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

悠揚的樂聲似乎依舊在耳邊盤旋,白衣飄飄的身影似乎依舊在眼前晃動,可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都不見了蹤影。

那仿佛只是一個夢,一個漫長的夢,她剛剛從夢境裏醒來,一臉驚慌失措。若不是周圍的環境實在不是大司馬府,身邊站着的人是慕乾與赫連毓,慕微真會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哥哥。”慕微低低喊了一聲,慕乾驚喜的望着她:“微兒,你總算醒了。”

慕微望了一眼周圍,發現這帳篷裏邊陽光很是明媚,不似今日她與燕昊出來的那陣子,只是一點點淡淡的顏色,就如貝殼內壁那珍珠灰的虹光。燕昊,想到這裏,她心中猛的抽動了一下,說不出的心酸讓她喉嚨裏邊似乎有些苦澀。

“微兒,你怎麽了?”見慕微愣愣的望着帳篷裏邊,慕乾揚聲笑了起來:“是不是看着這地方很奇怪?這是你哥哥我的軍帳!”

赫連毓走上前一步,一雙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慕微:“慕小姐,你已經安全了,這是咱們大虞的軍隊裏邊,你不用再害怕了。”

“多謝太原王關照。”慕微站起身來,準備向赫連毓行禮,卻被他一把扶住:“慕小姐,何必多禮?我與你兄長情同手足,咱們自小便相識,将你看做是自己的……”赫連毓本來想說“把你看做自己的親妹妹”,可是忽然間又覺得說不出口。

瑩瑩如冰雪的肌膚,一雙眼睛盈盈如水,一張小嘴豔若流丹,這樣的慕微,讓他早就已經丢了一顆心,如何還能将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看待?若是這般說了出來,仿佛顯得格外虛僞。可赫連毓一轉臉,就見周圍幾個人都在看着自己,只能硬着頭皮說了一句:“我一直将你看成是我的妹妹,如何見面還要行這些虛禮?以後千萬別再如此這般了。”

慕乾瞧着赫連毓那忽然露出幾分尴尬神色的臉,心知肚明,将慕微拉到自己身邊道:“微兒,哥哥也早就和你說過幾次了,不必要這些虛禮,可你偏偏還是要這樣,現在軍帳裏就咱們三個人,又不是要做給旁人看。”

慕微笑着點了點頭:“我省得。”可是一瞄見赫連毓的目光,心中卻有幾分不大自在。以前赫連毓也曾是這般關注的看着她,她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當,可今日卻只覺得他目光灼灼,讓她有些想避開的感覺。

“那燕昊,對你沒怎麽樣罷?”慕乾打量了下慕微,見自家妹子好像比他出發前要清瘦些了,不由得擰緊了眉頭:“是不是他虐待了你?”

“沒有。”慕微搖了搖頭,将手藏在衣袖裏邊,上回陸凝香抽打她,這手上留下了兩條鞭痕,雖說燕昊給她用了黑玉斷續膏,可現在還依舊有兩條淺淺的痕跡,她不想讓慕乾瞧見誤會了燕昊。

“哥哥,你們沒有對燕昊怎麽罷?”忽然間想到了出城的時候燕昊的手下說的話,慕微的心提了起來:“你們沒有埋伏人馬在……”

“妹妹,你怎麽便将你兄長看成了這般卑鄙無恥之徒?”慕乾橫了慕微一眼:“我既然答應了燕昊,自然會信守諾言,再說你是我們慕家的明珠,如何敢拿你的性命開玩笑?我還怕燕昊出爾反爾呢,只是瞧着他倒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這才鬥膽相信了他一回。”

“只有你才覺得他是正人君子。”赫連毓在一旁嘀咕,心中暗自郁悶,燕昊那厮,絕不是什麽好人,竟然用手攬着慕微的腰,這一幕不住的在他眼前浮現着,似乎要刻到他心裏邊去,讓他一直耿耿于懷。

“我是監軍,誰敢攔我?快讓我進去!”外邊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伴着将士們的勸阻:“秦大人,太原王與慕将軍在裏邊有要事商議,你還是過會子再來吧。”

“過會子再來?黃花菜都涼了!”秦冕從鼻子裏邊哼了一聲,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好一陣疼痛,讓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朝看守軍帳的軍士喝了一聲:“快些讓開,咱家要進去瞧瞧!”

