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吃醋？

路堯一下就愣住了, 所以他胸口那股怎麽也壓不住的無名怒火，是因為看到蘇念和林遠芝走得近, 吃醋導致的嗎？

路堯整個人都有些呆, 他看着林遠芝鏡片後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種被戳到痛處的惱怒。

“我吃個屁的醋，我就是看那個陰陽怪氣的家夥不爽。跟你有什麽關系？”

他大聲反駁着, 只是語調中的氣勢越來越弱, 最後拉拉鏈的動作都有些抖。

他真是煩死林遠芝了，就不該跟他出來泡溫泉的！

“堯堯，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對。”

林遠芝一手環住他的肩膀，像是哄發脾氣的小朋友那樣，語調輕柔, “以後只要是你不喜歡的人，我一定不會和他們接觸, 好不好？”

路堯低着頭, 眨了眨眼睛。

雖然還是心煩意亂，但林遠芝這句話聽在他耳朵裏，莫名地将他心裏的煩躁撫平不少。

“你跟誰接觸關我什麽事？”

路堯背上包, 緊繃着臉，大步走出了房間。

林遠芝無奈一笑, 提起電腦包, 也跟了上去。

元宵節一過，T大便開學了。

新學期第一周，選課是頭等大事。選修課開放這天, 路堯忘了調鬧鈴, 沒及時起來, 等他十點多登上教務系統後，想選的羽毛球和籃球早就被搶光了，最後只得含淚選了體育舞蹈。

“哈哈哈哈哈，那你到時候可完了，期末考評可是要跳雙人華爾茲的。”

王慶國上個學期也選了體育舞蹈，還勾搭上了一個體院的小帥哥，不過小帥哥知道他是男的後轉頭就跑了，再也沒來上過課。

路堯的音樂細胞還可以，但跳舞他可是從來沒嘗試過。他滿臉官司的坐在奶茶店的卡座上，“你巴不得我沒選上是吧？看我倒黴就這麽開心？”

王慶國嘿嘿笑了兩聲，咬了一口奶茶杯底部的珍珠。

“話說回來，你早上起不來，直接讓學霸幫你選課不就行了？”

聽到學霸兩個字，路堯臉色微變。

王慶國仔細打量着他的表情，勾唇一笑，“怎麽了這是，小情侶還在鬧矛盾啊？我可是聽說你們上次去溫泉玩了，怎麽樣？有沒有一起泡溫泉增進一下感情啊？”

路堯實在不願意回憶那天自己失态的樣子，他假笑了兩聲，試圖轉移話題，“你那個工作室弄的怎麽樣了？開始盈利了沒？”

“就那樣吧——哎，說曹操曹操到，校草來了！”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餘光看到林遠芝騎着自行車經過，王慶國連忙站起身，興奮地朝外面揮了揮手。

林遠芝把自行車停好，推開玻璃門，走進了奶茶店。

王慶國立刻殷勤的又拖了一把凳子過來，放在路堯旁邊。

路堯白了他一眼，氣呼呼的咬着吸管裏的仙草凍。

“你們課都選好了嗎？沒碰到什麽問題吧？”

林遠芝在路堯身邊坐下，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磁性。

“我都選好了，不過堯堯正發愁呢，他沒選到羽毛球和籃球，只能選沒人樂意去的體育舞蹈。”

王慶國的語氣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林遠芝嗯了一聲，側過臉看着路堯。

“怎麽不早點跟我說，我可以幫你選。”

“你不是忙着寫論文嗎？操心那麽多幹嘛？”

路堯把凳子往旁邊挪了挪，試圖忽略這人過于強烈的存在感，“我覺得舞蹈課挺好的。還可以鍛煉一下肢體的協調性。”

“是，舞蹈也挺好的。”

林遠芝笑了笑，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緊，不然小老虎不僅會炸毛，說不定還會咬人，他得順着毛捋。

林遠芝一回到宿舍，就打開了電腦。

胖子從陽臺外進來，手裏還攥着一條毛巾。他視線落在林遠芝的電腦屏幕上，見他打開了教務系統，不禁大吃一驚。

“老林，你選修課的學分不是早就夠了嗎？怎麽還在這選課呢？”

他好奇地湊過去，看到林遠芝選了門體育舞蹈後，眼睛更是瞪得比銅鈴都大。

“不是吧，你要追妹子啊？”

