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家裏沒酒了。”欽景邊說邊解下圍裙,匆匆換上鞋披上外衣推門出去,“等我一會兒。”
正坐在沙發上剝蒜的西斯剛擡起頭來,門就被欽景關上了。
今夜無風無月,枝頭細葉映在地上的影兒連動也不動。欽景住的公寓位于小區深處,要抄近路去最近的超市,只能從兩幢還未出售的空樓中央擠過去。
欽景平安無恙地穿過黑暗,卻頓住了腳步,朝身後掃去——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跟在他身後。
這感覺可着實讓他不舒服。
但家裏那一鍋湯還炖着,欽景沒時間跟一縷虛無缥缈的感覺擱這較勁,便快步走進亮着明燈的便利店,過了一會兒提着幾瓶啤酒出來,目光在兩樓中央那绺黑暗處轉了一圈,朝遠路走去了。
趨利避害永遠是人類的本能,哪怕家裏有鍋熱火上的湯,也不能改變這個定理。
欽景謹慎地路過那條黑暗的路口,剛要松口氣大踏步走回家,一只手突然将他狠狠拽進兩幢樓夾着的巷道,緊接着一股沖天的酒氣便鑽進了欽景的鼻腔。
欽景腦中剛冒了個自己遇到酒鬼的念頭,整個人就被大力搡到了牆上,手中的酒瓶磕破了去,玻璃碴子混着酒液流了滿袋子,欽景想也沒想就拿手鎖死塑料袋口,毫不猶豫地朝酒鬼腦袋掄去!
誰料那酒氣沖天的人手裏還有武器,突然一棍子就抽在了欽景手臂上,欽景吃痛,手指頓時松了勁道,那一袋子好東西直接橫飛出去,嘩啦啦砸在了對面牆上,袋口敞開,酒水和碎玻璃流了一地。
欽景被他這一棍子抽得有點懵,呲牙咧嘴中還沒忘了提膝撞他命根子,結果那棍子又神出鬼沒地打在他腿上,欽景當時就慘叫一聲抱住了腿,大吼道:“你他媽神經病吧?”
當啷一聲,棍子被扔在地上。
借着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光線,欽景飛快打量對面的人——是個男人,個子高過他一頭,剛才短暫的肢體接觸中能感覺到滿身的肌肉,不過卻并不顯壯,反而勻稱得剛好。
只是這人背光,欽景完全看不見他的臉。
男人沒給他太多反應時間,又狠狠将欽景推搡到牆上,一只手驀地伸進了他衣衫下擺,像頭野獸似的又摸又撓,另一只手也不閑着,開門見山就去拽他褲子。
“你他媽……”
欽景咬牙切齒,雙手鐵鉗般制住男人伸進衣服裏的手臂,忍着痛賞了他肚子一腿,緊接着又是一腿,直到兩人的位置變成欽景将男人壓倒在牆上,他才喘着粗氣停下暴行,狠狠往旁邊啐了一口:“喝醉了別他媽找我發情!”
男人的意識還是不清醒,即使被揍得直不起身來,還是掙紮着抱住欽景,雙手死死箍着他的腰,手指還不老實地在他後背摸來摸去,嘴裏發出嗬嗬的喘氣聲,聽上去色眯眯的,讓欽景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伸手推他:“離我遠點!”
這一推将男人直接推倒在地,他坐在地上茫然了一會兒,手指抽搐間摸到了一個冷冰冰硬邦邦的東西。
剛才被自己扔下的那根棍子。
男人一瞬就重新握緊棍子,看向欽景的眼神有了些變化,像是獵人看到了獵物一樣——他怪聲怪氣地笑了起來,輕聲細語的念叨中混雜着無比暧昧的占有欲,叫人聽着不寒而栗。
欽景有點不自在起來,邊後退邊擺手:“大哥您……您別沖動,您現在喝多了我不跟您計較,剛才的事就當翻篇了,但您要是亂來……”
話語戛然而止,男人操着棍子騰身而起,活像要把欽景的腦袋夯下來似的,兇神惡煞地将人直接撲倒在地,一手揪住欽景衣領,一手高高持起棍子,然後猛然抽了下來!
“你——”
欽景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一棍子狠抽到頭上,當下直接眼冒金星,覺得天地黑白都颠倒過來,想吐卻吐不出來,一恍惚間還咬到了自己的舌頭,血腥味頓時蔓延在了口腔內。
見自己這一棍子起到了奇效,男人嗬嗬怪笑着,空着的手重新摸進欽景衣服裏,又是揉又是捏,還控制不好力道,掐得欽景有氣無力地痛叫了幾聲。
“神經病啊你……”欽景頭痛欲裂,推拒着男人臭不要臉的撫摸,嘴裏還不忘罵罵咧咧的。
然而男人光專注于研究身子底下白白嫩嫩的皮膚,絲毫沒注意到欽景一瞬間恢複清明的目光。
手中松懈持着的棍子突然被欽景劈手奪了過去,直到第一棍子抽在身上,男人才反應過來棍子已經被地上這青年奪走,頓時抱着受傷的手臂哀叫了幾聲,在地上連連打滾,看得欽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氣得幾乎要殺人。
這個神經病抽了他那麽多棍子,自己也沒要死要活的,欽景這才打了他一下,這男人就尋死覓活的,讓人簡直不知道下一棍子究竟還打不打下去。
緊攥着棍子猶豫了片刻,欽景狠狠将棍子扔在了男人腳邊,低聲罵道:“真他娘的倒了八輩子血黴。”
語罷,他轉過身,一瘸一拐地朝超市去了,等重新買好了酒走回來,巷道裏已經沒了那男人的身影,地上只剩着那一袋子垃圾。
欽景冷笑一聲,諒他也不敢再偷襲自己。
出了巷道,欽景頭也不回地朝着公寓走去,然而黑暗中卻輕輕洩露出一個笑聲,細細聽去,赫然便是剛才那酒鬼的聲音。
……
“怎麽回來這麽晚——”
西斯邊開門邊詢問,然而最後一個字的字音還未完全發出,他便猛地将人拉進屋,狠狠甩上門,五指攥得欽景手臂生疼:“誰打的?”
