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一報還一報

陸衛國被獄警帶到接見室。

他原以為來的是陸盞,沒想到是數十年沒見的師弟。

江宏坐在椅子上,眼中黯淡無光。陸衛國坐到了他的對面,動作時,腳铐的聲音很響。

“你怎麽比我老得還快?”陸衛國看着江宏滿頭的白發,意味不明地感嘆。

江宏說:“我這頭發,是給孩子治病那年熬白了,那年我才30出頭。”

陸衛國臉色一沉,眼神變得閃躲。

江宏繼續回憶:“那孩子,看着好好的,其實全身都是病,最嚴重的是心髒,先天心血管畸形,國內的醫生素手無策,我那年把手上兩套房子都賣了,辭掉了研究所的工作,抱着小孩去美國,動用人脈找到最好的專家,那段時間,我們夫妻時常就在醫院的走廊将就過夜,素岚産後身體不好,這樣操勞,大病小病不曾間斷,那一年真是不好過。有時候我覺得老天就是在戲耍我,我這一生沒做過壞事,小偷小摸都不曾有,我和妻子身體也很健康,怎麽就會生出這樣一個多病的孩子呢?”

“那一段時間,我看着他小小的身體**上各種管子,看着他疼得将發紫的小手握成拳頭,哭都喘不上氣,有時我真覺着,不如不治。”江宏說:“陸衛國,我要是能有你半點狠心,這孩子離開前,也許就能少吃這些無謂的苦頭。”

陸衛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你是真的不明白嗎?”江宏說:“我為那孩子感到可悲,他出生時,沒有得到親生父親一絲愛意,離世時,也不曾得到親生父親的眼淚,時至今日,你依然不承認他是你的孩子。”

“陸衛國,你應當知道,你此生唯一的親生兒子,在這個世界上只存在了11個月零8天,他死于26年前的冬天,那天美國下了很大的雪,我替那可憐的孩子記着。”

陸衛國臉上的僞裝終于裂開,他的眼角滑下一行淚,淚水艱難地翻過他臉上的皺紋,滴落在手铐上,啪嗒一聲。

從陸盞上次來提到江宏時,他就知道,這個秘密守不住了。

江宏看到他悔,便知道他默認了,他拍桌而起,一把掐住陸衛國的脖子,質問道:“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做?!!”

陸衛國被手铐腳铐鎖着,毫無還手之力,獄警及時沖進來幹預,拉開了江宏,警告他不要動手。

陸衛國捂着脖子猛咳,聲音沙啞難聽:“我不能接受他有缺陷,他是我的兒子怎麽可以有那麽多先天缺陷?他的那些病不正是在向所有人證明我陸家的基因不正常嗎?所有人都說我是個瘋子,我他媽就是瘋了!連老天都在幫我!她們在一家醫院同一天生産,醫生說這孩子有缺陷時我就決定要換了…江宏,也怪你,林素岚生産時你不在她身邊,這不就是給我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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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紅着眼睛,狂妄地炫耀:“事實證明,只要給我一個健康的孩子,我就能把他養成天才,你看陸盞,你知道這孩子有多優秀嗎?他是我精心調教出來的作品,他是我這一生的驕傲!而你,休想奪走我的驕傲!”

江宏猛然掙脫獄警的鉗制,捏緊拳頭照着陸衛國的臉猛砸下去:“你還活在夢裏?陸盞被你毀得差不多了!你就該去死!”

他一把年紀,卻拳拳能打出血來:“陸衛國,你活到現在,幾乎是陸盞拿命争過來的,可你也配活着嗎?你這樣糟踐我的孩子,你該去死!!”

……

醫生在護士的協助下替顧栖川換了傷藥,紗布換好之後,主治醫生說:“顧先生,我還是建議你卧床休養兩天,以免傷口發炎。”

被高溫木板灼出來的傷口不深,卻橫亘了整個後背,醫生的擔憂十分合理,顧栖川卻只配合上藥,并不打算卧床休養,顧栖雅心疼哥哥,一邊替他穿上襯衫,一邊勸哥哥休息兩天。

顧栖川由着妹妹替自己扣上紐扣,道:“小傷而已,并不礙事。”