衆所周知，舞蹈課是所有選修課裏女生最多的，一般會選這門課的男生基本都心思不純。

林遠芝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胖子福至心靈，忽然明白了什麽，“我懂了，是小學弟選了這門課是吧，老林，你讓我怎麽說你好。談戀愛有時候真的不能太黏人，你這樣下去學弟遲早有一天……”

林遠芝不想跟他多說，直接合上電腦，“別廢話，打你的游戲去。”

上體育舞蹈前，路堯雖然對于懸殊的性別比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空地上烏泱泱站着的一大群女生，還是被驚了一下。

有個同院系的女生朝他熱情的揮了揮手，“路堯，你也選了這門課呀，太好了，我們終于有帥哥可以欣賞了！”

路堯勉強一笑，看着周圍個個眼冒綠光盯着他的妹子，幾乎有種唐僧掉入盤絲洞的錯覺。

“哥們兒，你選這門課是迫于無奈吧，是不是沒搶到籃球課？”身旁有個矮小的男生主動跟他打招呼。

路堯輕恩了聲，出于禮貌的回道，“那你呢？也沒搶到想要的？”

男生不好意思的一笑，往女生那邊看了一眼。

“我跟你不一樣，我就是想脫單才選的這門課。聽說這門課妹子特別多，還真是，我都看花眼了。”

路堯：……

“好，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吧，我現在先點個名。”

舞蹈老師拿出記錄板和黑筆，正要點名，背後又響起一個聲音。

“不好意思，老師，我來晚了。”

聽到這個溫潤動聽的聲音，操場上的女生眼睛全都亮了。

“我沒看錯吧，是校草？”

“卧槽，眼鏡簡直殺我！嗚嗚嗚嗚沒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跟校草上同一節選修課！”

林遠芝穿着淺色的寬松襯衣，灰色牛仔褲，俊秀挺拔，往操場上一站便吸引了所有女生的目光。

他在衆人好奇的視線中，走到路堯旁邊。

見兩個大帥哥站一起，女孩們的驚嘆聲更加熱烈。

此時的路堯尴尬的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他沒辦法才選這門課就算了，怎麽林遠芝也來了？

矮個男生莫名覺得自己站在兩個大帥哥旁邊有些格格不入，連忙往旁邊退了些。

“好，女孩們把你們的心思都收一收，別盯着帥哥了，萬一把人家吓跑就不好了。”

舞蹈老師略帶調侃地看了眼路堯和林遠芝，拍了拍手，拿起記錄板，“現在開始點名。”

第一節 課老師只教一些非常簡單的入門動作。路堯別扭地做着動作時，餘光瞟了林遠芝一眼，差點沒笑出聲。

真?人類早期馴服四肢珍貴影像。

他正憋着笑，結果一擡頭就被老師點名了，畢竟整個班就五個男生，舞蹈老師一眼就看到了他。

“路堯同學，我看你的動作挺标準的，要不上來給大家示範一下？”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路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女生們熱烈的視線頓時全落在了他臉上。

因為過于緊張，他那套動作做得并沒有比試圖馴化四肢的林遠芝好多少。

饒是如此，女生們還是很給面子的鼓起了掌。

回到隊列時，他聽到了林遠芝愉悅的笑聲。

路堯這輩子都沒這麽尴尬過，他狠狠瞪了林遠芝一眼，才扭過頭看向老師的方向。

“我們期中和期末考核都是雙人舞，一組雙人恰恰，一組雙人華爾茲。今天我們學的主要是華爾茲的舞步，現在請兩位同學來示範一下雙人舞的姿勢。”

舞蹈老師的視線自動掠過旁邊的矮個男，伸手點了一下林遠芝。

“林遠芝同學，還有……”她目光劃過女生那列，點了一個高挑明豔的女生，“就你吧，你們倆來示範一下。”

女生是文學系的系花，從林遠芝出現開始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膠着在他身上，現在聽到自己要跟林遠芝合作示範雙人舞步，頓時一顆心砰砰狂跳起來。

