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樂易呆住了,連筷子掉落在桌子上也一無所知。
狄諾這話無疑是告訴他們,他看見了那兩個人的所作所為,也看見了西斯,但從始至終他都只是一個存在感極其微弱的路人,他根本沒打算救人。
其實,他可以救的。
欽景死死攥着拳頭,要不是手心那個紙團時刻提醒他什麽最重要,恐怕他真的會跟狄諾動手——可是又有什麽用呢?從狄諾的立場出發,他并不是什麽好人,甚至還對這種事喜聞樂見,讓他救人,無異于癡人說夢。
最終他還是緩緩放松了力道,沒什麽情緒地給狄諾說:“吃飽了沒?吃飽了走了。”
狄諾啧啧兩聲:“你太冷漠了。”
欽景深深吸了口氣,卻還是沒能擠出一個笑容來。
見狀,狄諾也不再戲耍他,而是笑了笑,将卡丢給樂易:“付錢吧。”他轉而看向欽景,意味深長地說道,“那兩個人可不怎麽普通,惹不起,最好別惹,能惹得起的人,必定不簡單。”
說罷,他拎着外衣就朝門口走去,其後,欽景和樂易對視一眼,幾乎面面相觑。
而此時,西斯正将方才倉皇逃竄的兩人逼到了角落,半空中,只見兩簇血花飛起,連一聲慘叫都沒有。
阿瞳嘶嘶吐着蛇信,惋惜道:“主人你攤上事了。”
從烤魚店回公寓的路上,欽景一直沒跟狄諾說話,狄諾也樂得清靜,臨進門時,欽景借故去超市買菜,一個人溜到超市後門蹲着展開紙條。
上面的字寫得異常飛揚,有幾個字欽景得費好大的勁才能辨認出來,可他記得樂易的字應該很好看才對——也不知道他是在什麽情況下匆忙寫出來的。
“都士硯,三十歲,來自人界,他是我現在的客戶。上次我說他向我打聽邊城的事情,由此懷疑他目的不純,現在可以确定了,他沒抱什麽好心思。他似乎是來邊城找人的,上次和你見面後,回去就向我打聽你的事情,我覺得他可能懷疑你了。至于他說的關于異界叛徒的事情,我不知道真假,但我總覺得要出事。景哥,我知道你有許多苦衷,甚至或許也有許多秘密,如果這些信息能幫到你,小樂樂會很開心的。”
最後是一個倉促的笑臉,眼睛都畫歪了,技術跟自己一樣渣。
欽景忍不住笑了,可笑完,他又覺得眼眶微酸。也是,和自己同一公寓住了那麽久,樂易怎麽可能對自己沒有察覺?他願意相信自己,并且不遺餘力地幫助自己,已經是至情至善了。
他将紙條撕碎丢進垃圾桶,在超市後門坐了下來,靜靜思索着。
今天中午狄諾最後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欽景皺起了眉。第一次見面狄諾将竊聽器無聲無息地粘在他身後時,他就覺得這個人不簡單,在接二連三的接觸後,他更能确定,這是一個借着其他行為來掩飾自己目的的人,可他不知道狄諾到底是為何而來,又到底想打探什麽。
聽他話裏的意思,似乎已經知道今天中午那兩個人來自何處,可他不說,欽景也不好過問,說不定反會被狄諾套出話來。
而且,他說能惹得起他們的人,必定不簡單。
這話必然是在說西斯了。
可西斯又是什麽身份呢?
欽景抓了抓頭發,他又想起來西斯讓他看的那張照片。那到底是在哪裏抓拍的一張照片?西斯為什麽非要找到照片上的那個人——也就是欽景呢?
還有一點十分可疑,就是那個來自阿戈拉的人,幾乎所有人都清楚得很,阿戈拉向來戒備森嚴,沒有大事是絕不會派人外出的,邊城能出現一個阿戈拉的人,已經說明了事情的嚴重性。
欽景愁到想吐血,難道這接二連三出現的人都是為自己而來?
他有些頭疼,幹脆折了根樹枝在泥巴地上劃拉起來,将這些人都寫了個遍。西斯狄諾,還有那個阿戈拉的死人,統統歸到異界。都士硯,歸到人界。
欽景另圍了個方框,畫了兩個火柴人進去——這是今天狄諾說的那兩個并不普通的人。
仔細回憶回憶,欽景記得那兩個人還真的說過一句辦完事趕緊去做正事。
他們口中的正事,又是什麽?
欽景抱住腦袋,至今為止,異界和人界都已經出人來邊城找人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就是那個目标,他只知道他頭疼,頭疼得厲害,什麽都不想做,也不想考慮。
他就想趴在西斯懷裏睡覺。
念頭一出,欽景都被自己的沒出息吓了一跳,緊接着苦笑起來。
幹嘛呢幹嘛呢,趕緊去超市買菜買肉回家做飯伺候狄諾才是眼下的正事。
其他的,既來之則安之吧。
反正也頹廢了這麽久了不是嗎?
