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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黎一步一步地靠近床榻,借着屋裏長明的燈火,依稀能看見躺在上面的人只露出窄小的肩膀來,薄薄的紗衣給那片雪白的肌膚蒙上了一層朱色,生出了誘人的意味。

他緩緩脫掉外衣,動作極輕,在她的身旁躺下,想要仔細辯聽她的呼吸聲,卻什麽也聽不到。

阮烨閉着眼睛,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感覺有股微涼的氣息正在以滔滔之勢向自己湧來,讓她不得不睜開眼,去阻擋這股氣息。

但是并沒有用,她的心跳聲越來越大。

“還沒睡?”晏黎平躺着,目不轉睛地盯着床上懸的穗子,神色比白天要放松不少。

阮烨低低地“嗯”了一聲,仍然背對着他,放在被子裏的手朝着枕頭挪了挪。

之後便是一陣良久的沉默,可越是安靜越讓阮烨感到不安,她放在枕頭邊上的那只手又握緊了幾分。

突然,晏黎翻了個身,面朝着她的烏發和紅衫,一只手拽過了被角。但是還沒碰到人,阮烨便也翻過身來。

兩人相隔不到三寸的距離,剎那間眼中只剩下對方的臉龐,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了,眼看着紅暈在對方的臉上暈染開來。

晏黎只覺得自己就要透不過氣了,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隐隐閃着亮光,呢喃了一聲“小烨”便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像在尋找一個可以喘息的出口。

如果不能改寫命運,那就不改也罷,總好過從未擁有過她。再說萬一呢,萬一小烨在這本書中蘇醒,或許還有別的法子可以送她離開。

但就在他快要找到那個出口時,突然感覺脖間傳來一絲涼意——

一把冰涼尖銳的匕首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退後。”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是冰冷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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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黎眨了下眼,終于清醒過來,眼前眉眼無情的她根本不是小烨,只是被自己改寫過的陌生人罷了。

在他愣神的片刻,脖子間傳來了痛感,剎那間,他眼裏的點點星光暗了下去,只得緩緩起身。

阮烨坐了起來,一手緊緊抓着被子,一手握着沾了血的匕首,不停地顫抖着,眼底竟然升起一層淚霧。

害怕和抗拒也許占了一半,也許連一半都沒有,而最要命的感受是難過——一種蝕人心肺的難過,越想抑制卻越難抑制的難過。

晏黎不知何時穿好了衣服,背對着她,側了側臉:“對不起。”說完,他向門口走去。

看着那道身影越來越遠,直到離開,阮烨難受到了極點,居然淌下兩行熱淚。

還記得大婚那天晚上,她親口對他說,以後叫自己“夫人”吧,免得被人議論不成體統,她還說,忙完了早點回來歇息。那時,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當晏夫人了,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她摸着亂糟糟的被子卻回想不起洞房花燭夜的情形時,她既慶幸也失望。慶幸自己嫁了個萬事如己意的好郎君,同時對心存僥幸的自己感到失望——

原來,她還是不能将自己“報答”給這個男人。

然而,在那天為洛以文解了毒以後,所有事情的走向開始不受控制,她甚至不敢細想認識晏黎後的種種,一切的一切急轉直下……而枕頭下的匕首,便是那天備下的。

為那個叫“泯心”的人備下的。

在這普羅世間,緣起緣滅都是尋常,唯獨這樣的孽緣,叫人受盡千般磨難。

不知過了多久,阮烨終于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握着一把匕首,顫抖着放回了刀鞘,松開手時,手心已是煞白。

就在此時,門“吱吖”一聲再度被推開,她條件反射似的去摸匕首,直到看見來者身着裙裾,才将手從枕下收回來。

進來的人是芸娟。

芸娟走近床邊,向她行了個禮,輕聲說:“夫人,主人方才跟芸娟說,您心緒不穩睡不着,讓奴婢過來守在您身邊。”

“不用了,你出去吧。”阮烨的聲音帶了鼻音,自己察覺到後立馬別過臉去,用手背輕輕拭去了臉上的淚。

芸娟低頭看了眼腰間的木佩,猶豫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夫人當真不要緊嗎?”

阮烨吸了下鼻子,轉過臉來看向她:“我還記得,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怎麽他的吩咐你都肯聽,而我的話卻不聽了呢?”

芸娟立馬低下頭,改口:“小姐!芸娟不敢!芸娟只是擔心小姐睡不好,所以想戴着木佩陪陪小姐。”

阮烨眉毛一挑,目光落在芸娟腰間的木佩上,思索片刻才說:“木佩留下,你走吧。”

芸娟犯起了難,皺着一張臉:“小姐,晏家主人說,此物不能離開芸娟,否則,會要芸娟的命……”

芸娟吞吞吐吐的,聽不出是在撒謊還是真的害怕。

阮烨将信将疑:“哦?這木佩究竟有什麽古怪,他那樣的人竟會拿你的性命當作威脅?”

