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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猛地轉身，陸思渝已經貼到了他耳後，“起來就想跑，你是有多讨厭我？”

不知道處于什麽心理，林奕竟沒有推開她，他沉默了片刻，反而問道，

“你曾經問我，不肯承認是不是因為我母親。”

笑音從耳後一直鑽到林奕的心裏，

“所以，你承認——你是喜歡我的了？”

林奕攥緊了手，原本因夢境死寂一片的心又開始急切地跳動起來 ，

“如果我承認，你是不是就會乖乖回國？”

陸思渝又笑了起來，她從背後抱住林奕，林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發現陸思渝的身體很冷。

比從冰庫裏剛出來還要冷，笑聲也是，泛着森森冷死，

“當然——”

陸思渝貼着他的耳後，語氣不複溫柔，冰冷而刺骨，

“滴答”一聲，有什麽濃稠的液體落在了地板上。

林奕僵硬地回頭，背後濡濕一片，猩紅的鮮血浸紅了陸思渝的腹部，她正歪頭看他，銀灰色的眼瞳已是赤紅一片，

“不可能。你忘了嗎？林奕，我已經死了。因為你。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呢？”

……

“陸思渝！”

林奕猛地掙開了眼，從夢中醒來，入眼的是渾黑的天花板。

窗簾拉上了大半，只餘很小的一束空隙，疏朗的月光從裏面鑽出來，幽幽地照在地板上。

沒有雪。

林奕僵硬的身體軟下來，威尼斯的冬天沒有雪。

這次應該是真醒了，林奕松了一口氣，正要起身，濕冷的毛巾從他頭上落下來。

林奕一愣，下意識摸了摸額頭，不可避免地又碰到了那道疤痕。

那天他從二樓滾下來，額頭縫了幾針，還差點燒成了腦膜炎。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種夢了，罪魁禍首應該是這個濕毛巾，到底是誰……

夢裏血紅的影子突然閃過林奕的腦海，他不由得抓緊了手裏的毛巾，那只是夢只是——

“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

林奕幾乎全身血液都凝住了。

他僵硬地轉過頭，椅子發出刺啦的摩擦聲，那人從陰影中站起來，偷來的一角光線照在她臉上，銀灰色的眼睛閃着疏冷的光。

林奕顫抖的目光落到她的腹部，那裏黑乎乎的，太暗了，什麽也看不到，林奕視線一片混亂，他起身太猛，朝陸思渝跌跌撞撞過去。

陸思渝吓了一跳，她接住林奕，“地上涼，你下來做……？”

後面的話被林奕的動作堵在了嗓子眼裏。

林奕的手指在她的腹部碰了碰，動作輕之又輕，好像是在碰什麽易碎的珍寶，輕輕柔柔的。

陸思渝倒吸一口氣……一把抓住林奕的手，

“……不做別撩！”

林奕反應卻不對，要是以往他早該掙的面紅耳赤了，此刻他卻只是怔愣愣地看着她。

陸思渝的手心溫熱，這溫度對于剛從噩夢中醒來的林奕來說，簡直是沖擊性的。

确認她還活着。沒有血，也沒有冰冷刺骨的冷死。

這不是夢。

“你這是燒傻了嗎？”

陸思渝換只手摟着他的腰，帶到了床邊。她拉開被子裹在林奕身上，皺眉看他，

“你是有多敬業，發燒到38度居然自己都不知道？我差點以為你是被我吻暈的。”

聽到這，林奕的意識總算回籠了，他臉上紅了一瞬，

“我……發燒了？”

“不止。還因為低血糖。”

陸思渝忍不住斥責道，

“你就這麽喜歡這部戲？沒日沒夜地演戲，命都比它重要？還是說，你就是這麽迫不及待的離開我？你以為你走出國內，我就……”

陸思渝心裏還壓着之前的火氣，語氣越發淩厲，但見他默默垂下眼，頭發因冷汗黏在他的耳鬓，臉色還有未消的蒼白，又不由的消了聲。

……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你明天不是已經請假了嗎？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好好休息。”

陸思渝轉了話題，起身正要再拿半快退燒藥。林奕拉住了她松開的手，

“我沒有迫不及待，我是……”

林奕頓了下，吐出四個字，

“亟不可待。”

