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辛宜回到家，客廳的燈全亮着。

“回來了？”辛年坐在沙發看文件。

像是特意在等她回來。

辛宜兩只手都拎着禮盒：“姐，還在忙？”她的視線落在茶幾上，上頭擺了厚厚的一沓文件，“在等我？”

辛年合上文件：“不忙。”

“手上拎了什麽？”她問。

辛宜小心的将兩套茶具擱到桌上：“給路爺爺大壽買的。”她跑過去，坐到辛年身側，“另一套留着讨好咱老爸。”

辛年聞言，笑着擰了擰她的鼻尖，“就你會讨好人是吧？”轉念一想，“最近又闖禍了？”

辛宜一愣：“哪有！”她滿臉不高興，“我純粹讨好讨好爸爸，不行嗎？”

辛年聳聳肩：“行。”她抿了抿唇，卻是不敢看妹妹，“又是跟路逸飛一塊挑的禮物？你跟他倒是關系好。”

半是試探，半是玩笑，她問：“聽路爺爺說他一直不肯談戀愛，你倆從小就愛玩在一塊，有沒有考慮過他？”

“我們怎麽可能？”辛宜一副受了驚吓的模樣，“姐，你怎麽會想到我跟他？”

辛年不動聲色：“随便說說，跟路逸飛不可能，辛宜，那你跟姐姐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

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

辛宜沉默。

她低頭看着自己修得整整齊齊的指甲，有些出神。

當初跟蔣銘洲那場稀裏糊塗的戀愛後，對于愛情，她其實從未仔細想過。

也許是溫和的、能夠包容她的。

也許……

辛宜心口忽的隐隐作痛，不由蹙眉。

辛年見狀，微微一怔。

往常他們也曾問過辛宜，她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的認真。

辛年心裏頭不是滋味。

今天謝唯說的，她都沒法反駁。

她跳過先前的話題，溫柔輕哄：“好了，不想了，去休息吧。”

“好勒。”

辛宜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異樣的感覺來得快散得更快。

她上樓回到房間，手機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群裏又開始讨論上溫寧了。

【D哥：@辛宜，溫寧那邊說照片就用你之前修好的，不重拍了。】

【戴森：我去！】

【D哥：古古怪怪的，之前折騰得夠嗆，突然之間又熄了火。】

同事們不解，辛宜卻笑了笑。

也有些無語。

果真是欺軟怕硬。

周末，辛宜去壹維拍宣傳照。

明明是周末，壹維卻跟工作日沒什麽兩樣，辦公區的人滿滿的。

謝唯在開會，接待她的是舒楊。

“我這邊主要是行政工作。”舒楊自我介紹。

這姑娘越看越面熟，辛宜愣了下神，“你好，我是辛宜。”

上回在前臺，就是她帶着她去找謝唯。

舒楊颔首：“謝總這會兒忙，我們先去技術部。”她觑了眼辛宜手裏的家夥，“辛小姐，需要我幫忙嗎？”

辛宜手裏頭拿着大相機，脖子上還挂了個鏡頭。

“不用了，謝謝。”

舒楊沒有堅持：“最近公司有兩個大項目，技術部基本周末都在加班。”快到技術部，她解釋。

壹維的核心部門，占據了整個公司最大的辦公區，一走近，都是鍵盤聲和說話聲。

人多，全靠吼。

辛宜停下腳步。

舒楊往門口一站，她敲了敲門，二十幾個人齊刷刷的看過來。

“舒楊，你怎麽來了？”

“舒姐，你今天不是不加班嗎？”

裏頭都是年輕人，跟舒楊打招呼。

辛宜粗粗看了看，與周氏科技的研發部門不一樣，這裏的程序員毛發旺盛，全沒有脫發煩惱。

她尋找角度，“咔擦”兩下，幾個笑得特別燦爛的小夥入了鏡。尤其是最邊上的位置，一個瞧着還挺小的帥小夥見她開拍，自己主動湊過來，對着鏡頭比“V”。

“拍好看點呗。”他說。

辛宜忍俊不禁。

舒楊推了他一把：“去去去，該幹嘛幹嘛去。”

那小夥笑嘻嘻的回到工位，秒變碼農，手指靈活的在鍵盤飛舞，看得辛宜眼花缭亂。她忙拉近鏡頭，連拍好幾張。

“這裏大部分是90後，還有95後。”舒楊介紹，“壹維起步不算順利，最初只有謝總一個人，一臺電腦。”

這是辛宜不知道的，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

她轉頭望着舒楊。

窗外有陽光落進來，舒楊的眉梢染上點點金色，此刻，她唇角微微上揚，眼中含着笑，神色溫柔。從辛宜的角度看去，她的側臉輪廓柔和，越發的熟悉。

總覺得她們從前真的見過。

“那個時候，沒有人願意相信謝總會成功。”舒楊倚着辦公區的落地窗，她看向認真加班的技術黨們，“許多公司退了他研發的軟件，拒絕對他投資。”

辛宜沒料到舒楊會跟她說這些，也沒法想象謝唯抱着電腦，四處碰壁的窘境。

她所見的謝總一直都是清隽溫和，帶着些許矜傲，笑得從容。

“他為了壹維幾乎是賭上了全副家當，生活拮據。那會兒，很多人勸他放下自立門戶的心思，勸他去其他公司做個程序員，前途一定光明，也更輕松。”

舒楊笑了一下：“但他不肯。”

辛宜抱着相機，心口微微酸疼。

莫名得很。

“也幸好是謝總堅持，才有了今天的壹維。”

