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亡靈（十三）

“小瑪麗！”

利希特年輕的聲音吸引了酒館裏的人，他們開始大聲笑起來。

“年輕人，是來幫哪個老頭子買酒的嗎！”

“對啊，來這裏的年輕人只可能是幫着帶酒，他們可受不了小瑪麗的味道啊！”

“小瑪麗！”有人扯着粗嗓子幫忙喊：“有英俊的小夥子找你！”

“來啦來啦！你們這群醉鬼，嗓子太難聽了別把小夥子吓跑了！”

滄桑卻富有朝氣的聲音，屋後一個老婦人轉出來，頭發花白體格硬朗，她挽着袖子露出因常年幹活顯得有力的胳膊，身量不高，但脊背挺直，不見一點彎曲。慈眉善目，笑容讓她年輕充滿活力。

老婦人就是大家口中的小瑪麗。

“讓我瞧瞧，喲，倆年輕的帥小夥兒，生面孔啊，哪家老頭子差你們來的？”

利希特笑眯眯道：“去拜訪一個老人家，他最愛喝您這兒的酒。”

“喜歡喝我的酒的人年紀都不小啦，好，帶走是吧，一次最多兩瓶，你要多少？”

利希特：“兩瓶。”

小瑪麗的酒館裏只賣一種酒，小瑪麗自釀，沒有名字，大夥兒稱其為“小瑪麗的酒”，也有人幹脆把酒也叫成“小瑪麗”。酒館的規矩是在酒館中喝酒不限量，只要你付錢、不撒酒瘋砸店，如果要買走，一次最多只能兩瓶。

小瑪麗給利希特裝了足量兩瓶，酒味散發到空氣中，卡洛斯聞着，跟他以往喝過的酒味道聞起來都不一樣，就酒來說，這個味道有點怪，并不好聞。

酒館裏的漢子們卻對這個味道發出由衷贊嘆，并且嚷嚷着讓小瑪麗趕緊忙完再添酒。

利希特見卡洛斯用手抵了抵鼻子，他壞心眼湊上去：“難得來一次，要不要來一杯？”

卡洛斯不好當着小瑪麗的面明說聞着就這個味兒還能喝麽，他給出恰到好處的理由拒絕：“待會兒還要拜訪他人，不能帶着一身酒味兒去。”

利希特卻拆他的臺，“沒關系，我保證主人家不介意酒味，尤其是他喜歡的酒。”

卡洛斯看着褐色渾濁的酒液，眼睛都不眨了，小瑪麗哈哈大笑起來，“小夥子你別捉弄他了，你朋友明顯不喜歡這個味兒。”她又朝卡洛斯道：“年輕人，在我這裏不喜歡可以直說，沒人會對你冷眼相待，大膽點兒！”

小瑪麗解了他的圍，卡洛斯松了口氣，“謝謝。”

利希特沒得逞，很是遺憾：“他真是特別無趣對不對？”

小瑪麗将裝好酒遞給他：“我不讨厭正經的年輕人。可惜我老了。”

利希特接酒時順勢牽過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您很年輕，女士，您擁有一顆充滿朝氣的心。”

小瑪麗：“哎呀，小紳士。”

周圍的糙漢們立刻哄笑起來。

“嫁給他吧小瑪麗！”

“別把酒館當嫁妝，我還要來喝酒哩！”

小瑪麗笑罵，舞者手臂作勢要揍人，“去你們的醉鬼！成天對着你們還不能讓我看看新面孔嗎！年輕多好！”

“他們感情真好，”卡洛斯道。

利希特吹了個口哨：“小瑪麗的魅力。”

卡洛斯因為響亮清月的口哨聲扭頭，詫異的看着他。利希特感受到他的視線，“怎麽？”

利希特的行為和語言總是優雅的，舉手投足間透露着貴公子的氣息，類似輕佻地吹口哨行為出現在他身上，新奇不已。但卡洛斯看過去時，看到的是頂着另一副樣子的利希特，恍惚間差點以為這是另外一個人。