欽景倒吸一口涼氣:“疼疼疼……松手松手。”
西斯臉色難看地放松力道,将欽景的手臂翻過來,就見他的手臂上橫着一道紅腫的痕跡,還隐隐滲着血。
擡頭看去,青年的頭發也亂糟糟的,臉側有一道細細的血跡流下來,明顯是傷着了腦袋。
欽景任他拉着,将手裏的酒放在茶幾上,慢吞吞地說:“摔的。”
西斯一言不發,拉着人轉了個身,要将欽景往外推。
欽景有些急:“你這人幹嘛?”
西斯面無表情:“走,我們出去,你摔一個我看看。”
被戳破的欽景頓時蔫了下來,但還是嘴硬着小聲道:“我真是摔的……小區路不好走。”
“你跟誰動手了?”
欽景目光躲閃着:“摔的……”
西斯作勢要往外沖,欽景連忙攔住他:“大半夜的,你幹什麽?”
“找人報|仇。”西斯木着臉說。
兩人在玄關處僵持了許久,欽景突然噗的一下笑了出來,軟軟靠在了西斯肩頭,有氣無力道:“買酒回來的時候遇到個酒鬼,他要占我便宜,沒讓他得逞,他就氣得打了我幾下。”
欽景仰起頭,大大咧咧地笑:“我這不沒事嘛。”
西斯眯起眼。
“真沒事!”欽景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臉自豪,“我的身體,沒的說!”
西斯定定看了他片刻,将人往浴室的方向推:“你先去洗個澡,把這一身髒衣服換了,等會出來我給你上藥,上完藥再吃飯。”
被推着的欽景狡猾地笑了笑:“西斯先生,你變了。”
西斯手下一頓,置若罔聞繼續推他:“別說些沒用的。”
臨進浴室的前一秒,欽景朝他吐了吐舌頭:“你變得有人情味了。”
說罷,不待西斯有所反應,欽景便乖乖關上了浴室門,然而轉了個身靠在門上,他卻瞬間變了臉色,迅速将所有衣服脫了個幹淨,一件件放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查看。
在翻到襯衫的時候,他看到衣服下擺粘了個米粒大小的黑色裝置,欽景的手有些顫抖地拈起那枚不起眼的東西。
竊聽器。
欽景的臉色頓時無比難看,他揚手将黑色微型裝置丢進馬桶,伴随着沖水聲狠砸了一下洗手臺,嘴裏無聲地罵了句“媽的”。
而此時站在廚房裏的西斯,正出神地看着鍋裏沸騰的湯,他的肩上盤着那條幾天未見的紫蛇,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些什麽。
末了,紫蛇壓低聲音:“您聞到了嗎?”
西斯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跟人動手沒錯,但為什麽身上會沾染到惡魔的氣息?”紫蛇慢悠悠地從西斯的一邊肩頭游走到另一邊,吐了吐蛇信,蛇瞳熠熠生輝地看着一鍋湯,“這說明剛才跟他動手的不是人類,而是惡魔,真真實實來自異界的惡魔。您想,他一個人類,如何打得過惡魔?”
見西斯還是不說話,紫蛇便再度朝那鍋湯游走了一段距離:“您真的相信那個人類說的話?他遇到的真的是個普通的酒鬼?”
“就算那真是個酒鬼,這惡魔氣息又是哪裏來的?”紫蛇朝湯吐了吐蛇信,“他身為人類,聞不見惡魔的味道,您可是能聞到的。若是這個人類真的與惡魔有所往來,您的事情必然會難上加難。”
馬上就要爬到鍋沿的紫蛇驀地被西斯掐住了腦袋,頓時不樂意地掙紮起來,小聲哼唧:“就一口,就一口!”
“還是那句話,我始終無法确定他是否與那女人有關。”西斯淡淡道,“如果那張照片上的人與他無關,我絕不會讓他摻和進來。”
“主人,您變了。”紫蛇委屈巴巴地在他手下扭動着,“您以前才沒有這麽多顧慮。”
西斯掐着他,一字一頓道:“我以前也這樣,聽明白沒有?”
紫蛇低聲慘叫:“是是是。”
語罷,紫蛇像是上次一般,突然化作齑粉飄散在了空中,廚房裏頓時又剩下西斯一個人,還有一鍋沸騰出香味的湯。
那股惡魔氣息,到底來自何處呢?方才欽景下樓遇到的那個酒鬼,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或者說,惡魔?
西斯微微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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