寥寥幾句話，說完了壹維的發展史。

辛宜說不清的滋味。

白手起家，并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比起如今業界對謝唯輕飄飄的追捧，她想，他要比他們想象中更努力。

“這裏還要拍嗎？”舒楊問，“其他就是行政財務的後勤部門。”

辛宜聽得入了神，被這麽一提醒，她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換了新鏡頭，重新找角度拍照。

“沒有相關營銷部門嗎？”她邊拍邊問。

舒楊笑了笑，毫不隐瞞，“壹維跟周氏科技不一樣。”她瞅了眼投入拍攝的辛宜，停頓幾秒，繼續說，“周氏科技是老公司，整體更純熟。從技術研發到運營營銷為一體，所有産品都能獨立上市。”

“而壹維的側重點都在技術，運營最為薄弱，基本尋求多方合作。”

辛宜半彎着腰，鏡頭裏是忙忙碌碌的程序員。和跟拍其他大牌不一樣，他們沒有刻意的擺拍，一個個最自然狀态下的表現，全憑她發揮。

最後，她索性半坐在地板上。

“地上涼。”舒楊扶了她一把。

辛宜微側過頭，對上那雙透着關切的眼睛。

她心下狐疑，嘴上卻說：“不要緊，我習慣了。”

舒楊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壹維的名字是謝總取的嗎？”辛宜沒話找話，順便扯開了舒楊越來越深入的介紹。

怎麽好像不怕在她面前洩露公司機密似的，什麽都對她說？

舒楊在辛宜身後，看向她的鏡頭，“嗯，謝總親自取的。”

視線一轉，落在懵懂無知的小姑娘臉上。

這麽多年，她一點都沒有變。

舒楊不禁想起當年那個笑容甜甜的小太陽。

“是謝總的名字，也是他女……”她喃喃自語，又及時剎住車。

“咔擦”一聲，辛宜手抖了抖，照片糊了一半。

她回頭，冷不丁的四目相對。

舒楊下意識避開了辛宜的目光。

差點說了不該說的。

她雙手交握，左右手的大拇指互相繞了兩圈，故作淡定的問：“這邊可以了嗎？”

“我帶你去謝總辦公室？”

辛宜配合的起身，默默岔開話題，“好啊。”

辦公室裏，謝唯還在忙，他戴着他的眼鏡，目光來回在兩臺電腦上穿梭。

辛宜等了會兒，重新拿出相機給他拍照。

鏡頭下的謝唯擰着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工作上，一點也不曾分心。

她想到舒楊說他的創業史，大約他胃疼的毛病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謝總，明年你跟周氏科技還會合作嗎？”

今年七八月，壹維跟周氏科技合作的睡眠手環和app非常火爆。

謝唯停住，他擡頭看去，只看到小姑娘微彎着腰，正擺弄她的相機。

“為什麽這麽問？”

他繼續打字，将緊急的一條代碼敲完，他松開鼠标。

“舒小姐說你們公司的重點部門是技術部。”辛宜索性走過去坐到他的對面。

謝唯因她脫口而出的“舒小姐”皺了下眉，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舒小姐”是舒楊。

辛宜好奇：“謝總，你就沒考慮過跟周氏科技一樣研發營銷一體化，獨立完成整個産品？”

謝唯往後一靠，看着她笑。

他這一笑，她越發不自在，“不想說可以不回答。” 她局促的摳着她的相機邊緣。

“沒有。”他坐正，眼眸裏清晰映出她此刻不安的模樣，“壹維目前最出色的是技術研發，沒法兩頭兼顧。”

“最近公司忙着做語音識別。”

辛宜對上謝唯漆黑如墨的眼睛，裏頭好似映着漫天的溫柔，讓她有一瞬的失神。

又在告訴她機密。

“可是，現在市面上的app和各類産品都已經擁有了語音識別功能。”她脫口而出。

待話音落了地，她更加糾結。

不該問的。

謝唯絲毫不在意，很耐心，“是，所以，壹維想要拔尖，就只能在速度和準确度上精益求精。”

辛宜驚訝，她其實還想繼續問。

他卻主動交代了：“壹維專注技術，人有所長就必有所短，不如發揮我的所長，純供技術，将産品的上市推廣交給合作方。”他繞回了最先的問題。

“合作、共贏。”謝唯露出笑。

他一笑，眼中光華流轉，直擊人的心扉。

辛宜捏緊相機。

驀然口幹舌燥。

謝唯摘了眼鏡，問：“還有什麽想問的？”

辛宜又摳了摳她的相機，當然有。

舒楊沒說完的“壹維”由來，女後頭是什麽？女朋友？壹維是兩個名字的組合？

D哥又說他傳聞中的未婚妻是擋箭牌。

到底是哪一種？弄得人心癢。

辛宜糾結半天，謝唯中指的戒指忽然映入眼簾。

她委婉道：“這是你的訂婚戒指？”

謝唯怔了怔，跟着看向自己的銀戒。

意外她的問題。

他再次擡起頭時，辛宜正瞅着他，眼底坦坦蕩蕩，仿佛真的只是單純的好奇。

他苦笑。

被謝唯注視着，辛宜那股不自在的感覺又來了。她稍稍往後挪了些許，恍惚間，陡然察覺他此刻望着自己的目光裏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毫無征兆的，心抽疼了一下。

她後悔了，想要岔開話題，謝唯卻轉了轉他的戒指。

“不是。”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辛宜：心累，從上到下，總告訴我公司機密是幾個意思？

謝總：自己人，應該的。

舒楊：自己人，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