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你在折辱誰?”
陸盞知道厲家變故已經是兩天後了,一切都太快了,他只是睡了一覺醒來,所有困擾他的人和事就全被顧先生悄然解決了。
歷氏好歹曾是能與顧氏抗衡的家族,一夜倒臺,商界必然有大變動,顧栖川不得不分神來處理這些事。
外頭腥風血雨,陸盞卻在醫院歲月靜好地養着病,偶爾刷刷新聞,跟個局外人一樣觀賞着那些人的結局。
顧栖雅受哥哥囑托,時常過來陪陸老師聊天,順便帶來許多新消息。
“厲俊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雙腿落下終生殘疾了,他以後上庭都得坐着輪椅去。”顧小姐不無感嘆地道:“我老早聽說厲家這個二少爺私下玩得很開,想不到他跟蘇孟也有那種關系,更讓人唏噓的是,是蘇孟把他撞殘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現在想想,我哥哥看人真是準,我上初中那會兒,和厲俊是同校,哥哥特意叮囑讓我遠離了這個人呢。”
陸盞很喜歡和小雅聊天,聽到有這回事,笑着道:“如果我有個妹妹,我可能也要操心她的交友問題,女孩子無時無刻都應該被保護起來。”
“陸老師,你很想要一個妹妹嗎?”顧栖雅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打着精巧的算盤:“這有什麽難,你跟我哥哥快點結婚,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既可以是小姑子也可以當你的妹妹。”
“…你怎麽扯到這上面了?”陸盞臉頰紅了紅,随手拿起桌上的蘋果塞給小雅。
顧小姐清楚等厲家的事情結束了,哥哥肯定會有所行動,前幾日還看見小關和意大利某婚戒品牌設計師聯系呢,顯然一切都在準備中了。
她猜想哥哥是要給一個驚喜,這會兒也不敢點破,就扯開了話題,又說了一個好消息:
“陸老師有收到X大建築系的郵件嗎?他們打算重新聘你回去做客座講師。”
“啊?”陸盞頭一回聽到這個消息。
做大學教師的日子好像已經很久遠了,他是犯了錯引咎辭職,沒想過要再回去,也不知道這件事居然還能有轉折。
“我聽哥哥說,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親自出面替你澄清當時競賽作弊那件事兒。”
“澄清?”陸盞十分意外:“哪位老教授啊?”
“似乎是哥哥聘回來的江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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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盞微微皺眉:“江教授?小雅,你沒弄錯吧?”
顧栖雅拍胸膛保證:“我可是內部人員,消息不會有錯的,如果有錯,那就是小關的錯!”
“江教授?不可能。”陸盞還是不信,他斬釘截鐵地道:“這個世界上誰都有可能替我求情,就是江教授不可能。你不知道他有多讨厭我。況且競賽作弊這件事,本來就是我有錯,我認罰,也沒覺得有哪裏委屈,不需要有人替我求情走後門,這件事太離譜了。小雅,你一定是聽錯了。”
顧栖雅聽他這麽說,也動搖了:“難道真是小關傳錯消息了?”
顧栖川這個時候走進病房,他左手搭着外套,右手将陸盞點名要吃的小蛋糕放到桌上,随口問:“什麽傳錯消息了?”
顧栖雅見哥哥都聽到了,就把這事兒說了,顧栖川聽罷了然,與陸盞道:“确實是江宏出面求情了。”
陸盞:“……”
他不解極了:“他這是做什麽?”
“大概是想彌補你吧。”
“彌補?”陸盞道:“彌補什麽?彌補我差點在樂園出事嗎?藥暈我的是秦灼,放火的是蘇孟,江教授這是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了?”
顧栖川說:“但确實是因為他臨時爽約才讓你一個人陷入險境,如果沒有他這層關系,我一定會派保镖與你同行,你也不會受傷了。”
“……”陸盞輕嘆了口氣,道:“他們要害我,總會找機會的,就算江教授和我同行,他一把年紀,恐怕還要被連累,他不是一向讨厭破壞規矩的人嗎?怎麽自己現在卻這樣做了?”