不僅表子，連裏子都變了。

卡洛斯：“你角色扮演挺好的，不僅面孔連行為動作都演繹成別的人。”

“誰知道是不是別的人？”利希特一手揣在兜裏一手提着酒，“沒準我一直想這麽幹，只是礙于皇子的面具幹不了。”

同為皇子的維蘭特跟利希特就完全是兩副模樣，卡洛斯低聲道：“只是你自己刻畫的而已。”

利希特不置可否，像個普通小青年一樣聳聳肩。卡洛斯也不再多話，他從利希特手裏拿過酒，提在了自己手上。

他們從路邊刷了一輛公用小轎車，使用共用工具需要驗證身份，利希特備足全套，包括假身份。他輕車熟路使用着平民化的公共物品，完全不需要卡洛斯的幫忙，這更加讓卡洛斯确定一件事——此人必定是偷溜出宮的慣犯。

小車是陸空兩用型，三栖型費用會更高，一般兩栖已經夠用。他們挑的這兩公用車因為限號今天禁飛，只能從地上過去。卡洛斯坐上了駕駛位置，“我來。”

“我技術很好。”利希特咂咂嘴。

卡洛斯：“我跟你出來，這些事本該我幹。”

利希特也不執着，報出地點設定路線，比起自動駕駛卡洛斯更喜歡把握在自己手裏，利希特時不時往駕駛位置瞥上一眼，在卡洛斯将眼神分過來之前若無其事移開視線。

車子在一座大宅邸前停了下來，宅邸目測非常大，但處于郊區，周圍人煙稀少已經是偏遠地帶，院外的牆上明顯可見的泥斑與亂糟糟的藤蔓是疏于打掃的證據，不是經常有人光顧的樣子。

“老爺子獨居生活很不規律，來看看我們的運氣如何。”

利希特說着按上了門鈴，“沃夫老爺子，我來取東西。”

利希特将語言設置了重複播放，除非主人從裏面掐斷，在語音重複了第十遍後，門鈴裏傳來一個暴躁的聲音。

“誰！？拿什麽東西！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我們運氣不錯。”利希特說：“如果他正在搞研究，我們大概得在外面等上幾個小時。”

“老爺子，是我。”利希特伸手将臉上的生物晶片取了下來，露出本來面目，“利希特，來取我之前拜托你做好的東西。”

“呼原來是你，旁邊那個臉上也貼着晶片的人是誰？”

卡洛斯按在臉上的手一頓，生物晶片貼臉是不可能憑肉眼看出來的，他瞄了一眼門鈴，也就是說這玩意兒帶掃描功能，并且能将軍部的生物晶片檢測出來。他也撤下晶片露出金發碧眼的樣貌，對裏面的人身份有了确定。

“是那位國寶級的制造師沃夫大師？”

利希特點頭，同時朝着門鈴的方向道：“他是我的騎士。”

大門“喀啦”一聲打開，一個小型引路機器人轉着腦袋湊上來圍着他們轉了一圈，随即發出電子聲：“客人，請讓我為你們引路，這邊。”

一路走來宅邸裏的東西非常少，沒見到仆從，各處跑的機器人居多，在卡洛斯以為房間大概也是簡單畫風的時候，打開的門推翻了他的認知——

四處亂放的電器、工具電子屏，各種線路雜亂交彙，各類零件大大小小堆砌在一起，左三堆右三堆，卡洛斯被房間的雜亂深深地震驚了，而利希特已經走上去，伸出手指随手戳了一堆東西中冒出來的一截，瞬間那堆小山搖搖欲墜。

“小心！”

“你小子我說了不要亂動我的東西！”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卡洛斯飛快将利希特扯過來護住了他，避開了倒下的一堆器械，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子跳了出來，身上穿着被機油染黑的白褂子，氣得直跳腳，朝利希特毫不客氣的大吼。

“讓你不要随便動我的東西混蛋小子！每次都來這一套！”

