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林遠芝回到宿舍時, 已是深夜。

胖子剛打完一盤王者,正在咔嚓咔嚓的吃薯片,看到他進來, 見怪不怪的點了個頭。

不過等林遠芝坐下後, 他忽然意識到什麽, 噌的一下站起身,湊到他面前。

“老林, 你這嘴怎麽回事啊?”

顧柏從籃球場回來, 剛推開宿舍門, 就看到胖子跟林遠芝擠在一起說話。

“該不會跟人打架了吧?”

胖子滿臉好奇,盯着林遠芝左看右看,見他臉上沒有別的傷, 又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應該呀,你這打架怎麽只有嘴角受傷呢?你今天應該跟學弟在一起吧?”

無意識說完最後一句,胖子突的明白了什麽, 臉上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嘿嘿,我懂了,這是跟學弟打架打的, 對吧?”

林遠芝略顯窘迫的咳嗽了兩聲, 并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顧柏也看到了他嘴角的傷。想到那是路堯咬出來的, 他心底怪異得很,像被什麽扯了一下。

“胖子,明天學院要組織集體獻血是吧?”

他捏了捏手指, 試圖用別的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是啊, 據說這次獻血還會采集DNA數據呢, 全部上傳到公安系統。現在的獻血車可是越來越高科技了。”

胖子誇張的感嘆着, 并沒有意識到身旁人表情明顯的變化。

**

夜已經很深了。

路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睡。

他一閉上眼,腦海裏都是林遠芝把他壓在玄關親吻的場景。

對方身上迫人的氣息,溫熱的唇舌,還有那雙蘊藏着風暴的眼睛,仿佛随時随地都要吞噬他……

路堯捂住胸口,感覺心髒跳得有些厲害。

到後半夜,路堯才勉強睡着,只是他睡也睡得不安穩,不停的做夢。

一會兒是在初中的校園,他跟同學在走廊上打鬧,一會兒又回到了大學,林遠芝騎自行車載着他,穿過一條又一條林間小路。

夢境的最後,他跟林遠芝一起回了公寓。他沒來得及開燈,就被男人修長的手臂摟住了腰,壓在牆壁上熱切的親吻。

而夢境裏的他竟然勾住了林遠芝的脖子,主動送上自己的唇。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無限放大,他在獨屬于林遠芝的氣息中不斷沉淪,身體仿佛墜入了熊熊火焰之中……

路堯被鬧鈴驚醒了。

他滿頭是汗,身體裏有股燥、熱揮之不去。等坐起身,他才意識到哪裏有些不太對勁。

他掀開被子,看到床單上的痕跡,一張俊臉慢慢變得通紅。

什麽鬼?他怎麽會想着林遠芝做那種夢?

要死了!要死了!

他急忙下床去櫃子裏找新床單。把舊床單換下來,塞進洗衣機後,他又迅速的洗了個戰鬥澡。

今天上午有課,下午是學院組織集體獻血的活動。列隊的時候,路堯半點都不想跟林遠芝沾邊,然而胖子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

“學弟,來這邊啊。”胖胖的爪子朝他揮了揮。

路堯不怎麽情願地走了過去。

“晚上一塊吃飯呗,這附近新開了家酸菜魚店,聽說味道挺好的。”

“不了,我媽讓我晚上回去吃飯呢。我兩個周末沒回去了。”

“沒事,那就下次再約。”

胖子說着話,忍不住扯了扯林遠芝的袖子,這家夥倒是說兩句呀。

林遠芝從列隊開始就異常沉默,盯着那輛獻血車,也不知在想什麽。路堯難得見他恍神的樣子,心中也生出一絲納悶。

“你該不會暈血吧?臉色這麽白。”

他嘲笑道。

“老林怎麽可能暈血,他每年都獻一次血,雷打不動的。”

胖子略帶調侃的在兩人的臉上來回看了幾眼。

“學弟,我猜……老林估計是看到你緊張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路堯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耳根頓時紅了。

偏偏林遠芝還注視着他。

要命了!

