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争議

結婚幾年了。

不是結婚了,也不是什麽時候結得婚,直接結婚幾年了……

他雖然詢問句式聽在溫爾耳裏卻分明是陳述。

他知道她結婚了,并且結了好幾年,什麽時候知道的?

“斯義……”窦逢春似乎被吓到,尴尬笑着試圖把他的“自以為是”揭過去。

然而那兩人的氣氛,旁人插不進去一般。

林斯義目光只看着溫爾,而溫爾低着頭視線放在手間快吃完的饅頭上。

“快五年。”她把最後一點用手指掰着送入唇中時,回答這三個字。

不知誰瞬時倒吸一口氣。

很輕。

一帶而過。

卻因為空氣中鴉雀無聲而顯得尤為突兀。

緊接着那道氣音也逃走。

剩下滿桌的震驚與心碎。

這一刻,除了林斯義不再有人對溫爾報以笑容。

想來是裝不出來了。

“當初一離開就結婚了?”林斯義問。

他聲音仍是內斂中帶着柔和,恰到好處沒有表現出震驚或半點驚訝,像在詢問她晚飯幾點吃的一樣尋常。

溫爾拿紙巾擦了擦手:“差不多。”又笑,“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孩子在家等。”

窦逢春聞她後一句,不由想,今晚,就現在,幹脆把林斯義一刀戳死得了。

這個屋子,現在還剩下他的呼吸權嗎。在她那種狼心狗肺話之後?

“我送你。”這段短暫會面的最後是林斯義一個人站起來送她出去。

其他人除了關蓓蓓泫然欲泣,估計是愧疚帶溫爾來産生了這麽一出血淋淋的會面,另外桌上剩下的幾乎全部脫力。

蔣帆想了想,突然對窦逢春說:“你去開車!他喝了酒。”

是啊。

別酒駕死在路上,更是冤。

窦逢春咬牙切齒站起,克制着情緒追出去。

到了外面,窦逢春看到簡直另自己心驚的一幕。

林斯義高大的背影尴尬頓在車門前,他此刻大概才想起自己喝了酒不能開車,也不知道從食堂到樓下這麽一段路,他是怎樣的心亂如麻,才失态如此。

“哥,我可以打車。”

“等會兒。”他按自己手機,等接通的功夫裏側眸對她說,正在叫司機。

窦逢春沒再看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也不自告奮勇充當司機,調轉身子往回走時,真差點心酸地淌下淚。

……

樓上餐廳。

氣氛先集體的沉悶,到不知誰引了開頭,沒幾分鐘後便吵地一塌糊塗。

“瘋了吧那女人!”

“和斯義一分手就和別人搞一起,還生了孩子?”

“十九歲,我的媽。是我親妹子我他媽打死她!”

“今晚不是讓家開批判大會。後天是我和蓓蓓大喜日子,不要在我這裏搞事。”蔣帆臉拉着,毫不留情将場上人一頓罵。

關蓓蓓在旁紅着眼眶。

她扯着蔣帆胳膊,眼睛望來望去,想找人求助,可誰能幫她,那些剛才對溫爾和顏悅色的人此刻皆氣地臉發白,再望關城,自家親哥更沒指望,昨晚就第一個沖到人店門口把人打了,現在除了臉色繃着,嘴巴也閉地跟蚌似的,氣場冷冽的吓人,就根本不像一個活人存在。

“老公……”所以輕輕喚聲蔣帆,往他胳膊上靠了靠,覺得他最靠譜了,像個男人!

蔣帆眯眼,伸手将妻子攬在肩頭,并摸摸她腦袋,算安撫,一邊對其他人吼:“我不管!和斯義在一起前,她先是我老婆好友,後天婚禮蓓蓓想讓她來,你們誰敢砸我場子,你們結婚時老子給你們吹唢吶!”

“有了老婆忘兄弟!你他媽還要請她,不如這樣,給你一把刀,現在就把林斯義殺了!”

“她不會來的。她根本就不想跟我們處!”關蓓蓓難過地趴到桌面上一頓哭。

為什麽鬧成這樣?