“真的是這樣,晏家主人交給我時說,這木佩放芸娟身上可為小姐治咳疾,但若被小姐碰了就會有什麽不好,還讓芸娟拿命做保,發誓不讓小姐碰到,小姐要是不信,就先殺了芸娟吧。”

說完這一連串的話,芸娟跪地給阮烨磕了一個響頭。

阮烨雙腳着地,站起身時朱色紗衣大開,胸前露出一片雪白,一頭烏發散在肩上,有幾分妖冶的味道。

“你覺得你的命,對我來說重要嗎?”阮烨垂眼看着她。

芸娟擡起頭來,卻沒有直視她,“奴婢的命的确不重要,可也不敢拿小姐的安危開玩笑。”

阮烨冷哼一聲,諷刺道:“你現在可真是巧舌如簧了。”

芸娟只管聽着,沒再應答。

“站起來吧。”阮烨淡淡地說,似乎平靜不少。

“是。”

待她站起來,阮烨的視線下移到她的腰間,盯着那塊木佩問道:“他有沒有說過這塊木佩用的是什麽材料?”

“沒有,他一字未提。”

阮烨聞言擡起眼簾,見她小臉刷白,也就沒再懷疑,“罷了,你出去吧。”

“是。”芸娟這次未敢多嘴,立馬退了出去。

等她把門關上,阮烨重新坐回床上,接着擡起右手,輕輕放在了左胸口的位置,想要知道木佩在與不在時有什麽不同。

就在她的手指觸到那片雪肌的一剎那,她猛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是燙的,只有手腳——四肢的末端稍涼一些。除此之外,她并沒有頭痛、無力等發熱的症狀。可在遇見晏黎以前,她分明是極其畏寒的。

阮烨愣怔在那裏,時而覺得自己想通了,時而又覺得哪裏不對,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下。

到了巳時三刻,芸娟端着水進來了。

“小姐?”

昨夜過後,芸娟不敢再稱呼她“夫人”了。

只被喚了一聲,阮烨便睜開了眼,啞着嗓子問:“什麽時辰了?”

“巳時三刻。”

“他已經去晏明堂了嗎?”阮烨邊問邊起身。

“嗯,一刻前出的門。”芸娟想了想,接着說:“洛公子剛剛來了,在正堂等您。”

阮烨瞥她一眼,徑直向面盆走去。

芸娟連忙跟過去伺候,主仆二人再也沒有說話。直到出門前,阮烨對她說:“去把那條粉色的手絹拿給我吧。”

芸娟一愣,失色幾分,随後答道:“是。”

洛以文剛把手中的茶盞放下,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于是不等人進來就站了起來。看到阮烨和芸娟後,他立馬弓腰問好:“以文見過夫人。”

阮烨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虛扶了他一把,右手還握着那條粉色手絹。

“賢弟多禮了。”

洛以文直起身子時,目光掃到了那條手絹,身體一僵,眉頭皺了下旋即又展開,很快便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盡管他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他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都被阮烨盡收眼底。

阮烨轉過身時,扯了下嘴角,接着走向了洛以文對面的椅子,而非上座。端端正正地坐下後,她笑着問他:“今天不用去堂裏嗎?”

洛以文毫不閃躲地與她對視着,也帶着些許笑意,但是聲音卻沒那麽自在:“哦,今天出門時碰見了大哥,他讓我先忙夫人您的事情,等把您的事情打理得差不多了,我再回堂裏幫忙。”

阮烨笑容依舊:“好,那一會兒我就先帶你去認認地方,還有幾個管事的。”

“是,夫人。”

“不然,等你喝完茶再走?”說完,阮烨拿手絹掩着面咳了一聲。當她的手碰到自己的臉頰時,如預料中的那樣,因為芸娟在側,體溫已恢複正常。

洛以文不再看她,此刻臉上笑意全無:“不了,路途遙遠,還是早去早回吧。”

“也好。”

出門後,洛以文騎馬走在前頭,阮烨的馬車跟在後面,考慮到阮烨的身體,走得并不快。到了城北的邊界時,迎面走來一名衣着光鮮的男子,分外惹眼。男子與洛以文對視了幾眼,又看了看後面的馬車,随後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笑嘻嘻地說:“”

“喲,這不是晏家的洛公子嗎?這是要上哪去呀?”

洛以文皺了皺眉,這才認出來,男子是大婚那天要刺殺阮烨的人。

“我要去哪,與你何幹?”他語氣不善。

男子一挑眉,不太識趣:“洛公子去哪兒當然與我無關,我好奇的是,這後面坐的可是你那位伶牙俐齒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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