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少年與玫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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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榈樹的樹葉被風刮着飒飒響起，海鷗沿着沙灘邊飛行，徘徊着不肯離去，天色逐漸變陰。

下了課的金然走到校寝下，看見在打球的Austin，本是白到發光的皮膚已經成了蜜色混着汗液洇濕身上的T恤。

看到金然下了課，他揮了揮手，示意自己不打了，小跑了過來金然适時遞給他水。

聽說他是為了學分才參加小向導的學校活動，平日裏課程被排的滿滿當當。金然就說反正家裏人都知道你參加學校活動，那你為什麽要老實和家裏人說上午有空呢。

說這話的時候，她笑的焉壞，眨巴的眼睛像是和他在密謀着什麽。

“就當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我上課的時候你去做什麽都行啊，我下課的時候你在帶我去領略城市風光就行啦。”

“今天沒有帶濕巾，你去我房間洗把臉好了。”

鐘刍洗完臉看見鏡子中的自己嘴角是壓都壓不下來的弧度，不記得是什麽時候起，仿佛是想到她，就不自覺地勾起。

金然嗅了嗅他身上。鐘刍僵硬着身體，“是汗臭味嗎？”

“是陽光的味道。”她搖了搖頭，笑的花枝亂顫，她想說的土味情話被自己逗笑了。

鐘刍已經習慣她時不時來一句擾亂他心房的話，很難在她面前冷面相對。

外面的雨如期而至，拍打在玻璃上，雨水把地面上的熱氣全都澆的一幹二淨。

“下雨了，還出去嗎？”

“去啊。”金然想着說好去遠一點的地方看看，要早點出發。“雖然我确實很讨厭下雨天啦。雨天意味着會被淋濕，踩在地面會弄髒鞋子。”

鐘刍看了一眼金然，既然讨厭為什麽還要出去，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轉而走向傘筒，“只有一把。”他來的時候沒有帶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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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我們撐一把。”她對他笑着說道，兩個人拿着一把傘，好在這把傘足夠大，卻還是濕了一些。“你肯定在想讨厭為什麽還要出去。”金然篤定地說道，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喉結以及下颌線。

“我反正沒有嫌你麻煩的意思。”不知道她又會想到什麽，就先表達自己的意思。鐘刍臉上帶着無奈的笑。

金然聽着挑眉到，那手指戳了他的癢癢肉。“嗯？聽你這意思你還想我麻煩！”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指，“下雨天，不想淋濕就別鬧了”

“你還會怼我了。”她氣鼓鼓的把腮幫子鼓起來，委屈巴巴的。手指還被他捏着手心裏，源源不斷的熱氣從指尖傳到四肢百骸。

夏天雨的天氣，黏，熱，悶。卻舍不得把手指抽出來。

“真的很想學建築，所以無論如何都想去看。”

他看着她頭上的發旋，“想學建築，為什麽不出國？”國外的資源更好。

“因為國內A大的一個外聘教授，我是她的粉絲！”

逛了一個展，兩個博物館，再出來的時候天逐漸放晴。

他們路過一個禮品店，金然提出想要去逛一下。她還要給她的小夥伴帶點禮物，鐘刍陪着她進去。

鐘刍總覺得女孩子逛這些店，應該會很久，他猶豫了一下是陪她還是坐那去休息一下的時間，就看見金然目标明确一個接着一個，直接去付款了。

他視線收回的時候，看見小女孩拉着母親買一個狐貍的抱枕。母親同意了帶着小女孩拿着抱枕走了，櫃臺上還剩下一個。

她在排隊，看向他的時候還和他招手，給他一個大大笑臉。

莫名他覺得這只狐貍越看越像她。

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拿走了最後一個抱枕，去金然後面排隊付款了。

“接下來還想去哪？”鐘刍幫她提着禮物。

金然想要拿回來，他卻不讓。“聽你的。只要是和你一起，我都可以的。”

他拿着傘，提着袋子帶她去看雨過天晴的碼頭。在等買冰淇淋的時候，她有一下沒一下的墊着腳尖，“其實我本來想說的下半句是還有一句。”

他付完錢，拿着冰淇淋給她。“是什麽？”

金然看着香草味的冰淇淋，頭一歪笑的甜滋滋，“我讨厭下雨天，但是我喜歡為我撐傘的你。”