“胖子,我跟你換個位置,我要在前面。”

路堯別扭地逃開了林遠芝的視線。

很快就輪到了路堯上獻血車。先做了基本的檢查,一切沒問題後,抽血護士讓他坐在椅子上,撸起袖子。

看着護士手中的一次性注射器,路堯舔了舔唇,心裏有些發毛。

他雖然不暈血,但是對于這種過于尖銳的東西,有着天然的害怕。

護士看出他的緊張,微微一笑。

“第一次獻血吧?不用怕,一會兒就好了,待會兒你不要盯着針管就行。”

路堯勉強笑了笑,臉色發白的将袖子卷到手臂上方。

感覺到沾了碘酒的棉球擦拭在皮膚上,路堯身體一僵,将臉轉向另一邊。

注射器包裝被拆開的聲音傳來,路堯咬了咬唇,正要閉上眼睛,垂在另一側的手臂忽然被握住,臉頰靠進一個溫柔的懷抱。

“別怕。”

是林遠芝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冽、沉穩。

針尖刺入皮膚的痛楚在這一刻變得毫不起眼,路堯全部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林遠芝跟他交握的手上。

“你跑進來幹嘛?”

餘光察覺到另一組獻血的女生在向這邊張望,路堯窘迫得不行,幹脆認命的将臉埋在他腰間,讓他擋住自己的臉。

“下一個到我,我不放心你,就上來看看。”

林遠芝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腦勺,帶着一絲安撫的意味。

“你怕的話應該早點跟我說。”

路堯切了聲,“抽個血而已,有什麽可怕的?”

護士姐姐輕笑了聲,八卦的眼神在兩個大帥哥之間來回打轉。

“你剛才看到我的針管可是臉都白了,還說不怕呢。”

路堯一張臉紅得簡直要冒煙,多說多錯,他幹脆閉緊了嘴。

抽完血,路堯一張臉倒是比之前還紅。晚上是陸家的司機來接的他,知道他今天獻了血後,陳香梅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給他補身體。

吃完晚飯,路堯去院子裏溜達了一會兒。天氣在逐漸變暖,院子裏的迎春花也開了。他正想着給花園裏的蘭花松松土,房間裏傳來陳香梅的聲音。

“堯堯,趕緊過來。”

路堯只好放下園藝鏟,進了別墅。

“媽,你找我什麽事?”

他進了客廳,發現茶幾上多了一個紙箱。幾張有些泛黃的舊照片擺在桌面上,陳香梅嘴角帶着笑意,正一張張地看。

見路堯進來,她立刻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上次我們不是回了一趟你外婆家嗎,好多你小時候的照片我都帶回來了。你看這張,你還坐在搖籃裏,多可愛。”

看到自己穿着開裆褲照片的路堯:……

并不是很想看自己的黑歷史呢。

“還有這張,你上初中的時候,這是你們學校組織的秋游活動吧?”

路堯瞟了一眼那張照片,幾個穿着校服的小豆丁擠在一起,龇牙咧嘴的看着鏡頭。

路堯那會兒曬黑了點,眼睛格外明亮,五官隐約有了幾分少年的俊朗。

忽然,他注意到角落裏還有一個穿着校服戴着黑框眼鏡的男生。他看着路堯的方向,大概是無意中被鏡頭捕捉進去的,臉上帶着一絲茫然。

路堯越看越發現男生的臉有些熟悉。

他想到自己做過的那個夢,夢境裏清瘦蒼白,戴着黑框眼鏡的學習委員,跟照片上男生的臉完全重合起來。

原來那不是夢,而是發生過的現實!

路堯的腦子忽然有些混亂,他拼命開始回憶自己的初中時代,卻發現大腦深處一片空白,只有那個夢境的畫面無比鮮明,仿佛那才是他真正經歷過的人生一樣。

“堯堯,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不好?”