欽景拿腳把地上的塗塗畫畫都抹掉,轉身拖着影子走進超市,他就想做個平民,掙點小錢,有間自己的小房子,養個膚白貌美的小情人,每天回家都能抱一抱親一親晚上還能乖乖暖床的那種。
可現實卻告訴他,你才是那個被包養的,你才膚白貌美會暖床。
這就很紮心。
……
西斯呼出一口氣,把淋濕的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上,環視了一圈空蕩蕩的房間。
欽景……果然沒有回來啊。
黃金蟒悄無聲息地從卧室游弋出來,一擡頭就和西斯的目光撞了個正着,它默默吐了吐蛇信,轉身又貓回了卧室。
“小金子。”紫光一閃,半大的少年已經落在地上,他從西斯手裏拎過五花肉來,小碎步追上了黃金蟒,嘴裏喋喋不休道,“你看,欽景是不是沒我主人好?以後我主人就是你主人,你主人還是你主人……我給你買了新鮮的五花肉,要不要嘗嘗?”
小金高傲地擺了擺尾巴,縮在床邊繼續睡覺。
阿瞳頓時委屈巴巴地蹲下去戳它:“真的很好吃……我知道你喜歡吃生肉,特地沒要熟的。”
黃金蟒連一個眼神也懶得賞給他。
“你不能嫌棄我啊小金子……”阿瞳癟了癟嘴,大眼睛裏浮現了一層霧氣,“上次是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你不能不吃飯啊!你要是生我氣了,你就咬我幾口,反正都是蛇,誰也咬不死誰……”
說着說着,阿瞳坐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邊哭邊悄悄偷瞥小金,後者明顯開始坐立不安,甚至嘗試把尾巴慢吞吞伸過來戳他腿。
最後小金被他磨得沒了脾氣,乖乖把腦袋湊了過來,在他手臂上環繞了一圈。
阿瞳頓時眉開眼笑:“小金子你最好了。”
黃金蟒無可奈何地吐了吐蛇信,把腦袋拱進塑料袋裏,大口大口吃了起來,看樣子,估計是餓了許久。
阿瞳心疼死了,小金吃肉,他就抱着人家尾巴不撒手,一個勁兒地說自己有多想它心疼它,順便把臉貼上去蹭蹭它光滑冰涼的鱗片。
于是西斯一進卧室,就看到了這樣一幅十分惡俗的畫面。
他言簡意赅:“小金還沒完全開化,你收斂點。”
“我不。”阿瞳氣勢洶洶地橫了西斯一眼,“我今晚要抱着小金子睡覺!”
西斯向來拗不過它,只能在心裏默默吐槽自己養了條傻蛇,還是個癡情種。
大概就是所謂的有其主必有其仆?
他摸了摸下巴,正準備把外衣拿去洗洗,突然聽見鑰匙入孔轉動的聲音。
西斯看向阿瞳,後者立馬乖乖化為蛇身,還不忘纏在黃金蟒身上。
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季林剛一走進客廳,就敏銳地察覺出空氣中流動着一絲陌生的氣息,然後下一秒,西斯就從卧室裏走了出來。
這個一向彬彬有禮的男人臉色有些怪異,對于欽景,他了解的不多,但總歸知道欽景從不帶陌生人回家,畢竟這是他和樂易共同的住處。
可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的男人卻打破了他固有的想法。
還是個眼熟的男人。
季林的記性不錯,簡單回憶了一下,就想起來兩人曾在醫院打了個照面,當時就是這個男人在欽景周圍陪護着。
按說,這個男人應該是欽景的客戶,可為什麽會離奇地出現在欽景家裏?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溫文爾雅地一笑,朝西斯伸出手去:“您好,我們見過面的。”
西斯得體地跟他相握,微微颔首:“您是欽景的朋友吧?”
季林心裏那股子怪異感越加強烈,為什麽他從西斯的話裏聽出來自己才是客人的意味?
“是的,不知您是?”季林說服自己面前這個男人或許不是欽景的客戶,畢竟欽景總不可能給客戶自己的家門鑰匙。
然後西斯說:“我是他的上一個客戶。”
這臉打得略疼。
上一個客戶,按條約說,不是早就應該沒什麽關系了嗎?
可這話不該他問,他也不能過問。
倒是西斯接着問道:“你找欽景?”
季林神色怪異地點了點頭,他實在是覺得這種對話太過詭異了。
“欽景不在。”
這個回答着實讓季林有些發怔,他原以為欽景在的——畢竟他的工作時間非常彈性,基本上是工作一周歇一周,有時甚至一個月都在家歇着,十次來找他得有九次是他親自開門,還有一次是樂易。
“您知道他現在在哪嗎?”微微一怔之後,季林接着問道。
“有急事?”
“……差不多。”季林含糊道。
西斯沉默了一會兒,報出了在交易期間公司安排的公寓地址:“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在那裏。”
“多謝。”季林十分禮貌地微一欠身,“打擾了,我就先告辭了。”
說罷,他直起身來,目光卻直直投向西斯身後,停留了一會兒,這才微笑着離去。
西斯默不作聲地目送他離開,這才轉頭看去——就見黃金蟒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卧室門口,那雙灼灼的赤瞳正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剛才季林看着的,應該就是它了。
西斯說不上來剛才季林那眼神是何種意味,他只是憑直覺覺出季林的眼神不太對。
此外,他找欽景,到底有什麽急事?
西斯垂下頭去看着小金,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不祥的念頭——會不會是欽言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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