們之前的首映約定嗎?”
所謂首映約定,是秦灼被雪藏半年後事業重新有起色時為感謝蘇孟的幫助而答應的,以後自己的每一部新電影,都要和蘇孟一起去看。
“我剛幫了你的大忙。”蘇孟指了指秦灼手中陸盞的病歷本:“你可不能用食言來回報我。”
“…好吧。”秦大明星愉快地答應了。
——
陸盞一個人坐在精神科走廊的椅子上,裹緊了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走廊沒有暖氣,又格外通風,他今天只穿了一件毛衣,明顯是不夠的,沒過一會兒,雙手就冷冰冰的了。
秦灼一直在科室裏沒出來,他也不敢去打擾,蘇醫生每次為了接診自己,都推掉了一整天的病人,可以說是專門為了他而服務的,這個時候,自己再去打擾,好像是等不及了要去催人家一樣,這樣很不好,更重要的是,秦灼也許還會生氣。
但他已經在風口凍了半個小時,實在是冷得受不了了,只能拿着手機,起身去這層拐角的飲料售賣機上,用手機刷了一瓶溫熱的瓶裝奶茶。
售賣機正對着電梯口,陸盞買完熱奶茶,電梯門就在他眼前開了,他下意識地走進了電梯。
跟着裏面的人一起到了一樓,又傻乎乎地走了出來。
門診一樓的人總是格外多,陸盞抱着暖手的熱奶茶在人流中擠了擠,忽然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熱奶茶離開了暖櫃,溫度很快就降下來了,陸盞的手還沒回溫,奶茶就涼了。
他的額頭有些疼,周遭的環境漸漸聒噪起來,肩膀不斷地被人推搡着,他仿佛變成了一只弱小的螞蟻,每個人的靠近都可能踩死自己。
陸盞拼命地跑,往通風的大門跑,他一腳踏進大樓外的雪地。
白茫茫的世界,這下,他連最基本的方向感都丢了。
這是哪啊?
他呆呆地看着四方壓迫的高樓,無措地抱着一瓶已經比他的手心還要涼的奶茶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大腦開啓了自動防禦機制,出于職業敏感,他開始自動構想門診大樓的圖紙,将實體大樓歸于紙上的線條,又默念着估算着上面的數據…
“往北30度,往東60度,設一個安全的逃生門,然後,然後撞開它,撞開它…”
他沒有撞上構想中的逃生門,而是撞上了一個人,
陸盞給撞回神了,他擡起頭,視線上移,空中飄下來的雪花正好砸上他的眼睫毛,模糊了他的視線。
那片小雪花被陸盞的長睫盛住了,陸盞慌亂之下也忘了動手,下意識使勁砸了兩下眼,對方估計是看他太傻,主動擡手,修長的食指與拇指小心地靠近陸盞的右眼,蜻蜓點水一般拿下了那片小雪花,雪花一貼上溫暖的指腹,就融化成水了。
陸盞的視線這才清晰,他在看清對方後,下意識後退兩步,“對不起”還沒說出口,腳後跟就被積雪絆了一跤,眼看着就要後仰着摔下去,他的“逃生門”伸手及時撈住了他的腰,又稍稍用力,将他重新扶穩了。
陸盞呆楞楞地看着眼前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他仿佛回到了大一那年的美術課,老師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座從五官到比例都堪稱完美的素描雕像,18歲的陸盞花了三天才交出自己滿意的作品,他曾經看這那座雕像意淫過自己的另一半,甚至做了人生第一個春夢,現在,那座雕像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并出現在他眼前。
唯一的不同是,那座雕像是笑着,而眼前這個人,面無表情。
他身上冷肅的氣質和這冰天雪地是絕配的,五官又像是能工巧匠用極寒的冰雕刻出來的。
“沒事吧?”
“冰雕”開了口,一瞬間有了生命。
陸盞抱着懷裏的奶茶搖搖頭。
對方卻虛指了一下他的額頭:“你的額頭淤青了,可能是被我撞出來的。”
陸盞:“???”
站在一旁的助理:“???”他出聲提醒:“顧總,這不是你撞出來的。”
哪有人用胸口能把人額頭給撞淤青了?鋼鐵俠除外。
陸盞捂着自己的額頭,也說:“這是之前傷的,不關你的事…”雖然他也記不清之前是怎麽傷的了,但可以确定,這和眼前這個人無關。
男人卻自動屏蔽了和自己觀點相悖的意見,只說:“我剛好要去外科接我妹妹,順便帶你去看一下吧?”
陸盞完全狀況外:“啊?!不…不用。”
“哦,唐突了。”他握住了陸盞的右手:“我叫顧栖川,陸工還記得我嗎?”
“???”
“看來是忘了。”顧栖川臉上倒也看不出來啥情緒,只提醒一句:“陸工當年的畢業設計‘築夢之巢’最後被顧易集團買了,如果你有仔細看那份合同的話,就會發現,甲方落款處簽着我的名字。”
“!!”陸盞想起來了,當年他用來當作畢業設計的建築平面圖破天荒地賣了100萬,幾乎是答辯剛結束就有公司來商談版權問題,三天交接好一切,因為這件事,陸盞一度被學校當作優秀畢業生來宣傳招生,只是陸家出事後,學校才不提他了。
這件事對陸盞而言意義非凡,稍稍一提醒他就都想了起來,畢業那一年發生了許多事。
畢業設計不僅僅作為陸盞大學五年的知識結晶,更是對他作為建築師的一種認可,也是在那一年,父親出了事,工程事故帶來的巨額賠款讓陸家傾家蕩産,畢設賣出去的一百萬都沒在陸盞口袋裏捂熱就匆匆上交了法院,饒是如此,陸盞依舊十分感激當年願意賞識自己信任自己的顧易集團,只是當時合同到手後,因為甲方落款太過潦草,他甚至沒記住“顧栖川”這個名字。
現在真人站在他面前親自提醒,還喊他“陸工”,陸盞的眼眶近乎瞬間盈了淚,他以為自己早就配不上“陸工”的稱呼了,他都快忘了,他曾經也是Z大建築系公認的天才建築師。
“…我想起來了。”陸盞微微有些哽咽:“謝謝您…謝謝您當初的信任和賞識,謝謝您對我的尊重。”
陸盞大概不知道,他這幅樣子,已經足夠讓顧栖川心疼了。
他摸了摸陸盞的額頭,說:“我帶你去外科看看額頭吧?淤青得很厲害。”
“可…可是…”陸盞想着要拒絕,因為他好像還有什麽事情沒做好,但是是什麽事呢?他完全記不起來了。
“你是在等什麽人嗎?”
“……”陸盞茫然地搖搖頭,他記不清了。
顧栖川懷疑他被自己撞傻了,這樣的話,自己肯定是要負責任的!于是二話不說,拉着陸盞往外科大樓走。
關特助簡直看呆了,剛剛過去的十分鐘,顧總說了起碼有一百個字!!!
這是要破往日的話少記錄啊!!
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作者有話說:
顧栖川是陸盞名副其實的逃生門~顧總反省:“我的字應該沒那麽潦草啊!沒給小盞留下好的第一印象,生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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