陸思渝的臉色陡然黑了下來，她恨恨地坐下來，想下手，又想起這小子後腦勺還有之前被她磕出的包，只能氣的牙空癢癢，

“你就非要招我生氣是不是？”

林奕輕笑了聲，就在陸思渝考慮不如直接吃了他的時候，他終于出聲了，

“我也經常惹我母親生氣。”

陸思渝抓着他肩膀的手一頓，眼中戾氣散了些，林奕從來不會主動提起他母親怎麽會突然？

“那是她自己的問題。”

陸思渝斟酌了下言辭。

對于這件事，她不确定林奕知道多少，但是林奕一向敏感，他應該有察覺一些，不然這麽多年，也不會心結這麽重。

“我知道。她一直在看心理醫生。”

林奕拉下了陸思渝的手，他的手心汗津津的，發燒的人多少會有點熱，陸思渝卻覺得有點冰。

“每天都會去，如果不去，她都不敢回家。偶爾她會發作，會……”

“會怎樣？”

陸思渝忍不住問道，

“她有沒有打——對你做過不好的事？”

林奕被陸思渝如此“迂回”的問法笑到了，

“怎麽會，她不會傷害別人”

陸思渝稍稍放下心來，雖然她拿到了當時的治療記錄，但是當時治療師說過咨詢者是再三要求保密的。

這人畢竟是林奕的母親。陸思渝慎重考慮過，還是沒有去動過。

所以她知道林若瀾是有心理障礙的，但并不知道具體會怎麽發作。

林奕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解釋道，

“她是另一種——她發作的時候，會把自己關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自殘。”

陸思渝看着他嘴角的微笑一點點收回，反攥住他的手，剛要說什麽，林奕話鋒卻突然一轉，

“其實，你都有查過的吧？”

安慰的話一下子被憋了回去，陸思渝皺了皺眉，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

林奕搖了搖頭，他往後靠了靠，

“她死後，留過一封遺書。”

陸思渝一驚，按着林奕的手不由使了幾分力，脫口而出，

“她說了什麽？”

林奕似乎沒發現她的異常，平緩道，

“沒有什麽。就是說了一些家常話，她希望我以後過着普通人的生活。”

陸思渝放下心來，原來只是寫了這些。

她松了力氣，

“你本身就不普通，普通人能随便做一曲就能紅遍巴黎？還是說你覺得這個影帝是誰都能撐的起來的？”

還有他外婆的病，當時他還未成年，換個人真堅持不了這麽多年。

但她畢竟拿過她老人家做過威脅，繞是臉皮如她，也說不出口。

林奕似乎發現了她的鎮定自如之下的微窘，看着她笑了一會才停止，

“不，我只是普通人。她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可以拿一切去愛一個人，你以為他也放棄了一切跟你在一起，最後情熱散去，他卻能拍拍衣袖走人，還是他的大少爺。而她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和他不一樣。”

陸思渝松開手，捧起他強撐的笑顏，直視着他，這雙瞳孔淺淡的偏色似乎總是擁有無形的侵占和影響力，

“我不會那麽蠢。為什麽要抛棄一切？我想要你擁有整個世界。”

“相信我，林奕。”

林奕盯着她，他曾經無數次告誡過自己，甜言蜜語，無非口腹蜜劍，但無論它究竟是什麽，陸思渝的每一句話都能剖開他層層覆蓋的外殼，直擊他的內心。

他沒有哪一次不是為她牽動的。

縱然他不願承認，但事實上又有什麽區別？

“他背叛了我，是他不配。是他不配！”

母親的嚎厲還歷歷在目。

“……我愛的癡狂也愛的失敗。

他背叛了我，我此後的人生都在痛苦的深淵裏掙紮。

徹底打垮我的，不是他的離開，而是他們的狠毒。

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我不配做一個母親。

愛情它剝奪了我的人生理想，又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我甚至一句對不起都說不出口。”

她的字跡缭亂而狠厲，下筆極深，

這些話原本刻在了林奕的骨子裏，跟胸膛上的吊墜一樣，時刻沒有離開過，此刻，林奕卻覺得一眼潭水将這些通通都浸了下去。

林奕伸手抱住陸思渝，仰頭吻住她的唇，閉上了眼。

陸思渝是不一樣的。

即便愛真如深淵，那就沉淪吧。

恐懼和自由，都沒有她的安全來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