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司機翻車了

車輛發動了,兩盞大燈照出前方的路面。

司機頗為娴熟地挂擋上路,他面前的手機中傳來了導航的聲音:“目的地已更改。直行,前方200米到達目的地。”

一個青年學生很好奇地站在司機背後看了一陣子,試圖去操作這臺手機,但很顯然未能奏效。

與此同時,坐在後面的飛廉觀察着路況,手中握着的通訊器不斷發送着GPS信號,确保後勤團隊能夠追蹤到他們。

車已經正式駛入山路,這附近的地勢都已經在飛廉的手機裏了,只是正常的盤山公路,中間有一條小河穿過,最終彙入長江。此刻從車窗向外看去,周遭一切都漸漸沉默在黑暗裏,偶有路邊枯枝碎石被一閃而過的燈光照出支離破碎的剪影。

五月的夜晚不算寒冷,但随着車速的加快,風速也快了起來,車內的人陸續将身邊的窗戶合上了,或只留了一道細縫。

車內的空調也運轉了起來,暖洋洋的風吹拂在每個人臉上。沒多久,飛廉聽見衣影打了個哈欠——

衣影橫躺在兩個座位上,背靠着窗戶,雙手交疊放在腹部,把自己擺了個标準的遺體告別姿态。他的手杖則幹脆挂在了身前的扶手上,現在正在左右搖晃。

飛廉心想:這個人像是來郊游的一樣!

最神奇的是,衣影還不是唯一一個來郊游的人,坐在最後排的小胖子正津津有味地玩着掌機呢,從他富有節奏的按鍵聲裏簡直能猜得出他在玩什麽類型的游戲。

不過,按鍵聲突然停了,小胖子咦了一聲:“壞掉了嗎?不是吧,我新買的啊!”

左右都沒有人搭理他,小胖子張望了一會兒,自覺無趣,只好又開始打開背包翻零食吃,咔嚓咔嚓,依然很自得其樂。

幾分鐘後,坐在最前排的幾個學生好像終于憋不住了,開始互相聊天,話題從夕隐會一直擴展到了游戲和女朋友,渾然不覺車廂裏其他所有人都在偷聽他們。

突然,其中一名學生說:“那是什麽東西?”

他說着,更加靠近了車窗,整個人扒在上面道:“山上好像有東西!是超級大的烏雲嗎?”

幾個學生很快都扒了上去,叽叽喳喳地讨論起來。一時間,車內所有人都向右邊車窗望過去。

天邊确實有一片奇怪的黑影,而且看起來正在飛過來。起初它還很遠,但慢慢輪廓清晰起來之後,飛廉意識到它的速度其實非常快,只不過當時離得太遠了。

一名學生道:“什麽東西!看上去是個巨大的鐵塊在飛過來?”

到了這個時候,其實每個人都在看那個東西。遮掩變得沒有意義。

坐在右邊車窗的女人說:“它在朝我們過來!”

她在說第一個字的時候,那個東西還不過巴掌大;但當她的最後一個字出口之後,那個東西已經占滿了半邊車窗。

所有人都看見,眼前是某個碩大無朋的金屬物件的一個平面,它看上去和山丘差不多大小,仿佛是一只洪荒巨獸正在吞噬面前的山脈。

夜幕是黑的,但微弱的月光,足以凸顯出它的黑暗。

太過巨大的神秘,造成一種恐怖的壓迫感,像在所有人心髒上狠狠地敲打下去!

有人尖叫道:“快,開車!”

飛廉這時毫不猶豫,直接撲向衣影,将他壓在身下。

車廂內傳來一陣吶喊聲,但已經來不及了。那巨大的平面終于填充了所有視野,簡直就像一座五十米高的大樓向着下面渺小的蝼蟻坍塌下來。

然後就是劇烈的動蕩。

連續不絕的轟隆巨響,支離破碎的視野,黑白紅閃爍着的零星畫面,失重感和超重感來回交替。

衣影感覺自己被來回抛飛,在車廂裏被甩動了好幾次,有一次他能明顯感覺到飛廉的存在——飛廉的雙肘固定了一個狹小的三角空間,将他的頭部保護住。

“你沒事吧?”飛廉急切的聲音戛然而止。

感覺好像過了半年那麽久,動蕩才勉強停住,這時衣影才能确定自己是躺在平面上的。

他勉強爬起來,感覺五髒六腑都好像被人暴揍了一頓。他看見眼前是完全變形了的車窗,玻璃早就碎得不成樣子,便拼老命從那裏面爬了出來。

喘了好一會兒,衣影站起身來觀察周圍情況。

手機什麽的早已經不知去處,沒有光源,只能看到眼前很小範圍的東西。車已經報廢成了一堆垃圾,裏面還在傳來人的呻|吟和求救聲。

“飛廉?”衣影向着裏面試探地問。

飛廉在裏面模糊地應答了一聲,接着沒過多久就先跨了出來。然後他轉身向裏面伸出手,又拖出來一個小胖子。

小胖子明顯吓得懵掉了,帶着渾身淤青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肥肉發抖。

一會兒,飛廉又從裏面拖出來一個學生仔。

沒過多久,車裏的乘客都聚集在了一起。粗略一數,竟然是八個人了,只差司機還沒有被找到。

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帶一點傷。最輕微的是衣影,只有腿上青了兩塊;最嚴重的是女乘客,額頭被磕破了,血流如注,正在用繃帶層層包紮,飛廉為她貢獻了雲安白藥。