慕乾瞅了太原王一眼:“看來你手上的功夫有些退步,怎麽幾鞭子抽得這般輕巧,才過幾日他便出來蹦跶了?”

赫連毓斜望了那軍帳門口一眼,恨恨道:“若不是看在我皇兄的份上,我都想要一刀将他給了結了,不過瞧着他是我皇兄寵愛的內侍,這次又封了監軍,若是将他殺了,你也不好交差。”

那日早晨秦冕讓手下朝慕微射箭,他瞧着那白羽箭朝護城河那邊飛了過去,簡直是目呲欲裂,當時氣得熱血沖頂,拿了鞭子便将那秦冕從馬上抽到馬下,抽得他到處亂爬。可畢竟秦冕是皇上派來的監軍,他也不敢下重手,只将他的衣裳抽得稀爛,臉上背上全是一道道的鞭痕才罷了手。

“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慕乾朝赫連毓點了點頭,咧嘴一笑:“聽說秦大人這幾日每天拿了鏡子對着照,一個勁的唉聲嘆氣,天天在和身邊的小內侍抱怨,說這裏沒有好的祛疤痕的藥膏,他想趕回京城去問皇上讨要那靈丹妙藥哪。”

“這難道不是好事?”赫連毓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揚聲朝軍帳外邊喊了一聲:“既然秦大人這般關心軍中大事,就讓他進來好了。”

簾幕一掀,秦冕走了進來,慕微往他那邊瞟了一眼,發現他臉上有幾條縱橫交錯的鞭痕,就像棋盤格子一般,瞧着委實好笑。就見那秦冕朝赫連毓行了一個禮,尖聲尖氣道:“太原王安好。”

赫連毓板着臉望向秦冕,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秦大人,你在外邊吵什麽?我與慕将軍正在商量要事,偏生被你打擾了。”

“太原王,下官、下官……”秦冕有幾分膽怯,望了望赫連毓那冷冰冰的一張臉,轉而望向慕乾,似乎要哭出來一般:“慕将軍,你與太原王交好,替下官求幾句情罷。”他身上摸了摸臉,忍不住“嗳喲嗳喲”的喊了起來:“這傷,着實痛!軍裏的大夫全是從蠻夷之地來的一般,下手狠,可那些藥又不見效!”

“那秦大人究竟準備怎麽做?”慕乾朝秦冕溫和的笑了笑:“能幫得上忙的,我自然要幫幫秦大人才是。”

秦冕感激得眼圈兒都紅了,根本沒有去想慕乾也是一盞不省油的燈,朝慕乾彎了彎腰,秦冕細聲細氣道:“慕将軍,聽說太原王要送慕小姐回京,我也想跟着一道回京去,也好讓央了皇上派個太醫給我瞧瞧。”

“這可怎麽行!”慕乾慌忙擺手道:“秦大人,你可是皇上派下來的監軍,你走了我可怎麽辦?那我還與誰去商量軍隊裏的事情去?”

秦冕望着慕乾那一本正經的模樣,氣得快說不出話來,他什麽時候和自己商量過軍隊裏的大事?什麽都是盡量的瞞着自己,有時候手下知道的事情,自己還不一定知道,所以他這才削尖腦袋每日都往慕乾軍帳這邊來,還要屢屢遭受慕乾的算計!

“秦大人,你這就不對了。”赫連毓板着的臉更像蒙了一層冰霜一般:“皇上委以重任,你又如何能因着臉上的鞭痕便想着要回京城?現在你在大軍裏做監軍,大戰在即,你這皇上的親信卻跑了,讓軍中将士如何想?這萬萬不行!莫說是你請慕将軍來與我說,便是請了慕大司馬來說,我也是不會帶你回京城的!”

秦冕聽着這兩人說得熱鬧,頓時醒悟過來,大約是自己在床上躺了幾日,竟然腦子也變得糊塗起來了,誰不知道太原王與這慕乾自小便是玩在一處的,他們兩人這是坑壑一氣,變着法子在捉弄自己呢。

恨恨的看了笑得像一只狐貍般的慕乾,秦冕氣哼哼道:“慕将軍,咱家剛剛來的時候,本想着是皇上委以重任,所以不敢怠慢,方才與你有些龉龌,但後來咱家都是一路好言好語,何曾得罪過你?你為何要次次以捉弄咱家為樂?”

