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三藩王此時都在京中, 他們沒有想到康熙在皇後的喪事過去之後,竟然不讓他們離京, 更是借着由頭, 循循善誘的逼着他們撤藩。
康熙的計劃十分順利,心情也好了不少,他背着手, 邁着步伐朝着慈寧宮走去, 關于前朝餘孽的事情, 他需要和太皇太後解釋一二。
走近了,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無精打采的坐在門檻上,拖着下巴, 看着遠方。
康熙噗的一聲笑了起來, 走了兩步, 和承祜并排坐在一起,擡手揉了揉承祜的頭道:“承祜想什麽呢?”
承祜眸了一眼康熙,坐着沒動,又繼續看向遠方,有些翁聲甕氣的道:“我想皇額娘了。”
康熙聞言,眼神微轉,對着承祜道:“你還有皇阿瑪。”
說着,把承祜攬進懷裏。
承祜好似思索良久, 下定決心一般轉頭,看着康熙怔怔的問道:“皇阿瑪,我能相信你嗎?”
承祜這段時間思前想後, 覺得自己除了是個四歲的孩子之外,還要對康熙有着孺慕之情,有着孩子的天真和小心機,絕對不能讓康熙覺察出端倪。
康熙聞言,垂眸看着承祜染上少許憂愁的眼眸問道:“為什麽這麽問?”
承祜猶豫了片刻,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對着康熙跪在地上道:“皇阿瑪,最近兒子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皇額娘身上的箭是不是你射的?!”
問完之後,他固執的仰着頭看着康熙,倔強的不肯轉移視線,迫切的想要從康熙的眼眸得到答案。
康熙聞言,垂首看着承祜,伸手把他扶起來,抿嘴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道:“朕還當你不會問呢。”
承祜聞言,眸光流轉。
這次,他又賭對了,康熙一直在等着他問,要是他不曾問這個問題,會是什麽樣的後果?承祜想到這裏,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康熙卻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對着承祜點頭道:“讓佟宣給你說吧,他一直在朕的身邊,朕還要去找皇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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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對着一旁侯着的梁九功微微颔首。
他此時對承祜的反應十分滿意,也不枉費他等了他這麽長時間,要是承祜不問,這個太子怎麽得來的,就讓他怎麽還回來,他可不需要一個自作聰明的太子,時刻在他身邊仇視他。
梁九功會意,對着身邊的太監吩咐了一下,小太監,就腳步迅速的往外跑去。
康熙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擺,背着手,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承祜怔怔的看着康熙的背影,心下慶幸不已。
太皇太後慵懶的躺在榻上,腦子裏卻想的是八月十五驚魂夜的事情,她心中的疑惑從皇後死那一刻,就不斷的擴大。
尤其是皇後死後,舉行國喪,康熙以國喪為由,召集三藩王進京,從而扣住人,不肯讓他們反回封地。
太皇太後經歷了三代帝王,比康熙更加老謀深算,在這種情況下,哪裏能想不到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康熙一手設計。
甚至皇後的死,都與康熙脫不了關系,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的一生嘆息,萬一他們父子以後,因為這件事情而生了間隙,那就不好了。
至于她,她寧願相信這就是一場意外。
康熙掀開簾子,就看到懶懶的躺在榻上的太皇太後,身上蓋着一方薄被,微微的半合着眼眸,虛虛的看着頭頂,他笑着走上前一步,對着太皇太後躬身作揖道:“給皇祖母請安。”
太皇太後撩起眼皮,眸了康熙一眼,擡了擡手,讓蘇茉兒扶着他坐了起來,對着康熙微微颔首道:“起吧,前面忙完了?”
