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正經的道聽途說
沿路漸漸出現了菜販商販小攤,聞初擡眼看去,幾十米遠就到了關門。城牆有些破敗,許是年歲久了,歷經風雨和滄桑。
人來人往,服飾各異。這裏既是關內外必經之城,龍蛇混雜,流通性強,那麽消息傳遞自然也快吧。
給了駕車小夥兒一些碎銀為路費,虧得這小騾子,趕了一天路便到了。聞初拍拍它的頭,便去往客棧。
“掌櫃,要一間房。”
“掌櫃,要一間房。”
異口同聲的要求,聞初心中訝異,卻并沒有看向對方。聽聲音年紀不大,音色清亮,是個男子,身上隐隐有些藥草的香氣。聞初的目光只是緊緊看着掌櫃,見他目光在他和另一個男子身上徘徊,那貪財的眼色顯露無疑。
“只有一間了,兩位看要怎麽……”
他穿着粗布衫,想必掌櫃要是臨時漲價的話肯定是針對身旁這個男子的,餘光只掃過他的衣擺,他便知曉了,可能是個錦衣玉食的少爺。
快速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雖然心裏很鄙視自己這種屈于淫威的行為,但是剛才路過的兩家已經住滿了人,他要是沒了這間房,就又得天為被地為床了,所以只好先發制人。
“哼。”身旁的男子一聲輕笑,索性把腰上系着的整個錢袋都甩到桌上。
那掌櫃自然是極樂,然後給眼神示意了下聞初,大概是在說:你要是能拿出更多,這間房就是你的。
我才不會買你的賬呢,聞初心道。拿了自己的銀子就往外走。
“等等。”身後男子叫住他,“兄臺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同住,怎麽樣?”
眼珠轉了幾圈,反正和男人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就住個一兩天也不會怎麽樣。回頭露出點感激的神情便掏出點碎銀放在桌上:“一人一半。”
“好說。”
這一回頭聞初這才開始打量起這個人,臉上稚氣未消是個少年模樣。紫色錦衣映襯着他白的近乎透明的膚色,倒像是個藥罐子。
迎着他打量的視線看着自己,目光清明澄亮。
“我叫書剪燭,大哥你呢?”少年一進門就開始自我介紹起來。
剛才不是挺氣傲的嗎,那甩錢袋的模樣。他聞初也自認為家底夯實,但是從來不做這麽幼稚又顯擺的事情……
這會兒卻讓他同住,還客氣的叫他大哥?真是出于好心?
聞初猶疑了一會兒,莫非這個少年有着別樣的目?
還是說認出了自己是“淩輕塵”?畢竟嘯音在手,武林中只怕無人不識。
這少年身上并無武器,藥味清晰,聞初走近了一些甚至能說出這些草藥的名字來:青禾、千草等,也不過是些藥浴養身用的材料。
可能真的是個藥罐子。
“溫秋。”随意取了個名字,正好也可以解釋劍佩上的字。
“好名字。”少年眯了眯眼,一邊取下身上的包袱。
“你也不差。”
何當共剪西窗燭,意境不錯。
“溫大哥,我想沐個浴……”
書剪燭說話的時候,表情坦然的看着他。言下并沒有驅逐之一,就看聞初的決定了。要是以前的性子肯定要借機調笑一把,現在的話……
自然是主動讓出房間。
樓下四座人多了起來,聞初走到偏僻的角落,點了一壺酒,一碟小菜。
低斂着眉目,一邊喝酒,一邊聽耳根。
“這次的武林大會比往常早了些啊,聽說啊不止中原的武林人士可以參加,關外的自認有本事的也可以去。”
“說是武林大會,還不是只有武林世家的地位,我們這些籍籍無名之人也只是去湊湊熱鬧而已。”
“要是聞七大俠也參加,風采也定然不輸當下這些青年俊才啊。說起這聞七啊,真是可惜,自己那麽卓絕的武藝,竟然有個那麽不學無術的兒子。不學無術就算了,還他媽的喜歡男人,天天追着男人跑,讓聞家人臉面都丢光啦!”
