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亡靈（九）

朵拉也跟着鞠躬，當然依舊是無聲，話都讓哈裏說了。

卡洛斯眼神動了動，“我可是他的騎士，你們不需要拜托我這個。”

哈裏和朵拉，從帝星開始就跟在利希特身邊的人，看上去是足夠忠心的。哈裏這句話出口不僅在試探卡洛斯，也在表明自己對利希特的忠心，一石二鳥。

在目前的短暫接觸中，卡洛斯也就信一半一半，而且還要歸功于利希特對兩人的加分。

作為一個騎士，他得成為君主身前密不透風的盾，對一切抱走合理的懷疑态度無可厚非。哈裏笑着擡起頭來，說是。

朵拉切開蛋糕分給兩人，卡洛斯對甜食還挺有興趣，但到這個點了也不适合多吃，朵拉很貼心的切成恰到好處的大小，她雖不多話沒有甜言蜜語讨主人換心，但确實是個合格的女仆。

“嗨呀您不知道，殿下時常讓我們這些下人替他着急，但是沒轍，也不能對他說重話。”

朵拉重重點頭表示不能更贊同。

看啊利希特，你這不是被好好愛着麽？卡洛斯将一小塊蛋糕放進嘴裏，香甜的味道立刻彌漫開來，還不賴。

“他令人着急的不止廢寝忘食工作上吧？”卡洛斯說：“他最令人着急的，不是他對自己的态度麽？”

哈裏：“您發現了？唔也對，只要您了解殿下，就能看出端倪，畢竟搗毀組織是殿下跟您的功勞呢。”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個體質E，卡洛斯想。

“他以前也這樣？”卡洛斯不知道利希特什麽時候練成的這般行事風格。

哈裏想了想：“以前表現得不明顯，我想是因為在皇宮中機會問題。但去您所說，他對待自己的态度，一切行為取決于态度，他太不愛惜自己了。”

哈裏說到這兒，嘆了口氣，朵拉也皺着眉，臉上寫滿了擔心。

“看着他也是我分內事，你們也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我們都是為了殿下。”

哈裏揚眉，“是的，為了殿下。”新隊長在這一點上比舊隊長順眼多了。

朵拉将右手握拳放上心口，露出一個恬靜美好的笑。

“好了，女士先生們，休息的時間到了，祝你們好夢。”

卡洛斯放下手中的碟子，只用了一塊蛋糕，簡單的歡迎會簡短的時間，不過卡洛斯已經了解他們的意思，這個會面也就算成功。

房間裏，利希特眨眨眼，從床上坐起來。

自從被卡洛斯半夜“查房”抓住一回他還在工作，利希特就收回了他能随意進出自己房間的權力，人果然還是需要自己的私密空間。

利希特打開自己的光腦，原本他是不會将大量工作文件放進私人光腦中的，因為他能愉快的在辦公處加班來處理他們，現在托卡洛斯的福，不得不連私人光腦都用起來。

利希特點開文件，彈出的對話框讓他一愣，半響後利希特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念出一個名字。

“卡、洛、斯——”

以往文件從莉莉那兒直接過到利希特手上，現在多了個卡洛斯，他會處理一些文件，再将需要總督過目的提交上來，現在，利希特發現拷貝進自己光腦裏的文件，居然被設置了時間鎖。

也就是說這個時間段文件是鎖定的，根本無法查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光屏的光芒映在皇子殿下陰沉的臉上。

他當然可以去破解時間鎖，但需要時間，而且這時間鎖看起來跟普通的不太一樣，也就是說可能是卡洛斯自己編程，去破解沒準會花不少時間。

把夜裏的時間花在這種事上簡直是浪費，利希特雖然經常幹到大半夜但不代表他不需要休息，能這麽熬夜他也是仗着自己高質量的睡眠可以補充，健康管理也是重要一步，他可不允許自己因為疲勞累倒，還有那麽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利希特關掉光腦躺回床上，他睜着眼睛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太慣着卡洛斯。他可以強硬的命令讓騎士服從，但這不是最好的馴養辦法，算了，自己挖的坑自己填，等目的達到就好了。