皇子殿下被人戳這鼻子叫混蛋小子，利希特卻一點也不生氣，他呵呵笑道：“招不在鮮，管用就行，這是讓您最快現身的方法。”

“小鬼頭！”沃夫吹胡子瞪眼，“收拾起來很麻煩的！”

卡洛斯不想說您這垃圾堆還好意思說收拾？他松開手，放開了方才護在懷裏的利希特，提醒道：“殿下請小心，別再觸碰堆積品了。”

利希特：“沒關系，不是有你嘛。”

沃夫哼哼兩聲：“你的東西做好了，兩臺機甲，你來了兩個人，另一臺是給這小子的？”

“對，”利希特點頭，“麻煩您用他的數據對機甲做最終調整，我希望機甲能與他契合。”

“哈？你要知道我做機甲從來是讓別人适應，能适應就用，适應不了滾蛋，我的機甲是最棒的！給你調整出一臺已經不錯了你還得寸進尺我告訴你——”

利希特笑眯眯示意卡洛斯拿着酒上前，沃夫盯着酒瞪圓了眼，“小瑪麗的酒？”

“小瑪麗的酒。”

“好吧，好吧，狡猾的小鬼！”沃夫煩躁地抓抓頭發，乒哩乓啷掃開一堆金屬拖出身體數據采集倉立起來，采集倉外面是髒了點，但功能什麽的都是完好，他朝卡洛斯招手，“小子過來！”

沃夫的脾氣陰晴不定，上一秒還暴躁不止現在立刻就應下了利希特的要求，他讓卡洛斯放下酒去采集數據，卡洛斯盯着酒看了看，這酒真的這麽妙，能讓沃夫瞬間改變主意？

要知道沃夫可是諸星帝國頂級學者、制造師、機械師，據傳本人脾氣古怪因為頭腦是難得的瑰寶連皇帝面子都可以不賣，由他親自參與制作的機甲、戰艦數量稀少但無一不是精品，卡洛斯沒想到他竟是一個人待在這樣的地方做着研究。

他也總算理解為什麽從外部看宅邸會顯得非常大，按照利希特剛才的說法，沃夫幫他制作了機甲，那這裏必然有存放機甲的倉庫，占地面積大是理所當然。

“要把沃夫大師的作品給我？”卡洛斯不是不期待，不管能不能駕駛機甲的人，都渴望一睹沃夫的作品，若能試駕一次，更是做夢都不可能，別說居然就這麽送給他。

而且搞不好還是大師一手獨自完成的作品，全宇宙也獨一無二的機甲！

沃夫不耐煩道：“看我做什麽，這是別人拜托我制造的作品，既然答應了，所有權就不是我的，你到底要不要接受數據采集？不做我就喝酒去了啊！”

卡洛斯深吸一口氣，剛想轉頭去看利希特，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利希特推着身體往采集倉去，不給他機會。

“給你你就拿着。”利希特推着他，“記着是我給你的就行了。”

卡洛斯：“這麽珍貴的東西……”

“騎士，注意你的言辭。我的徽章難道比不上這個重要？”

沃夫不樂意了：“徽章就一塊普通金屬你跟我一個機甲比！？”

“嗨老頭子你別打岔，我勸人呢！他要是不願拿機甲你的兩瓶酒就沒了！”

“不能這樣！”沃夫一聽急忙來幫手，老頭子抓着卡洛斯胳膊就把人往采集倉裏塞，卡洛斯不敢用勁爬把人老胳膊老腿折斷了，這可是國寶級人物，賠不起，就這麽被一老一少塞進了數據采集倉裏。

“嘿嘿好，開始工作工作。”沃夫滿意地搓搓手，“工作完喝酒喝酒！”

作者有話要說：

PS：

小劇場：

利希特：上集裏說加工資，我這就送你機甲，員工福利好吧？

作者：殿下你還缺人手麽！

利希特：缺，但不缺你。

作者：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