跟陸盞的狀況比起來,他這點皮肉傷确實算不上什麽。

顧栖川穿好了衣服,又折回陸盞的病房。

他坐到床邊,執起陸盞的右手包進手心裏,耳邊回蕩着李醫生口中那個最壞的結果。

他怕極了陸盞醒不過來。

他又不得不慶幸秦灼陰差陽錯地把陸盞鎖在了屋裏,如果是縱火者親自動手,對方要擊暈陸盞必定會攻擊他的頭部,如果後腦再次受傷,陸盞才是真的兇多吉少。

但這并不妨礙秦灼該死這個結論的成立。

顧栖川坐在陸盞身邊想了許多,直到病房門被助理敲了兩下,他才收回心神,将陸盞的手小心地放進被子裏,而後起身出了病房。

“顧總,縱火的人抓到了,現在關在車庫裏,有人看着。”小關說:“還有一件事,江教授去探監時把陸衛國打成了重傷,現在人被警方控制了,警局的意思是要保釋需要有人出面辦手續。”

顧栖川擡手揉了揉眉心。

他已經知道陸盞的真實身世,對江宏這種反應倒也能理解。

陸衛國害陸盞不淺,挨一頓打都是輕的了。

他與小關道:“你代我去警局把人保釋出來。這事兒,要瞞着陸盞,不用讓他知道。”

小關應下,他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昏迷的陸工,心中想着希望還有瞞着他的機會。

顧栖川轉頭囑咐小雅替他照顧着陸盞,而後坐車離開醫院,到了顧氏開發但還未投入使用的一個樓盤。

樓盤所在的地理位置屬于待開發地段,人煙稀少。

未投入使用的大樓更是空出了數十層空房子。

顧栖川讓保镖把人押在了第五層。

五樓的房間前,一早候着兩位白大褂,顧先生從他們手裏拿到了一袋藥,而後才讓保镖開了門。

這個還未裝修的五室一廳大平層先成了“審訊室”。

準确地說也不能算是審訊室,顧栖川并不指望能從縱火犯身上審出什麽有用內容。

況且最關鍵的信息,他早就掌握了,否則也不會有手中這袋藥。

他走進大廳,保镖同時向大雇主點頭示意,客廳中央擺了一張木桌,一個眼睛被蒙住的男人被麻繩綁在椅子上,繩子繞的圈數就是樂園門口那條鐵鏈繞的圈數。

“是誰?!誰進來了?”縱火犯掙紮着問。

顧栖川不緊不慢地坐到他對面,手指一擡,保镖會意,上前解了蘇孟眼睛上的眼罩。

蘇孟被困在這裏兩天,這是48小時以來他的眼睛第一次見光,在适應了刺眼的陽光後,他才看清坐在他對面的男人。

顧栖川一貫是上流圈的“名媛殺手”,他的五官出衆之餘還富有一定攻擊性,一旦動怒,臉上掩不住的戾氣足以讓對手心生退意。

蘇孟也感覺到了這陣壓迫感,但他被綁在椅子上,退無可退。

他也清楚,顧栖川抓自己過來是為了誰。

“顧先生,看你這一副死老婆的表情,我大膽猜測,陸盞是不行了吧?”

顧栖川正把袋子裏瓶瓶罐罐的藥一瓶一瓶擺到桌子上,聽到蘇孟這句話,手上動作不停,只語調平淡地回:“陸盞是顧家的福星,他不會折在你這種小人手裏,你大可放心。”

“他确實命大,車撞不死,下藥弄不死,放火也燒不死!”蘇孟惡毒地道:“但你猜猜,年輕時這樣折騰,他老了能活幾歲呢?就算每次都死裏逃生,又能再活幾年呢?”

“是藥三分毒,我每一年都在加重藥量,五年過去,他體內的慢性毒素早就積累到傷身的量了,不如讓我來猜猜,他會不會早早地癡呆,會不會某日睡在你身邊忽然猝死呢?”蘇孟只是設想了這樣的場景,就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

顧栖川拿藥的手頓住了,保镖察覺到雇主不高興,不用吩咐就主動上前,用打慣拳擊的手狠狠扇了蘇孟兩巴掌。

蘇孟的笑聲未來得及收回,就被巴掌扇出來的血給嗆到咳嗽,他的兩邊臉立刻浮現出十個紅淤指痕。

饒是如此,他依然住不了嘴:“我爸…咳咳…是被陸盞氣死的,陸盞活着不肯下跪磕頭,我就讓他一起下地獄,呵呵,讓他下地獄去磕頭賠罪!”

話音未落,又挨了一頓打,巴掌聲響徹五室一廳。

蘇孟身體都歪了,要不是被繩子綁在了椅子上,他立刻就能跌下去,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有恃無恐:“你打吧,顧栖川…你也就這點能耐了,可你不敢弄死我…我要你知道,只要我活着,陸盞就一刻也別想安寧!”

