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救人

這竟是個地下茶館的構造。沒有舒适的軟沙發,沒有剔透的玻璃桌,只有八仙桌、長條凳,都坐滿了人。但也僅這一點還留有老茶館的味道了。

正中央一張投影幕布播着MV,KTV式的歌詞在上面滾動。

有人在跟唱。唱歌的人是王振海,小臂纏着繃帶,繃帶上滲出的血跡顏色鮮豔,是新添的傷。他唱的歌從頭到尾沒在調上,對于聽到這歌聲的人,實在是一種折磨,一種殘忍。

其餘的人,就圍在八仙桌旁,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打牌的打牌。看店的領着高岡幾個穿梭在人群中,所過之處人群如江畔的潮水般散開,目光似有似無,聚集在他們身上。

高岡一直在用餘光觀察四周,這裏面,沒有女人。目光一轉,轉向鏡面球下面的王振海,他坐在沙發的一端,腳邊蜷縮着一個纖細的身影,只是光線不好,半個身子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相貌。

王振海一邊唱歌,一邊從桌上拈起一顆草莓,放指尖揉捏,然後遞到地上那人的唇邊,過了一會,他收回手,捏碎草莓,汁液濺了滿指。他并不在意被無視,甩一甩手,扯過一張紙巾揩淨。

一曲唱完,那看店的才小跑過去,喊了聲“海哥”,聲音不大,剛好夠高岡聽見。王振海擡眼看了看,終于站起來,走到高岡面前,将他上下打量,同時又看一眼金絲兒手裏的黑箱子。

王振海講:“聽說有人想和我做生意?”

“沒錯。”高岡接過金絲兒手裏的箱子,手一掃,清空了離他最近的八仙桌,桌上的碗碟碎了一地。他笑笑說:“渝中CBD,有我一家夜總會。新開的,表面生意也做,地下交易也涉及。這裏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振海看着箱子裏大把的紅色鈔票,并無動作。他問:“為什麽找我?”

“都知道袍哥人家從不拉稀擺帶。和你們合作,我也舒坦不是?”高岡笑。

喲?王振海眉毛一挑,這人竟還知道袍哥,有點意思。

在道上混的,都知道他王振海,這并不奇怪。只不過近來上面一直查得嚴,好幾個做事不大幹淨的組織紛紛落網。

當年從磁器口公口離開後,有個叫範三的人給他打電話,要和他一起賺大錢。那範三是王振海在北京認識的兄弟,喜歡聽王振海講故事,最後還拿“袍哥”作代號。前不久範三被抓,愣是閉緊了嘴巴,半點風聲也沒透露。

這也給王振海提了醒,這些天一直在轉移女人,以免被警方查到。

他為人謹慎,平時不愛拉幫結派出風頭,所以暫且安穩。只是錢難掙,雖然這些年靠着女人弄來了不少錢,但同時還得養着這麽大堆兄弟,那點錢根本不夠看。這些天生意更加不好,已經有些吃緊了。

王振海态度松了一點:“怎麽個合作法?”

高岡沒有直接回答,他講:“我夜總會裏的客戶,說不上是什麽大人物,但都還算有點閑錢,會來事兒,愛找樂子,出手也闊綽。有人陪酒,酒費有了,小費也有,最不濟也是四五百......比窩在這小小足療店,來錢快吧?”

王振海聽完,把裝滿現金的箱子朝高岡的方向推:“是比我們掙得多,但還不夠讓我跟你合作。”

高岡笑着搖頭:“別急着拒絕,聽我說完。我的客人喜歡新鮮,要是給他們一排土姑娘,告訴他們——喜歡誰就給誰砸錢,送花、送珠寶——你花錢,我改造,清純的性感的,什麽樣的都可以。照着自己的意願打造出一個獨屬于你的女人,還有什麽比這更有意思的呢?”

王振海心一動,別說高岡的客人,就是他,也有點想參與。

“我知道,海哥這裏的渠道多,手段也厲害。我出錢出場地,你呢,就出女人。咱倆分工合作,你六我四,怎麽樣,考慮一下?”

王振海确實心動了,要真如高岡所說,那他能接觸到的客人和在足療店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語。這些嫖客一晚上才給多少錢?撐死了幾百上千。而要是去了夜總會,那些揮金如土的有錢人,一晚上砸個十萬八萬也是不少有的。

發達了啊!