太陽終于不吝啬自己的光，從烏雲裏探出腦袋，陽光灑在她的身上，鍍了一層金光，在半暗半明的碼頭，他站在陰影裏，她站在陽光下，她的影子延伸至他的陰影處。

她舉着冰淇淋，有別于普通的冰淇淋，它的上面插着曲奇上面還有奶油。小舌想去舔下面的冰淇淋，鼻尖卻觸碰到了奶油，奶油在鼻尖上。她卻還在偷笑，完全不介意鼻子上的奶油。

這一幕一絲不漏的擊中他的心，完美的踩在會心動的頻率上。鬼使神差的拿着手機拍了她，後來反應過來自己不應該偷拍，想要詢問她的時候。

“Austin，快給我餐巾紙！它要掉下去了。”她着急的看着他，原地打轉。上面的球因為她去拿餅幹的時候要掉下來了，“全粘手上啦！”說完，金然索性三兩口吃完，結果兩只手黏的沒法看了。

他帶她去洗了個手，“話說我昨天做夢夢見你了。”她洗着手指，洗完想要甩幹手，鐘刍适時給她遞了紙巾。

“我猜猜，肯定不是什麽好夢。”鐘刍一臉看透她的表情，生怕她再說什麽奇怪的土味情話。

“為什麽！說不定是好夢呢！”她擦完手，想要準确無誤的丢進垃圾桶，結果失敗了，又跑過去撿起來丢進去，拍了拍手。

“夢都是相反的。”

“那倒是，畢竟夢到你确實是甜蜜的煎熬。”她離他一手臂的距離，清楚的看見蜜色的臉泛紅的全過程。

不是好夢，因為是煎熬。

夢是相反的，所以不僅僅是夢到他。

他也太不經逗了吧，金然笑嘻嘻的推着他回碼頭邊。她也不是沒聽到過有幾個一起來的小女生喜歡他。

金然看着碼頭邊那幾個人，她還沒玩膩怎麽能被人捷足先登呢？但是不爽的心情，像天空上的烏雲，明明都放晴了，它還一直在盤旋着時不時冒出來。金然笑容完全消失在臉上，這是她的玩具！

臉上消退了不少熱意，鐘刍嘗試用冷淡來抵抗那些陌生情緒，看向金然的時候，常常帶着笑意的她，笑容消失了。他總感覺心裏空了一塊角落，那句話關心的話嘴邊，繞了又繞卻變成了：“怎麽了？”

“一天有24小時1440分鐘。”她說着，從那些人的視線收回看着他。

他不明白為什麽突然說這句話。

“你猜我1440分鐘裏面有多少次小鹿亂撞是因為你？”

她又來了，總是說些他接不住的話。鐘刍到現在還是沒有習慣，金然的土味情話，完全招架不住。他輕咳了一下一聲說道：“心律不齊的話，還是去醫院檢查下比較好。”

金然的笑又回到臉上，笑意未達眼底，只是在做笑的表情，嘴上的話全是在發嗲，“我在真誠的對你示好诶。”

鐘刍帶着審視的目光打量着金然，手緊張的沒地方放，強撐着鎮定。“為什麽要示好？”

“因為想得到你啊。”她的語氣稀疏平常，沒有任何羞澀與不安。除了看着他時，眼裏的認真。他差點以為她在開玩笑。

鐘刍被過于熾熱的目光盯着，移開了目光，帶着逃避。金然倒是一臉無所謂陪着他眺望遠方。

“我們年紀太小了。”

金然挑了挑眉，這話對她而言。聽起來就像極了長大了就不能有玩具了一樣。

“如果再大點...”他說這話的時候，看到了遠處幾個同學。

“Austin，我和你說這些話不是為了給你負擔。”她收回目光，看着他的側臉。“是因為覺得你好像很少被人肯定，被人誇獎。”

金然停頓了一下，“不是可憐你，是想說在未來你要是難過的話，我也會難過的。”

“我們夏令營要結束啦，未來就各奔東西了。”她腳墊着，拉着他的袖子。“但即使天各一方，我也想告訴你，我喜歡你的這份心情。”

“比起索取關系，我更在意的是你。我不喜歡早起，但是一想到能見到你，就能早起了。喜歡每天不舍得對你說晚安拖拖拉拉才回寝室，喜歡你在籃球場揮散汗水的時候看見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走向我，喜歡你為了帶我去吃東西愁眉苦臉的查攻略。”

“當你不抱着希望在抵抗世界的時候，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的角落還有人喜歡你呀。”

少年一瞬心動，便是永遠的動心。

他突然一手摟住了她的腰，往懷裏一帶，抱住了她。

金然把未說完的話吞下去了，擡起手回抱着他。眼神似笑非笑的看向那些妄想搶她玩具的人。

“晚霞可真好看。”

