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消失的女官

田七将地瓜埋在炭火裏先烤後捂,用木炭的餘溫烘了小半個時辰才掏出來,灰不溜丢的,就像燒糊了似的,和木炭差不多。

這玩意兒能吃?

田七用火鉗敲開烤得硬邦邦的外殼,啪的一聲,地瓜被開了瓢,露出了紅瓤,熱氣騰騰,還流出蜂蜜般粘稠的甜汁。

好不好吃不知道,但是聞起來很香,紀雲立刻舌底生津。

紀雲用銀勺子挖裏頭的紅瓤吃。

呃……吃起來沒有聞起來那麽香。

但這個地瓜作為旱澇保收救荒的糧食,軟糯甜香,既能當菜,也能當飯,已經算是完美了。

紀雲放下勺子,敲響了蔡眀姬的房門。

小小的四合院裏,田七極度崇拜紀雲,恨不得時時往前湊。蔡眀姬則極力回避紀雲,這幾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足不出戶,避免和紀雲相見。

紀雲站在門外,“我看完了起居注,關于金鎖和曹靜,有些地方我有疑慮,想問問你。”

蔡眀姬隔着房門說道:“五皇子沒有回來之前,我什麽都不會說。”

“鳳陽遠在千裏之外,即使日夜兼程,也要明後天才到。”紀雲說道:“我現在着急搞清楚十年發生了什麽,你不見我,我也要說。從起居注來看,我這十年并不是個壞人,為了争寵、為了名聲、為了封後,我完全靠自己的本事,沒有害過別人。唯獨命金鎖殉葬,是唯一的污點。”

“那個人”靠着歌舞和詩詞成為寵妃,後來靠着推廣地瓜而洗白了妖妃的名聲,封為皇後,母儀天下。

縱使紀雲的命運被“那個人”改變,卷入宮廷旋渦,但“那個人”用地瓜救災,無數人得以存活,憑借這一點,紀雲都覺得“那個人”是有資格母儀天下的。

紀雲說道:“但先帝去世時,宮廷裏還有将近一百個有名分的嫔妃,按照太/祖當年殉葬的規矩,那些沒有生養、沒有娘家撐腰的嫔妃們都要殉葬的。我為這些嫔妃求情,請求皇帝廢除殉葬,但殉葬是太/祖爺定的祖制,無法一朝一夕之間徹底改變,朝臣和皇帝都不答應,于是我退讓一步,只要一人殉葬,我選擇了金鎖,金鎖不肯,出言辱罵,被我下令杖斃。”

紀雲說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我明明之前和金鎖關系很好的,我為什麽不選一個讨厭的嫔妃去殉葬,而唯獨選了金鎖?是她把我引薦給先帝,得以承寵。我被迫出宮帶發修行時,還把哀悼太子托付給金鎖照顧,可見對金鎖的信任。蔡姐姐,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我後來要賜死金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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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眀姬終于肯開口了,說道:“起居注上難道就是全部麽?你是太後,那些傷天害理的壞事因沒有證據而不被記錄其中。你當了皇後,失去哀悼太子之後,就開始疑神疑鬼,你懷疑金鎖和曹靜聯手,偷偷将痘症傳給哀悼太子。”

紀雲心一顫抖,“為什麽?”

紀雲雖未見過哀悼太子,但身體似乎留有母性的記憶,每次聽到哀悼太子,她的心都會莫名的痛楚。

蔡眀姬說道:“金鎖生下五皇子後,三顧茅廬,邀請曹靜和我去給五皇子當教養女官。曹靜盛情難卻,答應了。只有我一直守着丁字庫,不想摻和後宮之事。”

“後來哀悼太子薨逝,曹靜曾經來找我一次,說你懷疑她和金鎖,還派人暗地裏去她的老家查底細,你甚至命人挖了曹靜亡母的墓穴,打開她老母親的棺材,開棺驗屍。”

紀雲聽了,吓得靠在門板上,雙腿微微打顫,“曹靜的寡母死了?我記得當年我還攢錢送了老山參給她老家人補身體。”

蔡眀姬冷冷道:“你莫要裝模作樣,曹靜找我訴苦之後,你的人把她帶到坤寧宮問話,之後,曹靜就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是最後一個見到曹靜的人。”

紀雲還是不敢相信,“不可能,金鎖的兒子排行老五,哀悼太子走了,四皇子居長,太子的位置也輪不到五皇子。金鎖又不傻,何必冒險害死哀悼太子,為人做嫁衣呢?”