“欸,你說這宰相如今怕是想和聞家脫離一切關系了吧?”
“你不知道啊,聽說早就脫離關系了吧?”
“誰讓聞家出了這麽個……奇葩呢!”
“也是啊,遙想當年,聞七風文成武就,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最後抱得美人歸也算是天賜良緣,無奈生出了這麽個孬兒子。估計啊,胡子都會被氣白吧?”
“切,也幸虧黎遠道黎盟主高風亮節,氣質清絕。不論那聞初怎麽死纏亂打也鎮定自若,要是我,早就一劍封了他的喉,反正也是個不會武功的廢物……”
“人都死了,還談這些幹什麽,晦氣。”
……
黎盟主?黎遠道?聞言不由握緊了杯盞。
書剪燭換了一身衣衫,是白色月華的錦衫,頸口和袖口是紫色的底紋。十分自覺地來了這桌,在聞初對面坐下。
“原來你在這兒。”書剪燭明眸發亮沖他笑道,露出幹淨純粹的笑容。
“嗯。”
“溫大哥也是去參加武林大會的?”
問的很随意,這幾日鎮上不少關外人和武林人士路過這裏去京城參加武林大會。看他手裏又拿着劍,雖然裹着一層布襟,但多半也是和大家一樣。
“嗯,你呢?”
“我只是出來玩的,順便去湊湊熱鬧而已。”
聞初點頭沒再說話,但是心中很疑惑,聞七在他十歲之後再也不過問武林之事,之前他參加的兩年一次的武林大會都是在梁城開的,那裏據說是梁山劍法的創始人建了拭劍臺專門的比武之地。
但是現在武林大會改在京城了?
怪不得先前有人希望聞七參加呢,只是為什麽是在京城呢?
朝廷一般都會多多少少的忌憚武林的勢力,雖是草莽之流,但是在民間卻有一定的地位。
所以聞家才能和宰相結親,這個外人不會知道。也是這種利害關系的糾葛,才讓他爹和他娘順利的在一起。
黎遠道真的會投靠朝廷?
聞初在心底暗自否認,黎遠道雖然清冷但也清高。文采斐然卻沒有去考取功名,反而以武學制服武林,應該沒道理會投靠朝廷的吧。
“欸,溫大哥?”
見他一直在愣神,書剪燭在他眼前招手。
“你知道這次武林大會為什麽會在京城舉辦嗎?”聞初回神問他。
書剪燭拖着下巴思索了半天才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但你想啊,既然盟主說了關外人可以參加,在京城的話他們不敢造次便于管理。其次呢……”
目光在周圍掃了一會兒,示意聞初靠近些。
“那黎遠道一年就坐上盟主之位,肯定在京城有朝廷靠山的呀。不然他就算是師出有名,加上其師弟淩輕塵的整個千音谷也不會這麽快就坐上武林至尊的寶座吧?”
說的有點道理,然而他卻注意到了直呼黎遠道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好像沒有半分服氣,隐約含着點憤慨。
聞初留了心,只道他分析的有理。
書剪燭聽見誇贊,白皙的臉上微微赧然。
“既然溫大哥也是去武林大會的,那不如結伴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聞初複雜的看了他一眼:“也好。”
不管出于什麽目的,留在身邊的就算危險也能第一時間察覺。
雖然嘯音在他手裏完全是個擺設……
晚上睡覺的時候,聞初找來了多餘的被子鋪陳在床榻就近的地方。雖然答應了同住一間,但他也不太好意思同睡一床。
“要不要我倆換換吧?”書剪燭坐在床沿,眸光看着聞初,見聞初已經躺在地上。
“不用,熄燈睡覺吧。”伸手掐滅了燭火。
“哦……”
書剪燭小聲的應了一聲,躺在床上,還滾了滾。看不清地上黑暗的身影,才這麽會兒也不确定人是不是睡着了,小聲嘀咕着:其實這床大得很,可以同睡的啊。
地上的身形不可察覺的動了一下,可能他真是無害吧?從醒來開始,他的心其實沒有一絲放松,時刻緊繃着。
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麽,他聞初怎麽死的他都不知道,所以格外的謹慎。
這會兒聽到少年有點誠懇的小聲嘀咕,覺得心弦能稍微松一松。也許真的只是個孩子心性,是他太多心。
之前的聞初其實也就和宋言墨親熱過,兩人之間摟摟抱抱也不當個什麽。最初把這人壓在身下的時候,對方很順從,而他也挺羞澀,親着親着擡頭看見那雙眼睛裏突如其來的悲涼讓他自然就停了動作。
自此之後就只是偶爾摟抱,從并不做其他。
宋言墨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依然在紅塵閣裏彈琴迎客?