王振海按捺住情緒問:“要幾個人?”

高岡講:“我要所有人。”

所有?王振海發笑:“那恐怕是不行的了。”

“海哥,這麽大筆生意,你不做?”高岡用手指來回按點着眉骨,眼風透過指縫落在王振海臉上。

“誤會了,誤會。你也知道,最近外頭風聲緊,不得不收斂。新近到的‘貨’,基本不留,該賣給別人的都賣了,不該賣的也賣了。我這裏,撐死了也就給你三四個。這些女人都不是自願來的,”王振海笑了笑,“風險太大,放手裏就是燙手山芋,接不住。”

站在高岡身後的小章心猛地一沉。賣了?這下糟了,要真是賣給別人,中間不知經過多少次轉手,先不說能不能救出來,光是找不找得到,都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小章在後面幹着急,他看向金絲兒,後者竟出奇淡定,好像一點也不擔心。

高岡看了看王振海,說:“那就把她們都買回來。”

王振海哈哈大笑:“買回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讓我買回來,想買就能買麽?”

“我出三倍的價格,三倍不夠就五倍,五倍不夠就十倍。以前花三萬買一個老婆,現在就能得到三十萬的收益。你要是他們,你答不答應?”

王振海不說話了。

高岡偏過頭,探身看了看王振海身後:“沙發上那個是新來的吧?瞧着挺倔的。”

聽他說話,似乎很有底氣的樣子,王振海沒講話,只把一雙眼盯着他。

高岡挑眉一笑,繞過王振海走了去,近到沙發前停下,半探着身子,暗暗舒了一口氣。果然是葉湑,被反綁着手腳,屈身倒在地上。

她因垂着頭,滿眼都是他那雙黑色皮鞋。簇新簇新的,鞋面上一條折痕也看不見。

高岡蹲下來,腳邊的黑影漸漸膨脹,不住往下沉,顏色似乎也在加深,黑影籠罩了她。她能感受到頭頂上黑影的重量,像還帶着溫度。

他用食指關節輕碰葉湑的額角,她受過傷,被高岡一動,輕輕嘶聲。高岡替她将散落的一绺頭發撩開,人被打過,臉上全是汗,還有些擦傷和淤青。衣服有血,卻不是她的。

高岡笑起來,麻利地給她松綁,一邊轉頭沖王振海大聲道:“這個好,合我意。”

話音一落,他湊近了去,從手腕上取下手表,放到她面前:“跟了我,這個就是你的了。”葉湑望向他,眼底一片清明。他知道,她猜得透他的打算。

他換了個語氣,帶了點誘惑:“值二十萬。”王振海在他身後不遠,他說的話,王振海能聽見。

葉湑仍是無動于衷。

“不喜歡沒關系,”高岡繼續道,“你要什麽,有什麽。”

葉湑終于動了動,高岡放低聲氣問:“能動麽?”葉湑沒有回答,他托住她的脖子,就勢抱起來。她蜷在他懷裏,像布偶般又軟又輕,讓他微微有些吃驚。

高岡把嘴唇貼着她的耳朵,幾乎是悄悄話一樣道了句:“對不住了。”離得這麽近,他甚至能看到她臉側豎起的小絨毛。

“這錢不是白出,花三十萬買回來一個女人,我就要她給我帶來加倍的回報。”高岡接着之前的話題,補充了一句。

王振海用目光打量高岡,像要把這人看明、看清、看透。他這個人,精确打擊,刀刀致命。只要有利可圖,那些被賣的女人別說是轉手十次,就是轉一百次,總有人能把她們給找回來。

“好,我答應你。”王振海道。

高岡笑起來,彩色光束打在他臉上,眉眼之下、鼻梁旁側投出陰影,他開玩笑問:“這個時候,你就不怕了?”他說話時,滾動的喉結擦着葉湑的發頂,弄得她怪癢的。

王振海講:“只要有錢賺,有大錢賺,殺人我都敢!”