“哎呀呀,秦大人,你說這話就太讓我傷心了。”慕乾苦着一張臉,萬分委屈的望着秦冕:“我可是在處處為秦大人着想哪!秦大人乃是內侍出身,我怕将士們不服氣,這才想盡辦法替秦大人分擔些。”他摸了摸腰間挂着的那把寶劍,嘆了一口氣:“秦大人若還是在惦記這個,那慕乾現在就還給秦大人罷。”

秦冕瞧着慕乾的手放在腰間,似乎真有要還給他的意思,不免有幾分驚喜:“果真要歸還給我?”

慕乾點了點頭:“我看秦大人這般委屈,自然是想要歸還給你的,可這軍中多能人異士,軍士們中間也不乏有江湖大盜起底的,若他們見着好東西生了心思,秦大人究竟能不能保得住皇上這把寶劍,我可不敢保證。”

赫連毓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秦冕,我看你最好還是乖乖的自去歇着好,免得除了臉上的鞭痕,又要添幾道新傷。”

慕乾與赫連毓,兩人一唱一和,只将秦冕氣得七竅冒煙。赫連毓是皇上的弟弟,他得罪不起,可站在慕乾面前,他也覺自己矮了一頭,恨恨的盯了慕乾一眼,秦冕憤然道:“那還請慕将軍派人去城裏幫我請個好些的大夫來。”

“秦大人不是自己帶了手下?”慕乾驚訝的望了秦冕一眼,旋即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來:“哦,秦大人是在說他們沒有出入的腰牌?這有何難?快些讓人到我這裏來拿,可別耽誤了秦大人的事情!”他笑着朝秦冕點了點頭:“秦大人,這等小事何須你自己過來?随便派個人來與我說一句便是了,秦大人在我軍中,我自然要無微不至的照顧好秦大人才是!”

這話說得實在好聽,可秦冕不僅感覺不到慕乾的熱絡,反而覺得心中插了一把刀子一般,他雖然難受,可卻還是要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只是淡淡的應了一句:“那咱家先謝過慕将軍了,到時候我派人來取腰牌。”

一跛一跛的,秦冕慢慢的挪出了軍帳,那簾幕剛剛被放下來,還在不住的搖晃,裏邊便傳來了赫連毓與慕乾的大笑聲。秦冕背對着軍帳站着,全身都在發抖,這慕乾也實在太可恨了,竟然拿了自己當猴兒耍!

“大人,咱們回去?”秦冕貼身的小內侍可憐兮兮的站在那裏,瞧着秦冕臉上的肉不住的在抽動,那幾條疤痕看上去更猙獰了,心中便有幾分害怕。秦大人被太原王狠狠的抽了一頓,實在沒地方出氣,每日裏對他們非打即罵,他們都有幾日暢快日子好過。

“回去。”出乎小內侍的意料之外,秦冕竟然沒有說什麽別的話,背着手便往前邊走了去,小內侍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就聽着前邊的秦冕落了一句話,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那慕乾的妹妹生得着實美貌……”

小內侍心中不由得一緊,秦大人為何會說起慕将軍的妹妹來?他和自己一眼都是個閹人,難道還有那種想法不成?偷偷轉頭望了望軍帳,小內侍不由得替那位慕小姐擔憂起來,秦大人準又是在算計什麽了,但願這位慕小姐要一切安好才是。

慕乾與赫連毓将秦冕嘲笑了個夠以後,這才轉臉望向慕微:“微兒,現在你總算是平安回來了,你馬上跟着太原王返京罷。”

“哥哥,我能不能再在這裏留幾日?”慕微望着慕乾,眼中有着懇求:“我想要留下來照顧哥哥。”她有幾分心虛,其實她想留在這裏,只是因為與他隔得很近,閉閉眼睛,似乎便能感受到他的氣息,看到他的容顏。

“微兒,快莫要說玩笑話了。”慕乾沒有像以前那般對她千依百順,只是收斂了笑容:“你要知道,軍營裏沒有女子,你怎麽能在這裏呆着?再說了,我已經派人回京城送信去了,想必母親已在家中望眼欲穿等你回去了。”

提到母親,慕微心中也是一驚,她怎麽能如此不孝,為了一個才認識不久的燕昊,便将母親忘在腦後?自己被燕昊抓走,母親肯定很是着急,自己是該快些回去好讓她放心了。

“哥哥,我馬上就走。”朝燕昊點了點頭:“我也想母親了。”這句話說出口,慕微只覺得臉紅,她發現自己仿佛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了,或許是這一次被劫,讓她的人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她再也不是原來那個單純的慕家二小姐了。