微不可聞的嘆息隐匿在夜色中。
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被子,床鋪上的人早就不見了。聞初惱了自己一聲,竟睡的這麽死!嘯音還躺在自己身邊,終于放了心。
洗漱完下樓的時候,聽見少年清脆的叫了聲:“溫大哥,這裏!”
聞初歉然一笑,剛才在心底不自覺又懷疑了眼前這位挺熱心的少年。
“怎麽起這麽早?”
“人多嘛,我先把早點備好啊。”
心底的對他的防備在一點點消除,溫熱的粥吞在腹中,感覺心也一暖。
“昨日見你對當今盟主直呼其名,似乎略有不滿?”
聞初不經意問出來,見那少年臉色忽白。随即又湧起憤恨不滿的神情,咬牙道:“他不喜歡男人,也不能糟踐人他人!”
聞初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漫天都是謾罵之聲,這個少年卻站出來表示同情,有點兒意思呢。
“你認識……聞初?”聞初眯着眼問他,斂去眼底的輕嘲。
見似乎不小心多言了,書剪燭只輕輕搖了頭,不再說話。臉色有點憋紅,竟像是難過和委屈。
“難道你不覺得是聞初都是自作自受嗎?”
聞初試探着問他,少年的表現有點異常。要說為他不平,也不會到這種程度。
“……”不滿的瞪了一眼聞初,又低頭喝粥。
“而且像他那樣天天追着男人跑的瘋子,當今也找不出第二個吧?”
“……”
“我要是那盟主也不會喜歡他,男人哪比的上那溫香軟玉呢!是不是?”雖然黎盟主喜歡淩輕塵,但是如今那樣高的地位,想必肯定不會承認他會喜歡男人的。
記得有一次黎遠道同他走到家門口,他一臉的雀躍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凍結:聞七大俠風采卓然,卻因你而污名……
“我師侄很好,你勿要再诋毀他!”
書剪燭好像真的生氣了,手從腦後撓了一下,毒針終究沒有出手。
師侄?聞初瞳孔顫了顫,這個……看起來比他起碼小了八歲的少年是他師叔?尋芳谷來的麽?
看他剛才動作,貌似是要扔暗器的神情?但最終只是咬着唇,紅着眼瞪着自己。
“好了好了,是我的錯。我保證以後不說了!”怎麽感覺自己在欺負小孩子,性格純然的跟個小白兔似的,一難過就眼紅。
“你剛剛想要跟我動手?”
“我沒有……”書剪燭戚然,他剛剛忍住了,真的沒動手。
聞初輕笑,笑的很開心,摸了摸少年的頭。
還真是乖,心底暗暗說了一聲。
傳說中的小師叔,人生真真處處是意外。
聞七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頭,目光有點空洞。
書剪燭剛才用的什麽詞,聞初略微思索着。糟踐?不合适,這個詞好像表達出了黎遠道似乎對他也有着某種情緒似的,雖然是憎惡……
聞初其實還是挺想替黎遠道辯駁來着,他覺得自己用自作自受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再貼切不過了。
而黎遠道嘛,其實還是挺正經的那麽一人。想當年自己對他多番撩撥,也沒見他有何逾越。
對他的死纏亂打,也曾義正言辭的相勸。
奈何聞初既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攔不住自己的腿……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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