“而且栖川,競賽那件事的來龍去脈你也是清楚的,就算我不知情,但确實做錯了,我有錯,我認罰,沒想過要翻盤,不需要任何人來求情讓校方難做,你幫我駁了他的好意吧。”
陸盞這話,躲在門口的江宏聽得清清楚楚。
一旦脫離了陸衛國的影子,他終于能客觀的看待陸盞了。
他只知道陸盞做槍手破壞行業公平,卻沒有深究這樣優秀的人為什麽會選擇這條路。
他只知道結果導向認定陸盞協助學生作弊,卻沒認可過他做錯事後敢于擔當的态度。
他只知道陸盞拿着那段錄音去冒犯已故的長輩,卻不了解那些人曾經真真切切地要他的命,和受到的傷害比起來,陸盞的報複手段可算是溫和至極。
江宏顫抖着捂住自己的眼睛,背彎曲下來。
陸盞本該是江家最受寵的獨苗,他本該擁有最順利坦蕩的人生,可這些年,卻被陸衛國耽誤拖累,拿着優秀的履歷去做見不得人的槍手,為了500萬忍受他人的強.奸,又被無德的蘇家父子誤診,小傷拖成大病。
如果沒有顧栖川,陸盞今日還能活着嗎?
江宏的心絞着疼,他曾經不理解顧栖川對他的偏愛,現在明白了,只覺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也不為過。
但他這個親生父親卻不是個好父親。
顧栖川知道江宏在門口能聽清這些話,他答應陸盞會駁掉X大的美意,又把陸衛國轉做污點證人這件事和陸盞說了。
陸盞聽了,有些悵然,良久才道:“爸爸能這樣做,也算是給那六位受害者一個交代了。”
陸衛國之所以能開這個竅,是因為顧栖川特意親自去監獄和他談了談。
顧栖川明白陸衛國的顧慮,這個“養父”對陸盞的愛倒是很有幾分真切,一直不敢供出厲俊無非是怕陸盞在外面被針對,顧栖川明示了自己和陸盞的關系,并承諾會與之結婚,又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陸衛國,陸衛國是在知道陸盞有人照顧并且照顧他的人有足夠實力保護他後,才終于答應松口。
顧栖川揉了揉陸盞的手背,道:“有陸伯父作證,BBW的案子法院會給出公正裁決。小燈,你就不要再拿這件事來苛責自己了。”
陸盞反握住顧先生的手,輕輕點頭:“好。”
顧栖川見他釋然,心中高興,又想起門口等着的人,猶豫了一下,低聲詢問:“江教授在外面,你想見他嗎?”