她有了自己的心事,但那些心事只能被深深掩藏在心中最深的角落,不能被任何人知曉,在風清月白的夜晚,她會将記憶的匣子打開,讓這一段往事從那匣子裏飄出來,讓她聞到一陣幽幽的清香,那是一段陽光裏曬幹的回憶。

“好,我們馬上走。”赫連毓很是開心,一雙眼睛望着慕微,臉上露出笑容來:“慕乾,你放心,有我照顧着,路上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我自然放心。”慕乾重重的捶了赫連毓一拳頭:“你若是膽敢讓我妹妹掉了一根頭發,我也會沖到你那太原王府去興師問罪!”

“你以為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嗎?”赫連毓哼了一聲,朝軍帳外邊吩咐了一聲:“快些将馬車準備好,我馬上要回上京。”

不多時,慕微便在回京的路上,身邊坐着赫連毓。

馬車裏的氣氛很是沉悶,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慕微靜靜的端坐在那裏,脊背挺得筆直,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來,就如廟裏那種泥金木偶一般,散發着淡淡的光彩,卻沒有一點點喜怒哀樂。

赫連毓悄悄攤開自己的手,掌心裏濕漉漉的一片,這是第一次他與慕微單獨相處,狂喜之外他激動得快說不出話來,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身邊的慕微。

“慕小姐。”赫連毓遲疑着開口道:“你是不是有些怨恨我?”

正沉浸在沉思裏的慕微被赫連毓的話驚醒過來,她轉過臉來看了赫連毓一眼,見他一臉歉意,有些不解:“太原王,我為何要怨恨你?”

“你分明已經留下線索向我示警,可我卻沒有看得出來,讓燕昊那厮将你擄去了南燕。”赫連毓一回想青州城門口的失之交臂便覺得有些郁悶,他伸手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錦囊,扯開五彩絲線的繩結,從裏邊弄出了一個小紙包,将紙包打開,上邊躺着幾個玉白色的指甲殼子:“你将這指甲殼子扔在了地上,可我卻……”

他的眼睛盯着那幾個指甲殼子不放,心中充滿了懊悔。那幾個指甲殼子,躺在紙上随着馬車的滾動不住的在搖晃,就如小舟在浪潮中起伏,又如蓮花花瓣被風吹得不住的搖曳着身子,一點點的刺痛着他的心。

若那時候自己早些注意到這些指甲殼子,恐怕慕微早已被他救下,也不會那麽多苦了。他将指甲殼子細心的包了起來,望着慕微的眼睛,真誠的說道:“慕小姐,我一路追過來都沒能将你救回來,是我對不住你。”

慕微瞧見赫連毓将自己的幾個指甲殼子收了起來,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她又想起了燕昊來,他也是這樣寶貝一般将那幾個指甲殼子給收了起來,也是貼身放在胸口處,這兩人的舉動,真是有些相似之處。

“太原王,你已經盡力了,慕微如何再能怪你?”慕微将臉轉了過去,不敢再看赫連毓,他那一雙眼睛實在是太專注了,盯着她瞧的時候便如幽幽的深潭,似乎要把她整個人都卷進那深不可測的潭水中去。

“慕小姐,你真不怪我?”赫連毓的語氣裏多了幾分歡愉,但見着慕微的眼睛望着另外一邊,心中又有幾分惆悵,或許她只是口裏說說,心中卻是在怨恨自己的?

掀開馬車側面的軟簾,朝外邊望了望,遠處有一線延綿的城牆,慕微心中不由得歡喜了幾分,走了大半日,總算看見一座城池了。“太原王,能不能在前邊城裏再買一輛馬車?”

赫連毓正在看慕微的背影,猛的聽到慕微這般請求,不由得一愣:“慕小姐,為何要再買一輛馬車?咱們兩人共乘一輛便足夠了。”

慕微沒敢回頭,心中好一陣別扭,她從小到大,只在小時候與自己的父親兄長共乘過馬車,從上個月起,她的生活便發生了改變,她與燕昊共騎過一匹馬、共乘過一輛馬車,還共住過一間屋子!

雖然說現在已經不是第一次與男子共乘一輛馬車,可慕微還是有說不出的難受,總覺得如芒在背一般,雖然她沒有回頭,但她心裏知道,赫連毓肯定在看她,這讓她覺得很尴尬。以前她對于赫連毓并沒有這般排斥,但這一次她忽然有了強烈的排斥感,莫非是因為燕昊的原因?