利希特扯過被子，閉上眼。

第二天一早他的騎士以良好的精神面貌朝他問安。

“早上好殿下，昨晚休息得如何？”

利希特幽幽道：“很不好。”

卡洛斯關切道：“您沒事？需要吩咐朵拉為您每晚睡前準備一杯熱牛奶嗎，或者說讓醫生看看更好？”

“不需要。”利希特心說還不都是因為你，他放下紅茶杯，這是早上的紅茶。“我只是在想事情。”

“思慮過重影響身體健康，殿下，我願為您分憂。”

不，就是你造成的，利希特在心中痛苦的說。

卡洛斯看他空掉的杯子，“您想再來一杯麽？”

“你不要連朵拉的工作都搶。”利希特起身，“明天就要起程押送伊文去帝星，我們去見見他，作為打敗他的人，我還沒有跟他直接見面。”

交鋒都是隔着屏幕、軍隊，直到伊文被捉拿兩人也沒有面對面的語言，去帝星接受審判，等待伊文的無疑是死刑。

利希特對伊文沒有絲毫好感，準确說厭惡至極。“他沒有讓您見面的價值。”

“當然，就連作為對手——他還不配這個詞。我只是覺得你能看看他現在的樣子，然後卡洛斯我想讓你明白，我不是什麽好人。”

利希特這句話的意思，在卡洛斯見到伊文後明白了，隔離層對面的男人看上去很不好，雖然沒有皮外傷，但折磨人不留外傷的手段太多了。利希特是想說他也會用殘忍的手段所以不是什麽好人？可面前這個罪大惡極的人，卡洛斯覺得怎麽都是輕了。

利希特坐在椅子上，雙腿優雅地交疊，他擡擡下巴：“在貝爾曼生活的人都認識我這個總督，我就不自我介紹了。你嘴巴挺嚴的，都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麽不能說呢？”

伊文被折磨得不輕，他面色灰敗，一雙死灰的眸子在看到利希特身後的人時燃起了點不一樣的東西，他緊緊盯着卡洛斯，咧開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嘿嘿，弗雷，你出賣了我，好小子，你竟然敢出賣我，為了什麽，金錢，榮譽？”

弗雷是卡洛斯在組織中使用的假名，被捉住後，他就一直稱自己名為弗雷，他當然不可能用真名。

利希特并不因為被無視而懊惱。“沒人弄瞎你的眼睛，所以你是看不見他胸前的徽章？”

伊文陰測測道：“騎士，騎士又怎樣，還不是一條狗！弗雷，你就是一條養不熟的狗！”

卡洛斯冷冷看着他，在利希特開口之前平靜道：“那又如何？”

“什麽？”

“做殿下的狗，都比做你的人強。”

“弗雷！”伊文低吼：“你這個叛徒！背叛者！”

“我從來就沒忠誠于你，談什麽背叛？”

“騎士，對了，騎士，要身份要才華。哈哈哈！”伊文從胸腔裏擠出笑聲，他終于看向利希特，“你讓這樣一個東西做你的騎士？諸星的皇子也不怎麽樣，要我告訴你他的腦袋幫了組織多少忙嗎？肮髒的、低賤的，你的騎士哈哈哈！”

“他的腦袋幫助我摧毀了你的組織。”利希特輕輕拂過手腕，“你看上去還很有精神，他們‘招待’還令你滿意？”

聽到“招待”二字伊文不禁哆嗦了下，痛苦印到骨子身處，身體确實是怕了。他惡狠狠盯着利希特，啐了一口，“你也不是什麽好人！破鍋配破蓋，低賤的騎士跟卑劣的皇子。哈，弗雷，你知道L2倉庫裏都是老弱婦孺吧？你的主子竟然毫不猶豫的炸了它！”

“如果你擔心倉庫，确實已經被炸幹淨了，如果你擔心倉庫裏的人，”卡洛斯說：“他們現在正活得好好的，将等待宣判。你讓其他人從L2撤走了，分明是你抛棄了他們。”