以前大家和諧相處的情景仿佛一場遙遠的夢。

關蓓蓓傷心欲絕。

通常她一哭。

關城就會說話了。

“收音。”他不耐煩的語氣,但顯然,這已經是他性格中極溫柔的一面了:“哭有用嗎?”

關蓓蓓搖頭。

“你想讓她來?”關城正正經經問她。

關蓓蓓擦着眼淚,穩定情緒說:“現在不是我想讓她來不來的問題,而是她回來了是事實,斯義哥和她見面了是事實,她結婚有孩子了也是事實,他們兩個以後怎麽處?只要他們有處的方向,咱們和溫溫就是啥方向。”

她話音落,蔣帆在旁撐場子:“老婆說得都對!”

其他人已經麻木,懶得看這對新婚夫婦秀恩愛。

關蓓蓓臉稍縱即逝紅了一下。

關城則露出牙疼的表情。

“也許能和平相處……”氣氛短暫寬松後,窦逢春底氣不足地希翼了一句。

大家于是都沉默。

他們知道林斯義一向對溫爾縱容,和平相處不是不會發生。但是這種幾率,帶着劇烈的危險性,因為不知道他哪天會爆發……

溫爾留下的雷太多了。

當年的分手退學還沒有搞清楚,又突然送來一份十九歲未婚生子的大禮,林斯義可能不過問嗎?

撇去前男友身份,他也算她在這世上半個家人吧。

感情,親情,林斯義總該抉擇一樣。就看他怎麽選了。當然,也有可能同歸于盡。

将一個男人逼到絕境,尤其這個男人還是林斯義……溫爾就真的好膽色……

……

“蓓蓓婚禮,你們一家三口過來。”回去路上,林斯義的聲音率先打破沉默。

他坐在她旁邊。

一路無話。

快到雨花北路時,才發聲邀請她。

溫爾一直盯着窗外的視線收回,改望前方車子拐入的主路,淡聲:“我已經拒絕她了。”

“為什麽?”

“不尴尬嗎?”

“指我跟你的關系?”

“……”溫爾無言。

林斯義笑哼一聲,轉頭望窗外街景,“你走的時候,外人問起我都說你身體不适應才離開學校。至于分手,在他們眼裏,我們不算在一起過吧。”

出奇制勝。

溫爾本來一片冰封的心不作解封打算,一聽他後半句,眉中央擰成一塊小疙瘩。

她在想,牽手,親吻,上床,不算在一起過?

那怎樣才算在一起過?

她緩了緩答:“不管外人怎麽想,我不會放在心上。不去是想讓自己自在些。你知道,我對新環境适應性很差。”

“差嗎?”林斯義轉回視線望她:“我看你在這裏适應挺好的。”他尾音往上提,像用得問句,有質疑意味,可厲害的是這男人滴水不漏,你永遠摸不透他真正心思。

也許被他諷刺了吧。

溫爾想。

但他連諷刺都叫人挑不出毛病,溫爾只有自作自受受着。

她眼眶發紅望窗外,發現車子停了,已然到達目的地,她這邊車門緊挨的是藍色彩鋼瓦,是對面小區改造,搭起來的連綿不絕的圍欄,上面寫着:安全生産,人人有責。

林斯義重申:“帶他過來。”

這次用的不是一家三口,是帶他。他,是誰,不言而喻。

也許這就是男人的自尊心,饒是嘴上不開一言,心底卻着實跨不過去。

溫爾知道自己對不起他,但纏纏綿綿沒有任何好處,她語氣堅硬道:“哥,蓓蓓的婚禮我不會去。”

……

林斯義單獨返程。

半路,在一個山林大道的背陰面排水渠,吐得昏天地暗。

第二天,溫爾和家裏那位說起他該找工作的事。他直接提出要從公庫中拿錢置辦行頭,溫爾本來想回他再怎麽打扮也一身流氓氣息,不過一想,收拾得妥當點,總比一無所有好,于是答應了。

他當天下午就穿上嶄新的一身回來,溫爾給他打領帶時,始終覺得心裏突突的,像有一雙眼睛在背後暗暗觀察她似的。

可回頭,大街上只有來往行人,和停在停車線裏的一輛貼深色膜的車。

和往常并無不同。

只除了那輛黑色賓利停了很久,很久,真的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養腰一天,今日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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