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僞裝

她把手掐在王振海小臂上,挑釁地盯着他的眼睛:“我。”

王振海眼皮往下一壓,眉心肉結,他與葉湑對視,兩個人誰也不退縮。

時間在緩慢流逝,一滴血“啪”的落到地上,緊接着,紅色的黏液越來越多,滴滴答答掉下來,與地上的灰塵混在一起。血線蜿蜒在王振海的手腕上,像猙獰的猩紅河脈。

葉湑的衣服裏兜藏着軟刀片,她硬是憋着一口氣,把刀片狠狠紮進了王振海手臂內側。

他出聲,話裏聽不出情緒:“是誰把這女人帶進來的?”

無人應答,大毛牙齒打顫,兩腿一軟,勉強站住腳。

王振海迅速将手上挪,虎口相合,拇指頂在她下颌骨處。他湊近了說道:“你挺狂啊。”

葉湑只把一雙眼睛觑着他,并不答話。

“好,好。”王振海松開葉湑,不待她換氣,立馬摁住頭,将她狠狠掼在地上......他抓着她頭發,一把将她提起。

葉湑額頭青紫,兩側的臉頰擦破了皮。衣服沾滿血污,有她的,但大多是王振海的。她被迫用手臂壓在胸前,頭仰起來,疼得吸氣。

王振海再次把她掼在地上,松了手,站直身子,手掌壓着傷口,神情滿是嫌棄。

髒,真他媽髒。

出了這種事,門口的人早已不管不顧,一個個擠進來,卻又不敢上前,只擋住外面的光線。他們的目光多數聚焦在葉湑身上,王振海捂着傷口,大步向外走。

一邊破口大罵:“看看看,看什麽看!都給老子出去!”

門外的人對于沒能看到王振海與葉湑之間更為激烈的沖突,略有些遺憾。這群人,本就什麽也不怕,就盼着幹一票大的,來點刺激。要是沒有,也不強求,只是無趣一點罷了。

這日子過的,一天天無聊得緊。唯一還算樂趣的樂趣,大概也就是女人的床随便上。不曉得今晚這個女的,什麽時候才能輪到他們。王振海沒發話,誰也不敢動。

這麽嘆着,衆人漸漸地散了。

鐵門重重關上,門內門外重新歸于平靜。

王振海在外面叫來大毛,問:“小子呢?”

“還是老樣子,愛給人做飯,而且最近越來越挑食了。”

王振海嗯了一聲:“由他去,別餓瘦了就行。”想了想,他又道:“把這女人關下面去,告訴兄弟們,先不要動她。”

大毛應聲,這就找人行動。

***

初春的晚上,山城行人如織。一輛三輪車偏離車道,搖搖晃晃地沖向人行道,在路人中間激起一道劇烈的水花,驚呼、咒罵如潮水般湧來。

三輪車主人急忙剎住車,從車上下來,彎腰打量,所幸車沒事,路上也沒人受傷。他轉過身來,門外一片繁華。馬路上各色車輛來來往往,明黃色的出租車開得飛快,只給他留下一道醒目的黃色殘影。

馬路對面是一棟寫字樓,格子間裏的人還在加班,重複着單調的工作,沒有盡頭。大樓,燈火通明。同樣忙碌、沒有休息的,除了苦逼的加班族,還得添一個公安局。

劉楚江是老煙槍了,從警十多年,遇上棘手的案子時,遲遲破不了,人就焦慮,壓力大,臉色也差。這時候,就得抽煙,緩解情緒;而且做這一行,熬夜是常事,抽煙就還有一個好處,提神,不讓自個兒困覺。

他嘴上叼着煙,火光猩紅,忽明忽暗;眼睛對着兩張打印紙複件,一張是兇手壓在死者腦花下的文字,一張是兇手發給葉湑的那份郵件。

煙灰落到紙上,劉楚江一甩手,将它們撣下。

從語氣、風格看,很像;寫信的心理,也很像。似乎很想被人關注,而且相當享受犯罪的快感。從措詞上看,兇手應當是個有點文化的人,至少讀過書。再一個就是,兇手在給葉湑發郵件時就已經想好了要下手的對象。

只可惜,兇手很謹慎,沒有透露字跡,也沒有留下指紋。對于警方來說,找不出更多的信息。

獲悉李老坎遇害當天的行動路線後,劉楚江曾讓人調出監控:李老坎先是從磁器口出來,沒離開,蹲在江邊抽煙。他一直看着矗立在河裏的幾根水泥柱子,鋼筋從截面鑽出來,像掙紮的毒蛇,還泛着銅鏽。

等到煙屁股滾了一地,李老坎終于起身,坐公交離開。這時候,天已落黑,監控沿着公交車的線路一路查過去,李老坎在解放碑附近下了車。

這邊地形複雜,李老坎最後一次出現在監控裏,是在同屋的瘸子做夢夢到的那條坡坎的路口。

從那碗血腦花來看,兇手的處理手法非常專業,李老坎的大腦被完完整整地取下,沒有受到半分損傷。手法專業、反偵察意識強、文化程度不低......