蔡眀姬說道:“你自從承寵,就疏遠了我和曹靜,一心讨先帝歡心。你當年和金鎖交好,也只是圖在宮裏找個可靠的盟友罷了,以免單打獨鬥,你和金鎖一直都是好姐妹。至于你和金鎖之間後來發生了什麽,導致姐妹翻臉,我沒有親身經歷過,但你杖斃金鎖、把五皇子圈禁在鳳陽是事實,賴不掉的。”

紀雲大急,“我早就說過,這十年有人占了我的軀殼,她怕你們看出破綻,視為妖孽,所以故意疏遠你們,你們不覺得我變得太快了嗎?你當過我的老師,最清楚我的文采平平無奇,否則怎會考了三次才考中女官?憑我的文采,又怎麽會寫出起居注裏那些神來之筆般的詩句?”

紀雲就像換了一個人,其實當年蔡眀姬不是沒有疑心過,但“紀雲”對她冷淡疏遠,她是個與世無争、不想惹事的人,你若無情我便休,漸漸就生分了。

何況,那個正常人會想到紀雲被另一個靈魂奪舍了這麽離奇的事情啊!後世還能遇事不決,量子力學,在古代就無法自圓其說了。

蔡眀姬礙于面子,不好明說,說道:“自從你當了寵妃,你我再無瓜噶,不再是亦師亦友的關系了,你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我并不關心,只是——你不該殺了金鎖,當年你們兩個情同姐妹,不甘心當一輩子宮女,互相鼓勵,挑燈夜戰苦讀詩書,金鎖還熬到半夜給你做迎霜麻辣兔,到頭來卻死于你之手。你走,我不想見你。”

一切的患結都在曹靜失蹤、金鎖之死上。

紀雲隔着房門說道:“你覺得我是個壞人,那麽等五皇子回京,你來當他的教養女官,你去問他,看他是否記得當年的事情。”

蔡眀姬默不作聲。心想現在的紀雲和十年前的紀雲一樣,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難道……真有奪舍這回事?

紀雲等了一會,見蔡眀姬一直沒有回應,只得離開。

讀完起居注,這十年的事情就像一張巨幅的拼圖,基本上拼完了,只是還缺幾張關鍵的圖片,需要紀雲從犄角旮旯裏找出來。

這事急也沒用,紀雲把最後一本起居注放進書箱,拿起一本《水浒傳》,她是個随遇而安的人,當年從千金小姐跌落成刷馬桶官奴,小小年紀也沒有被擊垮過,只要活下來,總會轉機的時候。

紀雲讀到武二郎在快活林醉打蔣門神,正看到酣暢處,外頭起了喧嘩之聲,接着有人拍響了四合院的大門。

紀雲猛地想起她才剛剛從刺殺中僥幸逃生,她立刻捧着書,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誰?”

田七慌忙失措提起爐子上剛剛燒開的水,站在前面保護紀太後。

“奴婢孔雀,奉皇上之名保護太後。”

紀雲正要前去開門,吱呀一聲,蔡眀姬打開房門,走出來說道:“為避免意外,請太後回屋,微臣來開門。”

紀太後壽宴被刺殺,宮裏人盡皆知,萬一在四合院有什麽不測,蔡眀姬和田七都要跟着倒黴。

蔡眀姬開門,果然是孔雀,孔雀的手腳已經恢複,他進來之後,立刻關門。

紀雲問他,“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

孔雀輕描淡寫說道:“慈聖太後派人來探望太後,被攔住了。皇上說了,太後正在養病,誰都不見。”

其實并沒有這麽簡單,慈聖季太後對永興帝興師問罪,“皇帝把哀家的人弄到哪裏去了?”

永興帝淡淡道:“仁聖太後秘密居住之地,太後是如何知道的?那幾個閹奴打着太後的名號,居然不顧騰骧左衛的阻止,擅闖仁聖太後靜養之地,朕已命人杖斃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紀雲:重啓讀檔中,進度99%。

剛好舟今天烤了一盤煙薯,煙薯真是最适合烤的紅薯品種了,強推。

本章發100個煙薯……,不,是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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