一想到燕昊,耳邊仿佛響起了幽幽的埙樂,悠長,凄涼,一點點的将她的心纏住,慢慢的成了一個厚實的繭子,她被困在裏邊,無論如何也沖不出來。眼裏似乎濕潤了,她極力咬着嘴唇,阻止自己落淚的沖動,燕昊,燕昊,才離開這麽一陣子,我怎麽就如此想你了?

“慕小姐,到底怎麽了?”赫連毓心裏有些懸在空中,仿佛不能落底一般,慕微這樣說,是不是在拒絕自己?好不容易才有個與她共乘的機會,可沒想到卻被她拒絕了。

她那纖細的背影,黑鴉鴉的青絲下露出了一段白皙柔軟的脖子,就如凝脂一般吸引着他的目光,赫連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極力壓制住自己的惆悵,低聲說道:“我向你兄長保證過一路上要照顧好你,若是你不在我身邊,”赫連毓停頓了下,這才緩緩開口道:“我不放心。”

慕微的身子一僵,這溫柔的口氣讓她回想到了以前的時光,那年的冬日,他站在雪地裏頭,手裏捧着數支寒梅,眼神溫柔的望着她:“我知道慕小姐最喜這種朱砂梅,特地去昭陽宮那邊尋了幾支過來給慕小姐插瓶。”

他說話的聲音永遠是那般柔軟,眼神永遠是那般清澈明亮,嘴唇邊永遠有如冬日暖陽般和煦的微笑,每次與他交談,便有如坐春風之感。但今日,她卻只覺得不适應,很希望赫連毓不要這般對自己,他的聲音越是溫柔,便讓她愈發的難受,如坐針氈。

“太原王,若咱們兩人共乘一輛馬車回去,旁人會怎麽看我?太原王又将慕微的閨譽置于何地?”慕微輕輕吸了一口氣,轉過臉來,一雙明眸如水,潋滟生波,就如那溫潤的玉石映着陽光,有淡淡的煙霭一般。

“我……”赫連毓心中懊悔,瞧着慕微那似乎委屈萬分的眼神,不由得有幾分慌亂:“慕小姐,是我唐突了,沒有想得周全,你放心,到了前邊城池,我自然就會去替你買輛馬車,買幾個丫鬟同車服侍你。”

慕微低下頭去,小聲說了一句:“多謝太原王。”

“你別總是這般喊我。”太原王這三個字,就如一把刀子般深深的刺痛了赫連毓的心,什麽時候慕微與自己這般生分了?小時候她跟着慕坤喊自己“毓哥哥”,慢慢的便成了“赫連毓”,現在卻喊他“太原王”,生疏得就如一個路人。

陽光從軟簾那邊漏了進來,将車廂照得一片明亮,慕微能清楚的看到赫連毓那緊緊閉着的嘴唇,眼睛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神色。

☆、忽聞噩耗

? 以她多年以來對赫連毓的認識,慕微知道,他生氣了。

她沉默着坐在那裏,沒有說話,事實上,她也無話可說,微風輕輕吹拂着側面的軟簾,将那簾子掀了起來,一陣清新的空氣夾雜着路邊野花的香味撲面而來,明晃晃的日影裏飛舞着幾片花瓣,淡淡的粉色,落在他們面前的地上。

“慕小姐。”赫連毓瞧着那淺淺的粉色,就如慕微那張粉嫩的臉孔一般,對她的怨氣忽然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伸出手去想去握住慕微的手,可在半路上又停了下來,只是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們何時這般生分了?”

他的聲音不似往日那般歡快,有幾分感傷,慕微擡起臉來看了赫連毓一眼,沒有說話,可随即,她的手便被赫連毓握住,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歡快:“慕微,你是不是覺得我喊你慕小姐生氣了?肯定是這個原因,對不對?”

他的眼神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執着,牢牢的盯着她,似乎不願意放過她一絲一毫,只是這樣深深地額盯着她:“以後,咱們直呼對方的名字,好不好?”