康熙點頭稱是,道:“是,撤藩之事,已經提上日程。”
蘇茉兒接過來宮女手裏的托盤,遞給了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接過茶水之後,輕輕的吹了一下茶杯裏的浮沫,抿了一口。
康熙見此,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對着太皇太後叩首道:“皇祖母,孫兒日前做錯了一件事情。”
太皇太後聞言,擡起眼皮子,撩了一眼康熙,深深的嘆息,道:“哀家知道,你比先皇更像一個皇帝。”
說完之後,把手裏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站起身來,親自把康熙扶起語重心長道:“哀家氣你做事之前,不和哀家商議,哀家眼睜睜的看着你,看着皇後以身犯險,君子不利于危牆之下這個道理你比誰都明白,現在皇後因此事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你該如何面對承祜?”
康熙順着太皇太後的力道,站起身來扶着太皇太後的手把那天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是孫子考慮不周,本就是借着中秋宴,把朱三太子餘孽吸引到宮中來,一網打盡,只是沒有想到朱三太子竟然在宮中設下如此多的暗樁,尤其是一些不重要的崗位上,被滲透的厲害,他們見拿不下朕,就分開,一批來到了慈寧宮,想要拿皇祖母要挾朕,逼着朕投鼠忌器。”
太皇太後微微颔首:“這事,你做的實在是太過于急功近利,前朝餘孽一向狡詐,但也不成氣候,他們不團結,整天窩裏鬥,皇後為此付出了生命卻是不值得。”
說到這裏,太皇太後微微無奈的搖首,甚是為皇後惋惜。
康熙卻知道,皇後必須得死,要不然的話,承祜做不了太子,就是他不動手,恐怕索額圖也未必能夠忍受得住。
只是這事情,他不能對太皇太後解釋,只能有些謙然的道:“皇後之事,完全就是意料之外,當時,孫兒趕到慈寧宮的時候,皇後就被亂黨抓住,皇後央求孫兒殺死她,來剿滅餘孽,孫子心中猶豫萬分,是索額圖奪了孫子手中的箭,射向了皇後。”
太皇太後聞言,眼眶紅了起來,她對着康熙有些硬噎道:“你要時刻記住赫舍裏氏家族,為你做下的事情,索尼幫助你除了鳌拜,索額圖怕你為難射殺親女,這是何等的深明大義。”
康熙微微颔首道:“皇後剛剛被救,對着孫兒說了幾句話,她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承祜,求朕,萬一将來承祜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的時候,求朕饒他一命。”
康熙知道,皇後的顧慮,只要承祜不是犯下死罪,他都可以饒恕他一命的。
太皇太後聞言,對着康熙道:“玄烨,你是哀家看着長大的,哀家還是能夠多少知道一點你的想法,承祜不需要的就是可憐,他需要的是細心教導,在這宮中,雖然有着最好的資源,哀家還是為承祜的将來感到憂心。”
說到這裏,她蹙着眉頭,“承祜從小到大經歷的磨難實在太多,哀家年紀大了,恐怕也護不住他幾年,你是他的皇阿瑪,是他的依靠。”
康熙聞言,對着太皇太後道:“是,皇祖母,朕明白你的意思,朕這幾天想着承祜也不小了,是時候給他找太子太傅了,只是最近事情有些多,就打算先給承祜找幾個玩伴,你看行嗎?”
太皇太後聞言,微微颔首道:“行,你看着辦吧,以後也不用給哀家商議哦,哀家老了,精力也跟不上了。”
康熙擡首看着已生華發的太皇太後突然開口道:“皇祖母可曾想過要回盛京?”
太皇太後微微一怔,轉頭看着康熙道:“怎會如此的問?”
康熙輕笑了一聲道:“皇祖母,盛京距離科爾沁很近,孫兒覺得你要是去盛京,就可以時不時的回去看看。”
說到這裏,康熙的腦海裏出現了,太皇太後病重的那幾年,她心心念念的想回科爾沁一趟,可是最後一只到死,都沒能回去。
想到這裏康熙又道:“最主要的是,孫兒想把承祜送到盛京去。”
太皇太後看着突然有些傷感的康熙,微微一愣,随即聽到康熙的話,心中咯噔一聲,看着康熙問道:“承祜是太子,太子怎麽可以擅自離京?更何況盛京怎麽比得了京城?”