“堵住他的嘴。”顧栖川将三瓶藥扔向保镖,保镖擡手接住藥瓶,粗暴地打開包裝,倒出裏面的藥,一瓶至少有五十粒藥片,三瓶的量一只手都盛不下。

蘇孟甚至能聞到那股藥味,他警覺道:“你要做什麽,你要…”

顧栖川不耐煩地擡手:“給他灌下去,一片都不能少。”

蘇孟終于有些怕:“顧栖川你做什麽!?唔!!你…唔!!”

保镖暴力地捏住蘇孟的兩頰,迫使他張開口,而後将幾十粒藥片喂飼料一樣倒進蘇孟嘴裏,另一個立時提着礦泉水往他嘴裏灌,有了水,蘇孟又被迫仰着頭,藥片立時就往喉嚨眼裏鑽。他吞也得吞,不吞也得吞!

顧栖川繼續從袋子裏拿出那些藥名熟悉的瓶瓶罐罐,這些抗抑郁的精神類藥物,全是陸盞這五年吃的,袋子裏這幾十瓶,還只能夠得上一半的量。

他有輕微強迫症,把未開封的藥擺得整整齊齊。

這些藥的标簽正面朝向蘇孟,與之齊整相違背的是蘇孟死魚一般的淩亂掙紮,很快,他口吐白沫,白眼上翻,保镖解開了繩子,蘇孟就這樣攤倒到地上,渾身抽搐,臉色泛紅,遠比中劇毒要狼狽,顧栖川冷眼欣賞了一分鐘,才讓角落裏的兩位醫生過來:“帶他進去洗胃,別死了。”

蘇孟就這樣被拖進了另一個房間,這個房間裏有專業的洗胃設施,專門針對這種症狀,醫生的急救手法也是最專業的。

一個小時後,蘇孟恢複了意識,他睜眼時,對面坐着的依然是顧栖川,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沒有繩子綁着了,即使沒有繩子綁着,折騰過一次,他已經全身酸軟,連擡頭都費力。

他有氣無力地問顧栖川:“…你…你究竟…要做什麽?”

顧先生已經将幾十盒藥瓶當成積木搭出了20厘米高的小山,他一邊照着小燈先前教的技巧維持着“積木”的結構,一邊耐心地回答:“蘇醫生精神不正常,我讓他們免費給你治。”

“…我沒病!不需要…不需要!!”

“怎麽能不需要呢?”顧栖川的眼神忽而轉為陰冷,語氣是不容反駁的強勢:

“我說你有病,你就是有病,我說你該吃藥,你就給我好好吃。”

“當然了,我也不是專業的醫生。”他拿起桌上一疊複印的取藥單:“醫者自醫,你現在吃的這些藥,都是當初你開給陸盞的,現在你也是病人了,當然也得照着這些藥方好好治。”

蘇孟恐懼地打寒顫:“你…你從哪裏拿到的…藥方…”

“專門負責給陸盞抓藥的人是姓周吧?”顧栖川說:“小年輕經不起吓,稍微拿前程一威脅,他就全招了,不僅願意出庭作證,還把抓藥的檔案都交出來了。”

蘇孟:“……”

顧栖川與那些保镖說:“你們好好地把這些藥照剛才這個方法喂給蘇醫生吃,一粒都不許浪費,他要是難受了,就帶去房間裏洗胃,洗完胃,再繼續吃。五年的藥量,夠吃好幾天了。”

保镖應下,上前抓着蘇孟要繼續灌,蘇孟最明白這些藥物吃多了會怎麽樣,他拼命掙紮,在顧栖川離開前,慌亂地亮出自己最後的底牌:“我要是出事,厲家不會放過你的!”

已經走到門口的顧先生轉過身,他逆着日光,忽而笑了笑:“厲家很快自身難保了。”

作者有話說:

放心,盞會長命百歲,小顧會好好愛他!蘇孟說的情況絕!對!不!會!出!現!

還有,陸衛國确實有點瘋的,年輕時尤甚,從換嬰兒這件事就可以看出為什麽江宏會如此讨厭這個人,在江宏眼裏,陸衛國是沒有底線的,他羞于與他同門,這種厭惡直接影響到他看待陸盞的态度。他帶有色眼鏡看人雖然有原因,但确實是這個人物的缺陷,這點不洗白,該認的錯他是要認的。

另外,醫生是崇高的職業,是蘇孟配不上這個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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