那是一張英俊的面孔,帶着發自心底的微笑,洋溢在嘴唇邊,燦爛而動人,慕微有幾分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太原王,你貴為皇上的弟弟,是我大虞最尊貴的王爺,慕微如何能直呼你的名字?若被有心的人聽見,還會趁機指責我父母管教不力,就連最尋常的禮數都不知道呢。”慕微用了幾分力氣掙脫了赫連毓的手掌:“太原王,慕微不管你喊我什麽,但我卻只能喊你太原王,不敢有半分僭越。”

喊赫連毓的封號,與喊他的名字,實在是兩種感覺,就如自己喊燕太子與燕昊,也是兩種不同的心情一般。慕微将手縮回自己的衣袖裏邊,低下頭去不再看赫連毓失望的臉,心中默默的想着:燕昊,這名字念起來很順口。

赫連毓的臉沉了沉,沒有再開口說話,可心中卻始終存着一個疙瘩,為何慕微有如此變化?記得去年冬日給她送梅花去的那回,她還喊他“赫連毓”,可今日為何就這般執拗,如此不願意再開口喊他的名字?

一路上兩人都不再說話,到了前邊的并州,赫連毓帶了慕微去了并州刺史府,并州刺史見了太原王大駕光臨,趕緊率領全家老小迎了出來,深深作揖下去,戰戰兢兢:“下官恭迎太原王大駕!”

赫連毓只是點了下頭:“收拾出一進院子來,今晚我要在你這刺史府中留宿。”

“是。”刺史趕緊吩咐人去準備,半彎着腰站在那裏,額頭上不住有汗珠子沁了出來,沒想到這陽春三月的天氣,也能如此讓人覺得燥熱。

慕微在一旁瞧着那并州刺史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中也是驚訝,沒想到赫連毓在旁人面前竟然是一副如此冷傲的形象,竟然讓那并州刺史吓成了這個模樣。想到他在自己面前的那溫柔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原來自己倒還不覺得很排斥他的這種溫柔,可現在一切都變了,她的心變得很小,小得只能容納下一個他。

第二日上路時,慕微有了自己的馬車,有了兩個丫鬟,沒有赫連毓坐在身邊,慕微覺得自己放下一副重擔一般,全身輕松了不少,她可以毫無顧忌的靠着馬車的廂壁,閉着眼睛回味着那悠長的埙聲,完全不用擔心赫連毓在偷窺自己的心事。

馬車一路向北,走得很是緩慢,赫連毓好不容易得了個與慕微接近的機會,舍不得這麽快就與她分開,暗地吩咐車夫将車子趕得慢些,往往天還沒大黑便進城歇息,所以本來快馬加鞭只要五六日的功夫,卻在路上熬了差不多七八日才到了上京城外。

“小姐,到了到了。”丫鬟秋霜掀起了馬車軟簾,望了望前邊,發出了驚喜的感嘆聲:“上京的城牆好威風,比并州的高多了。”

秋淩也将頭湊了過去,兩人好奇的望着前方不遠的那一線城牆,嘁嘁喳喳的議論着:“上京就是繁華,你瞧瞧,都還沒有到城牆門口呢,路上就這麽多行人了。”

慕微瞧着兩個腦袋擠在一處,一邊張望,一邊指指點點,不由得也有幾分好笑,縮在馬車一角,靜靜的聽那馬車辘辘之聲,單調的碾壓而過,一圈又一圈,讓她的心忽然有一點點疼,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這路上耽擱了這麽多時間,還不知道母親在家中如何擔心自己呢。

“哎呀呀,來了個将官,長得真是英俊!”秋霜忽然驚嘆了一聲:“比太原王也差不多了許多呢!”

“太原王下車了!”秋淩将秋霜扒拉到旁邊一點點:“你讓我多看看!”她從馬車側面的小窗裏探出個腦袋,朝前邊努力張望着,一邊大聲吆喝起來:“王爺,怎麽停車了?”

慕微坐在那裏,瞧着秋霜與秋淩的舉止,心中有幾分郁悶,這兩個丫鬟若是跟着她回大司馬府,怎麽着也只能繼續去做粗使活計,做貼身丫鬟是萬萬不可能的。

在并州的時候,赫連毓讓并州刺史送兩個丫鬟過來,那刺史會錯意,以為赫連毓想要兩個美貌丫鬟暖床,于是送了兩個水蛇腰兒的丫鬟到了赫連毓院子,一進來便嬌滴滴的往赫連毓身上蹭:“王爺,奴婢們來服侍你了。”

赫連毓被兩人這舉動弄得大驚失色,一人一掌将她們推了出去,對那送人過來的婆子吼道:“回去和那飯桶說,我要兩個手腳勤快的丫鬟,不是要這樣的狐媚女子!”