她有些羞澀地撫了一下秀發，很快調整好表情，落落大方的走到林遠芝面前。

看着林遠芝的手搭在女生的腰上，路堯冷哼了聲。

“這兩人好配呀，簡直就跟拍偶像劇一樣。”矮個男在他身邊感嘆道。

“唉，要是我也有校草這麽帥就好了。随便招招手不知道多少女孩撲上來。”

路堯輕嗤一聲，盯着林遠芝搭在女孩肩膀上的手，“他長得帥嗎？也就那樣吧。”

這狗屁雙人舞還有完沒完了，需要示範這麽久嗎？

“我說兄弟，你沒必要一副妒火中燒的表情吧？”矮個男有些納悶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古怪地哦了聲，“難道說，你喜歡跟校草跳舞的那個女孩？”

他妒火中燒？

他什麽時候露出那種表情了？

路堯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個人都有些懵。他想起那次在農莊，他看到林遠芝跟蘇念站在一起時，胸口無端生出巨大的煩躁和憋屈。

還有後來在溫泉會館，林遠芝步步逼近，問他是不是吃醋了，他當時極力否認，可心裏卻慌得厲害，仿佛某個不願承認的某個真相即将浮出水面一樣。

是因為吃醋嗎？

所以看到林遠芝跟女孩靠得這麽近，他胸口才會這麽難受？

“好了，今天的課就到這裏結束，我們下節課再見。”

舞蹈老師話音剛落，學生們就像出籠的鳥兒一樣各自散開了。林遠芝看路堯還呆呆地站在那兒，正要上前，眼前忽然出現一張白皙明豔的臉。

剛跟他合作過的舞伴臉頰微紅，在幾個小姐妹的鼓勵下，有些忐忑的站在了他面前。

“林學長，可以加個微信嗎？以後舞蹈課有什麽不懂的地方，我可以跟你請教。”

說完話，女生便揚起小臉，有些期待的看着林遠芝。

林遠芝清俊的眉微皺，正要說話，一道清朗的聲音插進來。

“不好意思，他有男朋友了。”

路堯臭着臉，大步走到兩人面前，把自己的背包往林遠芝懷裏一塞，“不是要去吃麻辣燙嗎？還在這兒愣着幹嘛？”

林遠芝微微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路堯。

女孩同樣是一臉震驚，她很少玩校內論壇，也不關心學校的八卦，并不知道林遠芝的性向。

短暫的錯愕後，林遠芝眼睛眨了眨，一雙漂亮的眸子仿佛有春水在其中蕩漾。

“抱歉，這是我男朋友。我之所以來上舞蹈課，也是因為他。”

“啊，原來是這樣，抱歉，是我打擾你們了。”

女孩自知行為不妥，滿臉羞愧的轉身離開了。

操場上只剩他跟林遠芝。

路堯雙手插在長褲兜裏，別扭的轉過身。

那句話說完他就後悔了，他幹的都是些什麽事，明晃晃的拈酸吃醋，還是在喜歡林遠芝的女孩面前，這也太丢人了！

他戒備地用餘光盯着林遠芝，生怕他像上次那樣步步緊逼，沒想到對方卻表現得無比淡定。

“不是要去吃麻辣燙嗎？走吧，我載你。”

林遠芝溫柔的在他後腦上摸了一把，把他的包放進自行車籃筐。

路堯上前幾步，看到重新改裝過的寬敞後座，微微一愣。

他上次就是随口一說，沒想到這家夥還真把他的自行車後座給改了。

林遠芝載着他去了食堂。

路堯自覺被他捏住了把柄，吃麻辣燙的時候也心不在焉，始終存了一分警惕。

“晚上應該沒自習吧，我們去看電影怎麽樣？”

上個學期林遠芝也約過他幾次，只不過因為各種原因一次都沒有看成過。看着那雙滿懷期待的眼睛，路堯有些別扭的點了點頭。

“先說好，評分低的爛片我可不看。”

“有部豆瓣評分八點五的還不錯，是國外的懸疑片，我們可以看那部。”

電影院離學校很近，路堯懶得開車，幹脆就坐林遠芝的自行車過去。

工作日的晚上來這家電影院的幾乎都是附近學校的小情侶，林遠芝和路堯捧着爆米花剛坐下，就看到左邊一對情侶依偎在了一起。

“你喂我嘛，我不想自己伸手拿。”女孩靠在男孩胸膛，聲音嬌滴滴的。

男孩顯然十分受用女朋友的撒嬌，寵溺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好，寶貝，你不用動，我來喂你。”