陳香梅還以為他是獻完血身體虛,忍不住擔心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路堯捏着那張照片,深吸了口氣,“媽,我沒事。我忽然想到還有篇論文沒寫完,我得回房間查點資料。”

路堯在電腦前坐下。

他看着照片上清秀蒼白的男生,雖然厚重的黑框眼鏡掩蓋住了他大部分五官,但他每天跟這個人朝夕相處,不可能認不出他來。

為了确認自己的猜想,路堯打開搜索引擎,輸入修水中學林遠芝七個字。

很快,幾條相關的新聞報道彈了出來。有條新聞還配了圖,是一張紅色橫幅的照片,上面寫着——熱烈祝賀我校畢業生林遠芝榮獲N省理科狀元。

路堯全明白了。

原來林遠芝跟原主上過同一所初中。

難怪他當時會收下那封情書。

這麽說,他初中的時候應該就喜歡原主了吧……

淡淡的酸澀在鼻腔蔓延。路堯撇了撇嘴,看到床上那個巨大的毛絨熊,忍不住走過去,狠狠掐了一把肥嘟嘟的熊臉。

“你就是個大傻子,連喜歡的人是誰都分不清楚!”

路堯抱着熊睡着了。

他睡到中午才起,陳香梅做好了早餐,直接送到他床邊。盯着床頭櫃上的三明治和熱牛奶,他恹恹的垂下眼皮,并沒有什麽胃口。

路堯一向是個開朗樂觀的人,就算知道自己是穿書者,他也接受良好,只是待在這個世界越久,他越分不清虛假與現實。他甚至已經記不清他之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算了,真也好,假也好,先把當下的每一天過好再說。

路堯起床把那杯熱牛奶喝了。今天陳香梅有小保姆幫忙,中飯做的比昨晚還要豐盛,什麽海參,鮑魚,豬血鴨血,包含了各種名貴藥材的大補湯,擺了一大桌。

看到他媽端着一碗鲫魚豆腐湯走過來,路堯終于繃不住了。

“媽,我只是獻了個血,又不是坐月子,你搞得這麽誇張幹嘛?”

“你昨晚臉色這麽差,不多補點怎麽行?”陳香梅把鲫魚湯放在他面前,柔聲道,“先把鲫魚湯喝了,等吃完飯再喝點補湯。”

這頓飯撐得路堯想死,光是湯他就喝了三碗。陳香梅的關懷他實在承受不住,下午就找了個借口回了書香公寓。

他窩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影又覺得無聊,忍不住打開微信,點進跟林遠芝的對話框。

這家夥每天都要騷擾他來着,今天怎麽不找他聊了?

路堯雖然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但他并不想太過主動。

開玩笑,他路堯是會被別人輕易影響的人嗎?任何時候他都會保持自我,保持理智。他絕對不會給林遠芝留下任何可以拿捏他的把柄。

他拿起遙控器,正打算換個頻道看紀錄片,手機忽然響了。

他忽略心中那絲難以壓抑的期待,視線瞥了眼屏幕。

胖子的電話。

很好,他一點都沒有感到失望。

路堯接起電話,那頭胖子的聲音有些焦急,似乎出了什麽事。

“學弟,你趕緊來一趟附屬醫院,老林被車撞了!”

路堯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唰的從沙發上站起來。

他本來想自己開車過去,可握住方向盤的時候,手竟然在不自覺顫抖,按了半天連個檔位都沒換動。他幹脆熄了火,拿起鑰匙下車。

路堯打車去了附屬醫院。

在他的想象裏,林遠芝肯定是出了非常嚴重的車禍,要不然胖子的語氣也不會這麽慌張。他甚至做好了林遠芝全身插滿管子在ICU搶救的心理準備,直到進了病房,他才發現林遠芝好好的躺在床上,臉上除了有些擦傷,并沒什麽異常。

擔驚受怕了一路的路堯:……

“學弟,你可算來了,剛剛快把我吓死了。”

比林遠芝臉色還蒼白的是胖子,他抓着路堯的胳膊,心驚膽戰的向他描述之前發生的那一幕。

“我跟老林當時騎車去南校區,剛經過一個路口,一輛寶馬忽然沖出來。老林直接被撞飛了,差點沒把我吓死!”