婆子回去一說,并州刺史唬得全身都發抖,沒想到自己想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腿上邊,趕緊讓夫人尋了兩個手腳最勤快的送了過去,見赫連毓沒有再說什麽話,這才放下心來。慕微聽着兩人說自己名字叫七上和八下,覺得不大好聽,于是替她們改了名字叫秋霜與秋淩,兩人聽着這名字似乎很是斯文,皆大喜過望,搓了搓手:“多謝小姐賜名!”

相處了這麽些日子,慕微發現秋霜與秋淩手腳确實很是勤快,可毛病也有一大堆,特別是兩人都是大嗓門,有些什麽事情,被她們扯着嗓子一喊,不說方圓十裏,十步開外的人肯定是能聽見。

“小姐,王爺往咱們馬車這邊過來了!”秋霜被秋淩擠到了一旁,怏怏的從車窗那邊撤了回來,瞧着慕微一副淡定的神色,心中暗道,慕小姐倒真是奇怪,如何見着太原王這般俊美的男子還能如此鎮定。

一線陽光照了進來,赫連毓的臉出現在馬車門口,他的嘴角輕輕上揚,朝慕微展眉一笑:“慕小姐,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慕微探着身子望了望赫連毓,有幾分好奇,不知道是什麽好消息,竟然讓赫連毓下車來告訴自己,而且瞧着他那模樣,那是真心實意的在歡喜,他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那種,沒有絲毫做作。

“慕小姐,你兄長很快要立大功了。”赫連毓興致勃勃道:“皇上已經将南燕派來的使者斬殺了,現兒正派人快馬加鞭去告訴你兄長,讓他即刻發兵攻打南燕。”

“攻打南燕?”忽然間,似乎什麽将她的喉嚨堵住了一般,好半日喘不過氣來,慕微只覺得自己心上壓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正一點點的往下墜了去。

“是。”赫連毓笑得十分開心,完全沒注意到慕微漸漸變色的臉孔:“想那南燕,殘兵敗将,不堪一擊,你兄長只要發兵,定能直搗南燕都城,擒獲那南燕的皇帝,這樣一來,他可不是立下了大功一件?這難道還不是好消息?”

他與慕乾,從小便是好友,自然希望他能大獲全勝,從這沙場上掙得一份功名,而不只是依靠着祖蔭升遷。滅南燕,這可是奇功,班師回朝之日,也是他升遷之時。不說“策勳十二卷,賞賜千百強”,連升三級是肯定的,而且那大虞皇宮裏的慕昭儀,自然更有了升為皇後的資本。

“是,确實是個好消息。”慕微點了點頭,朝赫連毓勉強笑了笑:“方才那位将軍,便是去雲州送信的?”

赫連毓點了點頭:“正是,他用的是軍中最好的快馬,八百裏急件輪流接手傳送,想來不過一日半便能到雲州了。”他擡頭望了望天空,一線明亮的陽光刺着他的眼睛,讓他幾乎睜不開來:“我想,應該最多一個月,南燕便能拿下了。”

慕微悄悄掐着自己的手指,朝赫連毓勉強的笑了笑:“太原王,咱們趕緊回京城罷,路上颠簸這麽久,我有些頭疼了。”

赫連毓見着慕微的臉色有些蒼白,心裏有一絲慌亂,不禁暗暗責備起自己來,就是自己為着想要多接近她幾日,這才讓車夫慢些走,沒想到卻讓她受苦了。

“慕小姐,我們馬上就到。”赫連毓望着慕微那愈來愈蒼白的臉色,十分擔心:“你沒有什麽事情罷?”

慕微伸出手去想要擺擺手,可卻覺得自己的肩膀似乎被人壓着一般,怎麽也擡不起來,她只覺得自己的面前一片模糊,金色的陽光仿佛化成了千萬點金色的星子,在自己面前不住的跳躍着。

“我沒事。”慕微咬着牙對着門口那個方向說了一聲,盡管她已經看不清赫連毓的面容,但她依舊能感覺到有個身影站在那裏。她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太原王,請讓車夫快快趕車回城,我有些不舒服。”

赫連毓見慕微的眼睛似乎很空洞,雖然望向他,可卻跟沒有看見他一般,心中慌亂,趕緊轉身招呼車夫立即趕路。慕微坐在車裏,腦海裏不住的回旋着赫連毓給她帶來的這個“好消息”,大虞要攻打南燕了!

不是說等十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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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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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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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