說到這裏,她沉默了片刻,對着康熙道:“你把承祜送出權利的中心,他這個太子,真的還能坐穩?”
康熙腦海裏閃過胤礽那張稚嫩的臉,與承祜的臉融合。
胤礽可是生活在權利的中心?但是最後不是一樣被廢?
承祜離開這裏,或許結局就變得不一樣了。
康熙想到這裏,對着太皇太後搖首苦笑道:“朕也想着親自把承祜教導成一位明君,只是朕在位期間,承祜雖是太子,卻也是臣,承祜年幼,朕對他寬容,等到長大之後呢?”
說到這裏,康熙微微的停頓又道:“還有就是朕對皇後實在愧疚,擔心過度溺愛承祜。”
太皇太後聞言,看着康熙道:“你說的也在理,就這樣吧,先給承祜選下玩伴,等時機合适了,再選太傅,太子太傅,要慎重,絕對不能是那種居心叵測的人。哀家陪承祜住在盛京。”
康熙道:“是,等朕有了人選,就先給皇祖母商議一下。”
太皇太後微微颔首。
慈寧宮中康熙與皇帝商議什麽,承祜無從得知,他在院子裏等了沒多久。
佟宣就一身铠甲的走了過來。
承祜自從那天之後,就沒有見過佟宣,中間讓藍珠去找了他幾次,佟宣都沒有過來。
此時面對着佟宣,背對着粱九功,他的眼眸幽暗深邃,帶着絲絲的危險,片刻之後恢複了孩童的天真,對着佟宣指控道:“你那天之後去哪裏了,也不來教我功夫了,是不是皇阿瑪不讓你來,你以後都不來了呢?”
佟宣先是被承祜的眼神給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沒有想到一個孩子,竟然有這樣的眼神,只是眨眼間就恢複了以往的童真。
粱九功見佟宣有些出神,不滿的輕咳了一聲。
佟宣瞬間恢複,他對着承祜作揖道:“見過太子殿下。”
承祜一副天真的模樣,微微嘟着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粱九功對着佟宣道:“皇上讓你把皇後如何中箭那天的事情,從頭到尾的一一告知太子爺。”
佟宣躬身對着粱九功行禮:“是。”
只是一時間還沒有從承祜那個眼神中恢複過來。
他有些謙然的對着承祜跪在地上道:“八月十五前一天晚上,奴才就接到了命令,讓奴才帶着人在皇宮的一個角落裏守着,看好哪些偷偷潛入宮中的前朝餘孽,奴才不放心太子殿下,中途去了一趟慈寧宮,發現慈寧宮戒備森嚴,可見皇上十分看重慈寧宮,太子殿下的安慰有了保障,奴才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
說到這裏,佟宣微微停頓,垂首看着承祜道:“只是沒有想到宮中太監牽扯繁多,見拿不下皇上這邊,就朝着慈寧宮來,要捉拿太皇太後。奴才發現端倪之後,就禀報了皇上,皇上擔心太皇太後還有宮中嫔妃們的安全,不再等待最後的朱三太子,直接命奴才等,全力清繳餘孽,皇上他自己不顧安危,匆忙趕去慈寧宮,只是到底還是遲了一步。”
“慈寧宮大門已經被撞開,皇後娘娘被叛黨抓了,藍玉姑娘被人亵渎,撞牆死了,哪些人用皇後娘娘威脅皇上,皇後娘娘直接讓皇上射箭,先殺死她,再給她報仇,只是皇上不忍心,夫妻多年,如何下得去手,是……是……”
說到最後,佟宣有些吞吞吐吐,看着承祜也是面露猶豫。
承祜急切的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佟宣問道:“是誰?是誰下的手?”
