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腳下的景物一點一點地遠離,在視線中越變越小,輪廂越升越高,漸漸的能夠看見更遠處的風景。
西斯望着摩天輪外的場景,有些出神。
今天早上他特意起了個大早,趁着欽景沒醒的空當在茶幾下翻來翻去,卻只找到一個小藥瓶——
預防感冒的。
聯想起昨晚欽景沒蓋被子的場景,西斯的嘴角有點抽搐,早知道就随手給他蓋上了,鬧得自己還以為是多麽了不得的藥。
“哎……哎!”
西斯本能地扣住眼前晃動的手腕,這才反應過來是欽景在叫他。
“老發呆……昨晚沒睡好?”欽景笑呵呵的,絲毫沒在意西斯正攥着他的手腕,“都不理我。”
西斯放松手指,欽景便抽回自己的手,重新端坐在對面,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眼底卻流動着狡黠卻不明顯的笑意。
西斯突然就想起來海格說過的那句話——有的人可不能只看表面,我瞧他就鬼精鬼精的。
見西斯又是久久不言,欽景歪了歪腦袋:“你昨晚怎麽跑沙發上睡去了?”
“床軟,睡不慣。”西斯含糊道。
“哦……”欽景拖長腔敷衍了一聲,擡眼瞅他,“那行,等今晚回家我把軟墊撤了,你睡床板好了。”
西斯不言。
欽景便一臉壞笑地湊過來:“還是說,您不太習慣跟我睡一張床呢?”
連敬辭都用上了。
西斯不動聲色地朝後仰了仰身子:“我沒有。”
“瞎說,昨天我在床上給你留了那麽大的空,怎麽就不跟我一起睡呢?害羞了吧?還專門跑去沙發上睡,別以為我不知道昨晚我起來的時候你醒着。”欽景故作嚴肅道,“說,我親你的時候你是不是醒着?還假裝睡覺!”
“……”西斯的表情有點僵,“我沒有。”
“繼續扯!”欽景得意洋洋,“昨晚上你僵硬的跟木頭似的,哪個正常人睡覺把自己繃成木頭?”
頓了頓,他抿起嘴笑了笑,幽幽道:“西斯先生,您不是個同吧。”
西斯一言不發。
欽景拍了拍手:“別怕別怕,我們的宗旨是以客戶利益至上,您既然想來圖個新鮮,我自然得把您服侍好,這個您不用擔心。”
摩天輪慢慢悠悠地升到了最高處,往窗外一看就能将無限風光收攬眼下,西斯頓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我只是不習慣跟陌生人睡在一起。”
欽景眨巴一下眼睛,神情突然委屈巴巴:“你可是我的小情人,怎麽就成陌生人了呢?”
西斯額角的青筋一跳。
青年開心地笑了起來,也不管西斯這種嘴硬行為,朝他伸出手去,邊看向窗外邊感慨道:“據說兩個有情人在摩天輪高空十指相握,會一輩子走下去。”
他轉過頭來,認真地看着西斯:“這位先生,你願意跟我走下去嗎?”
那只修長的手就懸在半空,對西斯做着無聲的邀請。
摩天輪終于升到了最高點,同時一只冰涼的手扣住了欽景的五指,欽景笑着看西斯,西斯木着臉看向窗外,嘴裏念念有詞:“我只是不習慣跟陌生人睡在一起而已。”
欽景輕捏了捏西斯的手,粲然一笑,說着與西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我們可要一起走下去,直到把這一輩子都走完,誰都不能先松手。”
聽到這話,西斯終于舍得轉過頭來看欽景一眼,兩相對視,他微微垂下眼來看着兩人十指相握的雙手,默默在心裏重複了一遍:“誰都不能先松手。”
他說不清這一刻心裏微妙的情感,只覺得被一個青年撩撥起情思是件沒臉的事情,尤其對他來說——可西斯依舊握着他的手,像是真的要履行諾言一樣。
輪廂輕微晃動了一下,西斯驀地回過神來,随即就感到一絲諷刺。
他在幹什麽呢?
對面是他用錢砸來的小情人,自然會變着花樣說些動聽的話——而一開始,欽景已經說過了,有些話,他是為了讨人歡心才會說的。
而他在這裏傻瓜一樣地相信什麽呢?
西斯松開手,擡了擡眼皮,突然問出一句:“你跟別人也這樣嗎?”
其實這話不該問的,畢竟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可西斯像是放飛自我一樣,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問了出來。
要是有熟悉他的人在側,估計連腦袋都要笑掉了。
欽景顯然對這類問題的回答十分得心應手,微微一笑,輕聲反問道:“我不是男偶嗎?”
“……”
見西斯又不說話了,欽景憋着笑輕咳一聲,諄諄善誘:“但我現在是你的啊。”
西斯擡頭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裏深埋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欽景看不懂,也不想看懂,他只是笑着湊過來,捧起西斯的腦袋,輕輕吻在他額頭上。
“怎麽還亂吃飛醋呢?”欽景抵着他的額頭,像是教育自家不懂事的孩子似的,低聲喃喃道,“現在我們可是許過諾的了,這下放心了吧,別鬧情緒,等會還得去玩別的。”
西斯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默默捏住了欽景的下巴。
欽景輕嗯一聲,聲音軟軟的,像是一聲低低的呻|吟。
西斯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你以為我要吻你嗎?”