飛廉從戰術腰帶裏掏出一個小手電,又在車裏找了一陣子,回來說:“沒找到司機。”

那個沉默寡言的墨鏡男說:“ 沒必要找他。沒死自然會出來,如果死了也不值得浪費時間。我們當務之急應該是弄明白是什麽東西襲擊了我們。”

提到那個神秘物件,衆人一時間都有些害怕。

墨鏡男就說:“我去調查那個東西,誰和我一起?”

衆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一個學生說:“不管司機……不太好吧?我也幫忙找司機好了……”

墨鏡男不置可否,然後自動忽略了女人和小胖子,看向衣影:“女士我就不問了。你呢?”

衣影道:“我跟你去。”

他一開口,飛廉馬上說:“我也去。”

衣影看着他,慢吞吞地、帶口音地說:“你确定嗎?在恐怖片裏,率先出去調查的一批人通常是死的最難看的。”

飛廉:“……我确定。”先生,你為什麽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皮這麽一下!你為什麽就這麽快樂啊?!

片刻後,墨鏡男、衣影和飛廉就着一盞小手電的光,繞開車的遺骸,向着道路右側摸索過去。

随着手電的光一搖一晃,照亮的路面向前延伸。

三人在沉默中行走了一段遠遠超出預計的長度,這時突然聽到前面有人聲。

飛廉聽力最好,側耳聽了片刻,臉色陡然變得非常難看,他說:“我們可能走回來了。”

他說的沒錯,僅僅片刻之後,三個人走到了頭——車的遺骸旁邊。

他們看到,三個學生、女乘客和小胖子一個人都沒少,圍成一圈坐在路邊,神色非常警戒。

看到他們回來,小胖子第一個跳起來:“你們回來了!那邊是什麽情況?有看清楚是什麽東西飛過來嗎?”

墨鏡男搖了搖頭,只說了三個字:“鬼打牆。”

恐怖的氣氛一瞬間籠蓋了所有人。

女乘客現在頭上已經纏滿了繃帶,她說:“我想回去了,這樣子根本不可能到目的地去……”

小胖子說:“對!都已經出車禍了,還管他什麽跑團不跑團,趕緊打120報警啊!”

女乘客說:“我們一共就剩兩部手機還能用,全都沒有信號。剛才試的時候,你在旁邊幹什麽?檢查背包嗎?是不是已經準備好把食物全都藏起來了?”

小胖子驚呆了,說:“我、我沒有……我就想看看我的游戲機有沒有摔壞。”

墨鏡男說:“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我建議我們沿着公路,原路返回。車一共開了十幾分鐘,這段路是沒有問題的。”

大家面面相觑,看起來都有點認可這個建議。

這時候,女乘客說:“不行,我走不動了……”

“女士,你可以留在這裏。”衣影插嘴道,“可是這種情況下,受傷然後被留在原地的人,在恐怖片裏都死了。”

女乘客瞬間臉色煞白:“……”

飛廉生怕她反應過來暴揍衣影,連忙說:“我背你吧!”

女乘客猶豫了一會兒。也許是因為飛廉這一路上聖母病的氣質已經止不住地側漏出來——她考慮結束後說:“麻煩你了,扶我一下就行了,我有些頭暈。”

頭暈是肯定的,她頭上畢竟破了個窟窿。

所有人一致決定原路走回去,別再管那個神秘的天外飛行物了。

飛廉偷偷的試了一下綁在身上的通訊器,遺憾的發現它不知何時損壞了,連一絲光都亮不起來。

接着,墨鏡男和衣影打頭陣,飛廉扶着女乘客走在最後,剩下人哆哆嗦嗦地擠成一團,借着僅剩的幾個光源,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但他們的計劃在第一時間就擱淺了。

因為繞過車的遺骸,他們看見那個戴着遮陽帽的司機就靜靜站在那裏。

司機說:“你去哪裏?”

沒有人敢回答他。

因為在幾束慘白燈光照射下,所有人都第一時間看到了他胸前一大片黑色的血跡。

這些血來自他喉嚨上的窟窿。透過這個窟窿,可以看見他的氣管和食道,動脈裏的血正在汩汩噴濺。

而他的肌肉正在蠕動,甚至是平緩和從容的——讓聲帶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我們說好了的,你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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