林遠芝按了按額頭,有些無奈道,“沒那麽誇張。真飛起來我現在人早就沒了。”

路堯看林遠芝還能說話,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檢查做了沒有?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有中度腦震蕩,讓老林留院觀察。你看他哪像坐得住的樣子……”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幾個制服身影走了進來。

“剛才是你們報的警是吧,寶馬車主我們找到了,你們認一下。”

兩個交警架着一個年輕男人進來,正是之前肇事的寶馬車主。

“是他。”林遠芝果斷道。

“不是,這純屬意外,你們抓我幹嘛?他自行車刮了我的車我還沒找他呢。”

寶馬車主估計家裏有點錢,張揚慣了,說話時也是蠻橫無理。

“你們要賠償找保險公司不就行了。扣留我的駕駛證算怎麽回事?”

路堯聽得整個人都在冒火。

他捏緊拳頭,走到男人面前,冷冷盯着他,“抓你是因為你犯法了。你不知道肇事逃逸是犯罪嗎?”

男人冷哼一聲,“那路口沒有紅綠燈,我又沒看到有自行車。誰知道他是不是想碰瓷我。”

他略顯鄙夷的掃了眼病床上坐着的林遠芝,這種窮學生心眼最多了。

“要賠償是吧,我補漆的那點錢能買你一百輛自行車,要多少你開個價——”

路堯直接一拳揮了過去。

兩個交警都沒反應過來,見狀立刻呵斥了一聲。

“幹什麽呢?想進局子?”

雖然這寶馬車主确實也欠揍。

胖子連忙從身後把路堯拉住,邊跟交警賠着笑。

“不好意思啊,警察叔叔,我這個學弟年紀太小,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們千萬別跟他計較!”

兩個交警還有事要忙,加上路堯看着就一臉學生氣,畢竟是寶馬車主嘴賤在先,他們也不想多管。

“你們好好照顧病人,別瞎惹事。”

路堯回到病床前,手還是抖的。他咬着下唇,因為強烈的憤怒情緒,胸膛仍在不斷起伏。

眼前忽然多了一道修長的身影,林遠芝不知何時下了床,握住了他的手。

“手痛嗎?”

路堯看着他蒼白的臉頰,鼻頭一酸,低下頭,拼命把眼淚憋了回去。

“你還有空關心我,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林遠芝無奈一笑,“我又沒什麽大事。是胖子小題大做,非要給你打電話。”

“我不管,你趕緊躺回去。醫生說你什麽時候出院你才能出院。”

路堯把他按回了床上。

沒一會兒,胖子買了粥和點心上來,林遠芝雖然臉色看着還好,可粥沒喝兩口就吐了,把路堯吓得不輕。

醫生進來檢查了一通,說這是腦震蕩的正常反應,讓他躺下好好休息。

入夜,路堯讓胖子先回學校,自己留在醫院陪林遠芝。

隔壁床是空着的,沒有病人入住。林遠芝躺下後,病房裏便半點聲音都沒了。

路堯坐在床邊,看着他垂下的睫毛和失血的嘴唇,遲鈍的覺出了一絲後怕的味道。

還好,他沒出什麽事,他還這麽年輕。

那道擦傷在林遠芝白皙的臉頰上格外刺眼,路堯皺了皺眉,用床頭櫃上的棉簽蘸了碘酒,替他擦了兩下,只是他不怎麽會照顧人,下手有點重,猶在睡夢中的林遠芝似乎感覺到什麽,輕皺了下眉。

路堯撇了撇嘴,挫敗的把棉簽扔進了垃圾桶。

陪床是最無聊的事,林遠芝睡着了,他也不敢拿手機打游戲,怕音樂吵到他。想了想,好像還是盯着林遠芝發呆有意思一點。

這家夥的睫毛還挺卷的,鼻子也好看,又直又挺,鼻梁挺的人據說那方面能力很強,該不會是真的吧……

路堯的思維天馬行空地四處游走,想着想着,他臉頰莫名紅了。最後視線落在林遠芝的嘴唇上。

如果不是那道礙眼的傷口,他的唇形應該很好看。

傷口還沒完全結痂,那晚自己咬他的時候,力道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哼,只能怪這家夥自作自受,誰讓他非要強吻他!

路堯盯着他的唇,想到他今天受的罪,心尖又泛起了疼。

說不出被什麽驅使着,他緩緩俯身,在他結痂的唇角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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