看着兩人嘴對嘴的喂着爆米花，路堯差點沒把手裏的可樂杯捏爛。

他是腦子進了水才答應林遠芝出來看電影！

林遠芝似乎也沒想到工作日的晚上會有這麽多情侶，他看着手裏的爆米花，喉結不自覺滑動了兩下。

“這個放你那邊吧，我不吃。”

路堯啧了聲，“我一個人又吃不完這麽一大桶，你放中間吧。”

此刻路堯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爆米花。

五分鐘後，電影開始，路堯看電影一向專注，很快就沉浸在劇情中，忘了那對黏糊糊的小情侶。

他以為這種懸疑片應該不會有什麽驚悚的鏡頭，直到犯罪嫌疑人忽然帶上一個厲鬼的面具，出現在裝瞎的主角面前。

那一秒的bgm格外尖銳，配合着猙獰的鬼面，把路堯吓了一大跳，手裏還沒喝完的可樂全灑了出來。

“我靠！”

感受到膝蓋上的冰涼，路堯低咒了一聲。

完了，他整條褲子都要濕了。

“沒事吧？”

林遠芝從背包裏拿出紙巾，幫他擦了擦膝蓋。

影廳裏燈光昏暗，他看不清路堯的表情，但掌心下的布料格外濕冷，他不放心的用手摸了摸。

不知被他摸到了什麽地方，路堯的脊背仿佛過電一般，整個人都麻了一下。

“要不我們別看了，先回去換衣服？”

春寒料峭，夜晚的溫度還是很低。加上影廳的暖氣開得并不充足，林遠芝有些擔心他會感冒。

路堯艱難的從嗓子裏嗯了一聲。

出了電影院，林遠芝招手叫了輛出租車。

路堯有些慶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深色的休閑褲，要不然半杯冰可樂潑在淺色褲子上也太難看了。就是電影沒看完有點可惜，他還挺期待結局的……

他靠在車窗上，想着些有的沒的，就是不敢轉頭看林遠芝。

路堯的腦子特別的亂。

從他下午意識到自己在吃醋開始，一切都亂套了。他明明告誡過自己不要投入真心，也自信地以為林遠芝不是他的菜，可為什麽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卻越來越在意他？

難道說，他真的喜歡上林遠芝了？

路堯被自己的猜測吓了一跳，上樓時臉都是白的。林遠芝看他神色不對，跟着他進了公寓。

“你老跟着我幹嘛？”

路堯正心煩意亂，看到他跟着進來，不加思索就說出了口。

“上舞蹈課也是，誰讓你跟我選一節課了！你老跟在我屁股後面煩不煩？”

林遠芝站在玄關口，暖黃的燈光從他頭頂傾瀉下來。聽到路堯的話，他沉默兩秒，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睛仍是看着他。

“你不想見到我嗎？”

他走到路堯面前，高挑的身形籠罩着他，鏡片後深邃的黑眸專注而執拗的盯着路堯，“說你不想見到我，我馬上就走。”

路堯說不出口。在林遠芝不斷逼近的幽深目光下，他甚至有了一絲想逃跑的沖動。

他後悔了，這家夥憋了一下午，就等着拿出他的把柄跟他對質呢。

“說不出來，對嗎？”林遠芝輕嘆了聲，擡起微涼的手指，撫摸着路堯的臉頰。

“堯堯，你明明就很在乎我，為什麽不承認呢？”

“我才沒有在乎——”

路堯的話音未落，溫熱的唇便壓了下來，林遠芝将他抵在玄關處的牆壁上，捏住他的下巴，半點都不溫柔的咬住了他的唇。

這家夥又強吻他！

路堯一雙眼睛簡直要冒火，他正要推開林遠芝，那人卻換了種方式，唇/舌輕柔的撫、慰着他，路堯被他親得腿軟，意志差點就要淪陷時，兜裏的手機叮的響了聲。

他猛的清醒過來，在林遠芝唇上重重咬了一口。

“這是你欠我的！”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怒瞪着林遠芝。

林遠芝摸了摸自己唇角的傷口，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口腔中，他卻奇異的嘗到了一絲甜。

他輕笑了聲，眼底帶着愉悅，“是我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