“不然呢?”欽景微擡起眼皮,眼神有些迷離,晃動着難以言說的情愫,“這麽美妙的氛圍,你要将我推開嗎?”
“當然不。”西斯咬着牙笑,突然捏着下巴将人拉進,一口就咬在了欽景脖子上。
欽景頓時也不哼唧了也不迷離了,扯着嗓子哀嚎起來:“錯了錯了大哥錯了,我不勾引你了……輕點輕點,疼疼疼!”
“那邊坐好。”西斯臉色難看地把人推開,指了指欽景原先的座位。
欽景捂着脖子,可憐巴巴地縮了回去。
一時誰都沒有再說話。
摩天輪從最高點緩緩下落,方才那些離他們而去的景物重新在眼中一點點放大。西斯瞥了欽景一眼,後者一副可憐相。
不知道為什麽,西斯心裏突然生出了點罪惡感——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主動挑起話題,想化解一下尴尬的氣氛,順便不動聲色地打聽點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你還有別的親人嗎?”
話一出口,西斯的耳朵就豎了起來,眼底帶着一絲不可見的凝重。
誰知欽景更加沉默了,連眼中閃爍的那點狡黠也不見了蹤影,整個人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機,死氣沉沉地杵在座位上。
片刻,青年擡起頭來,挺平靜地問他:“你問這個幹什麽?”
從欽景沉默開始,西斯便知道他觸到了這個青年的禁區。
可那些讓人生出無數好奇的,不就是一個又一個的禁區嗎?
但西斯很明智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立刻道了歉:“抱歉。”
欽景微微搖頭,低聲說:“沒事……不怪你。”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情緒太過低落會對客戶産生不好的影響,青年消沉了一會兒後便主動揚起笑臉:“等會去買棉花糖吧。”
不知為何,看着欽景這個燦爛的笑容,西斯突然覺得有點心疼。
于是不由自主的,他伸出手來,朝欽景說:“來。”
欽景乖乖地把自己的手塞進西斯冰涼的手裏,後者一用力便将人拉進懷裏,整個輪廂頓時因為重心不平衡而傾向西斯這邊,讓窩在椅子裏的兩人像是躺在沙發裏似的,平坦的很,就是不怎麽柔軟。
“你……”欽景因為對方突如其來的溫情而詫異了一瞬,緊接着便被薅住了頭發。
西斯将他的腦袋向後拉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随即低下頭吻了吻欽景剛才被他咬過的地方,感覺似乎并沒有那麽讨厭。
然後他微微一笑,随口扯胡話:“我男女不忌,但最不喜歡別人來勾引我。”
欽景被薅着頭發還是不聽訓,壞壞一笑,眯起眼暧昧道:“我偏不。”
于是頭發就被薅得更緊幾分。
青年第二次嗷嗷大叫起來,那丁點暧昧的氣息全都讓他給叫沒了:“哥哥哥,錯了這回真錯了!”
西斯忍不住揚起嘴角,很快又斂起笑意,朝輪廂小門看了一眼:“下去買棉花糖吧。”
欽景好不容易從他手下脫身,連忙整了整亂成雞窩的頭發,出了小門還不忘沖人扮個鬼臉,順便扭幾下屁股,哈哈笑着跑遠了。
西斯一摸口袋,裏面的金幣全讓這家夥給順走了。
可怎麽就半點也不生氣呢?
西斯站在摩天輪底下,遙遙看着不遠處路燈下和小販笑談的欽景,突然有種溫暖的錯覺——而這種家人般的溫暖,他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了呢?
買好兩個棉花糖的欽景抿嘴笑着走回來,傾身上前遞給西斯一個,西斯下意識地一摸口袋,金幣不知何時又被他放了回來。
也就是在這時,西斯才從夢幻般的氛圍中脫身出來,眼中的溫情一點一點地褪了色,最終又是漠然一片。
那天在俱樂部,海格曾斷言欽景不是普通人,對此西斯持保留意見,畢竟他沒有親眼見過。
而就在剛才,欽景竟然在他都沒有發覺的境地下讓金幣在口袋裏走了兩個來回。
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西斯接過棉花糖,欽景頓時眉開眼笑,湊過來把西斯的棉花糖咬下去一大口,糖絲粘在他唇邊,有些滑稽,那秀氣的眉眼中還存着些挑釁,直直看向他。
被挑釁的某人剛才還立志絕不動搖心思,這會看見小家夥活靈活現地站在眼前,頓時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行了,回家吧。”
聲音倒還算是溫柔,只不過那眼中的溫度卻始終冷着。
西斯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叮囑自己:我是來幹正事的,不是來尋求刺激的。
定了定神,他心中有了第一步打算——得找個機會,問問他照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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