“劉隊!劉隊!”

外面有人叫他,語氣急切。

劉楚江眉頭糾結起來——這幫小子,一天到晚咋咋呼呼,沒一個穩重的。

一張年輕警官的臉出現在門口,他喘着氣:“我們查了附近一帶的大小飯店,只在燒烤店後面發現有死者的血跡,其餘的都沒問題。”

“全都查過了?确定沒有遺漏?”

“全查了,”年輕警官篤定道,“劉隊,要擴大搜查範圍嗎?”

“不對,不對。”劉楚江緩慢地搖頭,擡眼看向年輕警察,然後轉身抄起桌上的打印紙複件。他伸出五指,捏住紙張,放開;又捏住,又放開。

為什麽紙上只有燒烤店店主的指紋?為什麽附近監控都沒拍到可疑人員?

劉楚江盯着年輕警察看了許久:“如果,我是說如果——兇手就是燒烤店店主呢?”

如果兇手就是燒烤店店主,那麽就能娴熟地處理死者屍體,取人腦自然得心應手,在燒烤店後廚分屍的動靜也不會引人注意;然後再自導自演一出好戲,裝作目擊者,明目張膽地把指紋留在紙上;最後找個再好不過的借口,把店一關,沒招來半點懷疑,拍拍屁股走了個幹淨......

這麽一想,一切都說得通。

“我記得燒烤店有個員工?上回和他老板一起來做過筆錄。”劉楚江向年輕警察問道。

“是,現在在南岸區,在他親戚家歇息。”

“把他找來,越快越好!”

年輕警察點頭說好,要走時又被劉楚江叫住:“高岡那邊怎麽樣,咱們的人跟着去了吧?”

“他等的人一來,立刻就出發了。劉隊放心,蹲點的兄弟一直在附近守着。”

“那就好。”劉楚江點點頭。

***

小章正開着百萬級的豪車,穿考究的阿瑪尼西裝,腳踩一雙專櫃買不到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朝着渝中區北部一條拆遷區老街的方向,奔馳在路上。

他今晚扮演的是夜總會老板......的司機。

“夜總會老板”高岡坐在後排,梳着大背頭,翹着二郎腿,手上戴着七八只戒指,賊閃!賊亮!賊有模有樣!可惜了不去做演員。

至于坐在自己旁邊的,副駕駛上的那位兄弟......小章用餘光瞥了一眼,這大兄弟話不多,從見面到現在只跟他講了三句話不到。整個人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場,一個眼神甩過來,跟冰錐似的。

這兄弟外號叫金絲兒,眼神不大好,戴一副厚厚的細框眼鏡,渾身上下寫滿了“斯文敗類”四個大字。金絲兒是高岡的徒弟,得知高岡在山城發現範三同夥以後,受上面委派,過來打下手。

為什麽是他呢?一來他師父在這兒,二來嘛,對于高岡提出的假扮夜總會老板的要求,只有他能滿足。這裏就又要問一個為什麽,為什麽呢?

因為他有錢嘛。

這哥們兒妥妥一個富二代,富得流油、富得不要不要的。他們這一身的行頭,就都是金絲兒給弄的。

小章看着前方路況,掃一眼金絲兒,實在忍不住好奇,問他:“兄弟,你屋頭做什麽的啊?”

金絲兒一聲不吭,連個眼神回應都沒有。

小章自讨沒趣,卻也沒打退堂鼓,他道:“你屋頭都這麽有錢了,你咋子還來做警察咹?做警察好累哦,工資又不高。”

他就随口那麽一問,也沒打算聽到金絲兒的答案。這家夥,擺一副臭臉,半天都蹦不出一個屁。小章扭頭看看後視鏡,一邊注意路況,打算在這裏轉個彎。

“為了正義。”

小章以為聽錯了,趕緊扭頭先看了看後排——“夜總會老板”高岡抱着胸,雙眼緊閉,眉心微微蹙起,隐隐帶一絲憂慮之色。

意識到不是高岡說的話以後,小章終于看向了金絲兒。後者正襟危坐,頭仰得高高,鼻孔張得大大,嘴唇閉得緊緊,表情嚴肅而又神聖。

“好好開車,傻笑什麽。”高岡睜眼,推了推小章的後腦勺。

小章回神,憨憨一笑,沒了“暴發戶”氣質:“沒笑啥,就高興。”