利希特補充道：“至于你撤走的弟弟，他沒有逃脫，已經被擊殺了，你還不知道吧？”

伊文睜大眼，發出一聲絕望嘶啞的怒吼，他激烈的掙紮起來，因為整個人被固定在椅子上，沉重的椅子居然一時間被這個虛弱的人撼動，磕在地上發出悶響。

“我要詛咒你們！弗雷！尤其是你！只要你活着一天，就不能改變曾和我一樣的事實！那些死去的人們不會饒恕你！很快我也要加入亡靈的隊伍與他們一起詛咒你！哈哈哈弗雷，我在那邊等你！”

卡洛斯對伊文這一席話毫無反應，利希特淡淡看了他一眼，打斷了這個男人瀕臨絕境的怒吼。

“別說笑了。”他用平靜的口吻說着，“被你殘害的無辜者們在天堂，你的靈魂只配下地獄，你以為能到達他們所在的地方？至于他——我再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他的名字可不是弗雷，當然我想你也察覺了，覺得無關緊要，反正認為他會背負着是嗎？”

“我告訴你，”利希特微擡下巴：“他的靈魂你說了不算，那是我的東西。”

審訊室厚重的門隔斷了伊文所有的聲音，咆哮、咒罵全都被關上的門阻斷，但卡洛斯腦袋裏的聲音還沒有清淨，他知道伊文說的不全是胡扯，用“弗雷”這個身份做下的事，的确會一輩子陪着他，不可能忘，也不會忘。

“馬上就要去帝星了。”利希特突然說，“功課準備得怎麽樣？”

已經習慣了利希特随時随地轉換話題，卡洛斯也能跟上他的節奏。

“騎士禮儀單靠自學不夠，掌握的分寸我想不夠規範，還有社交舞，諸星的社交舞跟星際通用交際舞差別還挺大。”

卡洛斯自小學的是皇族禮節，交際舞什麽的也是貝爾曼和星際通用，騎士禮儀也是不可小觑的一門學科，算下來東西還有一大堆呢。

“到了帝星回請專門老師指導你。”

騎士學院沒有社會化成人考試設置，沒有經過學院正統教學的人想要考取學院的畢業證就只有一個方法——走後門。

還不能是一般後門，卡洛斯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剛剛你說做我的狗……”

利希特的聲音太輕，卡洛斯不得不湊過去聽，“嗯？”

“不，沒什麽。”利希特嘟囔道：“到了帝星就知道了……”

帝星跟狗有什麽必然關系？卡洛斯不明白。

今天得為明兒的出行準備做最後檢查，卡洛斯忙得不可開交。好吧，橫豎每天都挺忙的，不差這點事，忙歸忙，工作依然有條不紊的展開，莉莉确實很能幹，事務處理井井有條，幫了大忙。

卡洛斯感慨：“行政秘書官的職位本來候選人是你吧莉莉，你很出色。”

莉莉是秘書官，秘書官跟行政秘書官之間差了兩個字，就差了一個級，在卡洛斯到來以前秘書部是莉莉在管理，她都做的不錯。

“現在的行政秘書官是您閣下。”莉莉笑道：“您說這話會讓我誤以為您想偷懶的。”

“怎麽會。”卡洛斯笑。莉莉的語言也很有藝術，讓人舒心，利希特眼光果然好，一手将莉莉提拔上來，聽說這個姑娘以前因為引得前總督不滿所以一直不得重用，真是浪費了。

夜裏本該休息的時刻，卡洛斯門前卻有客來訪，他打開門，門口是朵拉，她端着托盤，裏面放着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和蜂蜜罐。

卡洛斯愣了半秒，“給我的？”

朵拉點點頭。

卡洛斯略微思索，又問，“殿下的意思？”

朵拉點頭。

卡洛斯沉默了。片刻後他伸手接過，“給我吧。”

朵拉欠身退下，卡洛斯将牛奶端進自己的房間，他盯着冒着熱氣的牛奶出神，好半天後等牛奶快冷掉了，這才端起來喝了一口。

啊，竟然還是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