佟宣為難的道:“是索額圖,索大人奪了皇上的箭,直接射過去的,這一箭,十分精準,直接射在皇後娘娘的身上,眼看着皇後娘娘就要沒了聲息,哪些餘孽才慌了,丢下皇後娘娘,就想逃走,被我們都抓住了。”
說到這裏,佟宣有些擔憂的看着承祜,索額圖是皇後的阿瑪,也是導致皇後身死的真兇,這讓承祜以後如何面對這個外家,最主要的是太子殿下從此少了一個可靠的在家,将來的路,又難走了幾分。
承祜手指顫抖,他一度認為是康熙大義滅親,只是沒有想到最後是索額圖下的手,康熙好深的心思,好厲害的陽謀!
佟宣想了想,又說了一句:“索大人那一箭本就偏離了心髒,要是皇後娘娘不曾早産,恐怕不會危機生命的。”
只是皇後那天受到的驚吓太多了,早就動了胎氣,哪裏還有不早産的道理,孩子生不下來是死兩個,生下來死一個。
皇後才會求着太皇太後讓她用了那虎狼之藥,就為了能夠保住肚子裏的孩子。
而那天康熙恐怕一開始就算準了,就是準備用皇後的命來換取三藩來京的時機,至于太皇太後,康熙也是算準了只要皇後在,太皇太後就不會有事。甚至在門外喊話的人,都有可能是康熙安排的。
承祜想到這裏,他渾身有些顫抖,臉色蒼白的可怕。
守在一旁的粱九功見承祜這樣,以為他被佟宣的話給氣到了,出言解釋道:“太子爺也要理解索大人的難處,這件事情只有他親自做,才不會讓人诟病,還會讓人誇一句大義,衷心。”
承祜疲憊的擡手搓了搓臉,對着佟宣道:“你先忙吧,我想靜靜,明天開始過來教導我練武,我要完成皇額娘的遺願,保護好妹妹,保護好老祖宗。”
佟宣憂心的看着承祜,叫他臉色緩過來不少,才對着承祜叩首:“是,微臣定當傾囊相授!”
承祜微微颔首。
佟宣這才站起身來,微微躬身後退。
梁九功在一旁聽得真切,嘴角挂着笑容對着承祜道:“太子爺此言詫異,皇上也需要您的保護呢。”
承祜聞言,懶懶的斜了一眼粱九功帶着脾氣道:“皇阿瑪乃一國之君,既然有天佑,哪裏用得到我保護?”
梁九功聞言,看着承祜,半晌笑着搖了搖首,跟在承祜的身後,慢慢的往前走去。
在路上承祜不斷的告誡自己,他就是一個孩子,一無所知的孩子,就該按照康熙的想法,恨索額圖,一路上承祜繃着臉給自己做建設。
走進屋裏,粱九功就把剛剛承祜的話說了一遍,惹的太皇太後用帕子捂着嘴笑:“承祜啊,都是太子了,還如此的不正經。”
承祜癟着嘴不高興的看着梁九功,道:“就知道你嘴巴不嚴實,我這邊說的話,不到一刻鐘你就都說給皇阿瑪聽了。”
粱九功笑着打趣道:“奴才就是皇上的奴才,自是要事無巨細的告訴皇上的。”
承祜聽了走到了太皇太後的跟前,抱着太皇太後的胳膊撒嬌道:“皇祖母,你看看粱九功,你讓人拿針把梁總管的嘴給縫上上,省的一直找皇阿瑪告我狀。”
康熙見此,一陣爽朗的笑聲,“梁九功可沒有說錯,朕也需要承祜的保護。”
承祜歪着頭,看了看康熙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的小細胳膊,一陣的頹廢:“我這樣能保護皇阿瑪嗎?”
太皇太後揉着承祜的腦袋,笑出了眼淚道:“承祜真是哀家的小開心果,哀家好久沒有這麽高興了。”
說到這裏,太皇太後又道:“承祜有沒有喜歡的玩伴?哀家做主給承祜找個伴讀。”
承祜腦子裏轉了一圈,就想到當初的德珏,想到這裏,心頭也有些不确定,仰首看着太皇太後道:“老祖宗,那要是人家不願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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