“??”陸盞覺着今日江宏的存在感也太強了,小雅提到他,現在顧栖川也提了,然而自己住院以來,江宏并沒有來探望過。
但是人都來了哪有不見的道理?陸盞雖然覺得哪裏怪怪的,但還是同意了。
江宏這才走進了病房裏,他手上捏着那份血緣鑒定報告,原本陸盞蘇醒當天他就想把這件事說了,但顧栖川怕陸盞接受不了影響病情就硬是給按住了,直拖到了今天。
顧栖川摸不準陸盞會是個什麽反應,下意識摟着他,還讓小雅先出去了。
不管陸盞認不認江宏,他都支持。
江宏一走進病房,視線就被陸盞所吸引,他這時才想起陸盞為什麽會讓他覺得熟悉,這幅眉眼和素岚像了個八成,這其中還雜糅了兩層自己的影子。
初次見面時,他竟是眼瞎一般,絲毫沒認出來。
他看待陸盞時總是蒙着陸衛國的影子,以至于長相與妻子如此悄似的親生兒子站在眼前,他都不能一眼認出來。
陸盞被江宏盯得難受,他也能猜到江宏過來無非就是例行不走心的關懷,便直接道:“江教授,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江宏見他對自己的态度又疏遠了幾分,心頭苦澀,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陸盞看他像是憋着什麽事情,臉上還寫滿了沉重,難免聯想起之前在工作室的争執,便說:“我知道您看不上我,這次的事情跟你無關,你不用擔心要擔責。”
“不,不是的,陸…”江宏把“陸”字硬吞了下去,改口:“小盞,我跟你道歉,那日我并不知道蘇隆父子的所作所為,我不該說你睚眦必報,他們要害你的性命,你如何反擊,爸…我都支持你。”
陸盞也沒留意到他話裏的古怪,只說:“您不用這樣,這件事說白了是我和蘇家的恩怨,你不了解很正常,我們也只是工作上的合作關系,自然不需要你來理解我私生活中的所作所為。”
話語間又把他和江宏的距離拉得更遠了。陸盞一貫理性,只在遇到顧栖川時會控制不住地頭腦一熱做出些熱烈瘋狂的決定,其他人則沒有這個優待。
江教授這個“前偶像”也不是什麽獨特的例外。
江宏能明顯感覺到陸盞對自己的态度全然變了,他嘴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林素岚也還沒趕回國內,眼前這個僵局,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破了。
既然不會說話,那便不說,江宏将手中的兩頁紙遞過去,些許卑微地:“你能看看這兩份鑒定報告嗎?”
“……”陸盞轉頭看了一眼顧先生,顧栖川摟着他,給他一個支撐,并不說話幹涉,只是代他接過了那兩頁紙。
陸盞的目光掃過去,見标題是血緣鑒定報告還覺得莫名其妙,等看到血液樣本主人之一是自己時才認真看了一眼。
他以為這只是陸衛國的二鑒檢查結果,看到右下角的數據時,身體如過了一道電般陡然挺直了。
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認上面的字眼。
“無血緣關系”五個字和一旁那個極小的百分比數值讓陸盞發懵。
“這…什麽意思啊?”
他仿佛不識字的孩童,轉而求助顧先生。
“小燈,你別激動。”顧栖川輕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江宏,還是代他說出了真相:“你的血液樣本被檢出和陸衛國不存在親子關系。”
“……”陸盞原本是半靠在顧栖川懷裏的,聽了這話,他自己坐直了,愣了幾秒,臉上僵硬地擠出一個笑容:“弄錯了吧,醫院弄錯了吧。”
“沒有弄錯。”顧栖川替他把第二頁紙翻了出來:“這是你和江宏的血液鑒定結果。”
陸盞看到上面“99.99%”的數字時,臉上的笑徹底塌了下來。
顧栖川說:“盞盞,你其實是,江家的孩子,江宏是你父親,林素岚是你母親。”
陸盞不敢信,他喃喃着:“…可我媽媽在我出生那天就去世了…”
“不是的,難産去世的是陸衛國的妻子。”江宏終于沙啞着開了口:“你的母親叫素岚,她就在往國內趕的飛機上了!”
“我不信!”
“是真的!小盞,你信我。”江宏語無倫次地解釋:“是陸衛國,他的親生兒子生下來就帶病,所以才把你換了!”
“……”陸盞忽然扔了那兩張鑒定報告,他縮進顧栖川懷裏,抗拒着江宏的接近:
“所以你今天來跟我道歉,就是因為這紙鑒定嗎?”
“……”江宏一時語塞,确實如此,确實是因為知道了陸盞和自己的關系,他才真正放下了對陸盞的偏見。
“江教授,你在折辱誰?”陸盞簡直無法相信換孩子這種事,他紅着眼眶沖江宏道:“不管我身體裏流着誰的血液,把我養大的是陸衛國,這是事實。我不管你多瞧不上我父親,你都不能這樣,這樣憑着一張鑒定就污蔑他做了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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