天光雲影共徘徊。

天空和大海都呈現出藍紫色的外層裏面裹着橙色的夾心，鋪在眼前又搭配着粉色。

海鷗離開了水面，高高的飛行在空中，往大海的深處飛行，岩石附近還留有一些成群結隊的海鷗在海邊的沙灘上聚集。

這一切常年在海邊的人會明白是暴風雨快來了。

“我們算是在一起了吧？”金然不嫌棄他打完籃球的汗臭味，挽着他手臂問道。

他含羞的轉過去，平日裏司空見慣的冷傲表情早就換成了噙着笑，“嗯。”鐘刍不會說他急着想看她，晚上沒有睡好，早上起得很早。

無法雙向奔赴，這是他們都知道的事實。

想要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金然忍不住卻調侃，“那看樣子我們剛在一起，就是異國戀了，好慘哦。”順手捏了捏他的臉。

鐘刍僵直着身子，神情不負平日雲淡風輕的樣子，倒顯得失魂落魄。手裏像出汗了一樣，什麽都握不住的緊張感，從手開始蔓延四肢百骸。

雨淅淅瀝瀝的開始下了起來。

他看着她還有心情笑，他用最大的惡意揣測着她的故意。

雨水混着海水融合的氣息從窗戶縫隙進入室內。

Y國真的是雨天更多，他們都沒提出出門。而是兩個人各自窩在兩個角落。

好像故事只能寫到這了。

雨天順應着他的心情，下雨可以打傘，可是雨大了傘好像就沒用了。

而她窩在沙發裏，抱着他送她的狐貍抱枕，玩着手機完全沒有被離別的情緒打擾的感覺。

不爽，心情郁悶，負面情緒的延伸至整個身體。鐘刍現在看她總覺得哪哪不對勁，非要形容，他也說不出來。心裏滿是陰霾。

金然回複了一下媽咪問的航班時間，擡頭就看見鐘刍用一種幽幽的眼光看着她，那種眼光既像食肉動物盯着獵物，又像求而不得的哀怨。

她忽略了他的目光，望向玻璃上的雨滴。

金然把下巴擱在曲起來的膝上，她對別人産生好感後，當對方也有同樣感情後，就會讨厭這種感情，甚至不再喜歡這個人。

不對，明明就是到手的玩具，新鮮感消失了。她從不否認自己的過分，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喜新厭舊是人的本性。

故事總有結局，感情都是遺憾，遺憾也會講完，過後又是一個新的故事。年少的喜歡就是過一陣子消失。

“Austin，我感覺我們要不還是算了？”

鐘刍身上一下子力氣全被抽光了，“什麽叫算了？”巨大的恐慌在身體裏不斷的發酵。

“我想要的喜歡是你一直都在啊，是那種未來都要有你的參與。”她不會說出真實想法，即使新鮮感消失，她也會把這些歸咎于客觀原因。“我們相隔太遠了，要怎麽隔着這些，去喜歡彼此。”

他就該用絕對清醒的理智去壓抑不該有的情緒和存在的感情。如果他從一開始就走向別人，而不是坐在樹下發呆就好了。鐘刍像在水裏憋着氣，全身都是水的壓力，窒息感不斷萦繞。

有失必有得，還是學習好，付出多少就有多少回報。

他看着她的臉，明白她或多或少在撒謊，他感受不到一點她因為分別的負面情緒。可是他卻沒有辦法，他沒辦法去否認，她曾經帶給他的都是正面情緒。

“我也不知道你對來我說是何種意義。”金然看向他，目光柔和的回想初見的樣子。“當時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這個世界上怎麽還會有那麽完美無瑕的存在，這樣的人笑起來一定很好看吧？”

“Austin，你眼裏有光的時候，我感覺像擁有了全世界。”她在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瞳孔。

鐘刍湧上的所有負面情緒只一句話，就全部渙然冰釋。無力感遍布全身，海裏發生了什麽表面都風平浪靜。如果他沒有遇見她，确實不會體會到難過，傷心。但同時那些開心也全部都不曾經歷。

“那如果，我們沒有隔這些呢？”他垂着頭，讓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什麽？”

他擡起頭，臉上的表情是亦如她初見時，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如果我們在一座城市，是不是就不用算了？”

“是，是啊。”金然愣了一下，随即釋懷，他不可能回國的。

“明白了。”

Y國很難得晴空萬裏，陽光不吝啬的揮灑在每個人身上。學校的光線處處折射着她給他留的依戀，就像肥皂泡，五光十色，卻容易破碎。

清楚的知道現在的金然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她已經離開這座城市了。他又能說些什麽呢，他能做些什麽呢？

再也不會有人和他說都聽你的。

明明不是下雨天，眼睛卻被淋濕。像失去了靈魂，朋友讓他清醒點，說他蠢。他也知道不該繼續下去，可是在好轉的時候，他清楚的發現，他遇到的那些新的人，都不是金然。

他無法再去自我欺騙隐藏自己的感受。

後來的日子裏，他總是抱着一顆籃球，在校寝附近的長椅等晚霞。又或者跑去碼頭聽海鷗和海浪交織的樂譜。

直到他的外公外婆搬去了江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