高岡不理會他,扭頭看向窗外,滿腦子都是葉湑。

車很快開到目的地,從監控上看,王振海的人就是在這前面停的車。他們沒打算把車開進裏邊,準備停在街口,徒步上去。

沿路的房子多打上了封條,或是寫了鮮紅淋漓的“拆”字。越往裏走,越冷清。冰涼的夜色中透出暖黃的光,一家足療店出現在三人的視野,孤零零,沒有半分旖旎。

小章走在最前面,高岡在中間,金絲兒墊後,手裏提着一只黑箱子。小章止不住拿眼睛去瞧。

走近了,才看到隔壁還有家旅店。生意不大好,前臺黑漆漆一片,老板大概是睡覺去了。至于這家足療店,裏面沒客人,只有一個看店的,趴在桌上打瞌睡。

規規矩矩的,一切如常。

要不是葉湑給的地址顯示确乎是這個方向,這條路也只這一家可疑的店鋪,而且附近還藏有蹲點的兄弟們,小章真就懷疑是他們來錯了地方。

高岡徑直走去,扯一扯那人的衣袖,将他叫醒。目光又落到他手臂上,隐約一個紋身。高岡不動聲色,在身後打了個手勢,示意小章和金絲兒做好準備。

看店的迷迷瞪瞪,擡起頭來,揉了揉眼:“幾位做足療嗎?”腦子似乎不大清醒。小章在後頭看着,總覺得這人,眼神之間頗為清明。

高岡把手插進褲兜,另只手搭在桌上,兩根手指頭輕輕敲打。

“不做足療,做生意。”

那人摸不着頭腦,臉上顯出迷茫的表情。

高岡一偏下巴,金絲兒立馬走上來,将那只黑箱子擺到桌上,微微啓開一條縫,露出一片紅來。但只一點點,就足夠那看店的直了眼。

“這可是一單大生意,叫你們老大親自過來談。”高岡話說得很慢,充滿了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從他那一張一合的嘴唇中,那人讀到的全是“金錢”二字,密密麻麻,叫人瘋狂。

尤其看他們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在這寂靜無人的夜晚,好似散發着比太陽還亮的金燦燦的光。

只不過......看店的臉色猶疑。

高岡講:“這箱子裏的錢,你拿去給你們老大過過目,不着急,慢慢數、慢慢驗。”

看店的尴尬一笑,忍住沒接箱子,留下一句“稍等”後,轉身跑到走廊上去,似乎要打一個電話。他踱着步,咽着口水,不時看看高岡三人。高岡确實不急,很有耐心地在等,沒多久,那人回來:

“這兩位是?”

高岡指指金絲兒:“管錢的。”又指指小章:“開車的。都是我自己的人。”

看店的擺了一個手勢,對他們講:“三位,跟我來。”

高岡扯出微笑,沖小章、金絲兒招手,跟上看店的往後面走去。

小章到底年輕,剛畢業,經驗不夠。走在這裏面,就他最好奇,已經克制着不左顧右盼了,一雙眼睛還是止不住想飄。這裏面沒什麽稀奇的,就是普普通通足療店的樣子,看起來并無特殊交易存在。

唯一奇了怪的,就只一間門上挂了粗實鐵鏈的屋子。

不止是小章,高岡和金絲兒也注意到這間屋子,三個人交換眼神,不動聲色。

看店的帶他們走到最裏頭,眼看着前面只剩一堵牆,無路可走了。前面那人忽然彎下身,手指探探地面,然後輕輕一勾,一塊木板就這樣被抽離出來,接着又是第二塊、第三塊......一連抽了五塊,小章探頭一看,不免吃驚。

地面露出一個大洞,一把木梯通向地下室空間,大小寬度容得下兩人并肩而行。

木梯鋪了紅色布毯,現在已經發灰;沒有扶手,人走上去搖搖晃晃。可以想見,若是沒有地毯,這梯子鐵定嘎吱嘎吱響。

下面并不安靜,嘈雜吵鬧的歌聲傳到耳朵,像是海浪,一波接一波。

看店的走在最後,他要把木板一塊塊安放到原位。高岡回頭看了一眼——難怪,那木板後面做了隔音的處理,地面上的人自然聽不見。

這一點上,這群人就比範三他們聰明得多。

最後一塊木板被安置好,與其它幾塊嚴絲合縫地擠在一起,外頭的光消失,地面下的聲音在這一刻驟然放大。

頂上吊舞美鏡面球,燈光打在上面,放射出萬道如碎鑽般的光芒。被揉碎的彩色燈光之下,一個斑斓、躁動、五光十色的世界倒映在他們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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