高岡環住葉湑,提腿壓在沙發邊,放她上去。然後轉身沖王振海鼓掌:“爽快,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說完頓了頓,問:“姑娘們在哪兒呢?全帶過來,我先看看品相。”

王振海自然同意,有人起身,直往上面走。見高岡一直盯着看,王振海解釋:人都在隔壁旅館,那裏面生意好做。賺到的錢,給旅館老板分成。

高岡了然,原來是蛇鼠一窩,狼狽為奸。等着吧,一個也跑不掉。

幾個女孩很快被帶下來,穿的不多,有打扮過。無一例外——皮膚差、眼睛空洞無神,周身充斥着劣質的香水氣味;即便濃妝豔抹,也擋不住滿臉的憔悴還有倦色。

“你真是會糟蹋人,”高岡沖王振海道,又給小章遞眼色,“這幾個從今天開始別接客了,我帶回去養一養。”

“這還沒合作呢,就不讓我掙錢了,不好吧?”王振海講。他的人牢牢守在木梯口,不讓人進,也不準人出。

“這一箱的錢我留下,都給你。”

王振海眼神落到那箱子上,心裏滿意,沖手下人打了個手勢。小章松一口氣,走到高岡面前,作勢要攙起葉湑。王振海突然出聲:“其他幾個可以,但她不行。”

高岡下意識看向王振海,眼底意味不明。

“她願意跟着你,我沒意見,可不代表她就能離開。”王振海說,“最多替你留着,保證不動她。”

高岡俯下身,湊近葉湑,輕輕晃了晃她,低聲問:“你惹到他了?”

葉湑的呼吸變重,熱息噴在他領口處。高岡的目光從她的下巴尖轉向王振海的手臂,那裏纏着新的白繃帶。他垂眸看她,而後給小章示意,讓他先帶別的人走。

高岡道:“那行,今晚我留在這兒,總可以吧?”

“随意。”

“還有被你賣掉的,你讓人去找,找到了聯系我,越快越好。管錢的,”高岡指指金絲兒,“問他要。”

等小章帶人上去後,高岡半開玩笑說:“海哥啊,你手下幹事的人能行麽,別十天半個月也找不到吧,我還等着開業呢。”他用小指掃着葉湑額前的頭發,輕輕地笑。

王振海眼神中透出一絲不滿。生意場中利益至上,既不可遮遮掩掩,也不能把底牌全部亮出。凡事都得留一手,雖說不一定就能有後路,可以全身而退,但至少不會讓對方覺得他太好控制,以至于在未來的合作中把他給輕視。

這一回,除了葉湑,他算是把所有底牌都亮出來了,這高岡非得寸進尺。他講道:“你放心,我賣也是賣給別的夜總會,一去準能找到。”

王振海給高岡辟了一間屋子,條件好,大床,還自帶獨衛。

金絲兒被安排在另一頭的房間,與他們隔了一整條走廊。對葉湑的事,他什麽也沒問,他相信高隊心裏有數。

高岡帶着葉湑進了屋,一鎖上門,就問她:“腳怎麽了?”他剛才就注意到了,葉湑一直用手捂着右腳踝,不時揉捏。

“我以為你要問我是怎麽被抓進來的。”葉湑笑笑說。

她話音剛落,高岡起身進到衛生間,拿毛巾浸了冷水,擰幹後出來,給她敷在腳踝上。估計是來時摔着了,崴了腳。

葉湑臉上有擦傷,身上有淤青,衣服也都染着血。在外面燈光黯,現在到了屋內,他才看清。還好,不算太嚴重。

他問:“疼?”

葉湑搖搖頭,再疼也比不上給王振海來的那一下子。她那一刀,怕是要給他留下一個好不了的疤了。

高岡點點頭,坐到葉湑對面,她其實傷得不重,剛才在外面看着虛弱,有她故意僞裝的成分在。

“為什麽來這裏?”

葉湑自己按摩着小腿,看了看他,也不隐瞞,将李老坎與王振海多年前的恩怨和盤托出。

高岡問:“所以你懷疑李老坎的死和這個王振海有關?”

“有那麽點兒,不全是這個原因。”

門外傳來篤篤聲,高岡拉過被子蓋住她,兩指扯松領口,又解出半條皮帶,這才去開門。門外是大毛,替他們送吃的來。都是些水果、小菜,小菜鹵香味兒重,把水果特有的果香都給蓋了過去。

大毛耐不住好奇,借着門縫悄悄往裏瞧,高岡右邁一步,接過大毛送來的吃食,沖他笑了笑。大毛打了個激靈,面上尴尬,識趣地關上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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