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SERA實驗室
一個月後。
“……我們都熟悉他的模樣。他是可靠的夥伴, 是忠厚的導師,是善良的智者,是在背後默默守望着我們的港灣。
“人生天地間, 忽如遠行客。今天, 他離開了我們。
“今天, 在場的許多人, 可能都和我一樣, 過去不能、未來也不會知道他的名姓。但是今天,我們都是沒有名姓的人。”
飛廉深吸一口氣, 低下頭默哀。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勾陳安詳地躺在那裏,面色紅潤, 帶着神秘的笑意,好像下一秒又能坐起來,和先生合起夥欺負人。
但是他再也不會了。
葬禮持續了很久, 到天色将暗時, 賓客們移步去吃酒席了。
飛廉将大門關上, 窗簾全都拉起。直到這個時候, 某個不能見人的男人才能從後面走過來,仔細凝視着勾陳。
“時間過的真快。”衣影說, “我剛認識勾陳的時候,他都還沒有白頭發。”
他伸出手,像是想要輕輕摸一下勾陳的白發, 但最終還是默默地收了回來。
飛廉說:“先生。”
衣影偏過頭看他, 笑了一下, 道:“你知道嗎?勾陳喜歡聽人學驢的叫聲,但是一直沒有人滿足他。今天是最後的日子,不如我們一起來學驢叫吧。”
飛廉無奈道:“先生,雖然我讀書少,但我也知道葬禮上學驢叫是魏晉時期的典故……勾陳什麽時候有這種古怪的偏好了?”
衣影笑道:“好吧,騙你的,勾陳喜歡聽驢拉琴。”
接着,他從某一排座椅下面,居然拉出了一個琴盒,從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黑色小提琴。他調了調琴柱,将腮托墊上,便閉目演奏了起來。
衣影的技術不算太好,但也不差。小提琴特有的纏綿之音,漸漸在室內響徹。
飛廉聽到這個曲子裏,有哀傷,也有悵惘,有時像是回憶起過去的事情,又會有短暫的歡愉。但是這一切終究都歸于平靜了。
曲子奏完以後,衣影将小提琴擱在那裏,看了勾陳一會兒,突然清了清嗓子,道:“昂!”
飛廉:“……”
竟然還真學驢叫了!
等下,原來勾陳看上去這麽穩重老實的人,居然真的愛聽人學驢叫的嗎!!
晚上,飛廉親手将勾陳的檔案歸檔了。
就像當年他的兄長一樣,在外人看來,勾陳早已死于曾經的某起事故,連衣冠冢都已經好好地立在墓園當中了。而飛廉也會是這種命運,他平靜地接受了。
衣影則在旁邊整理郵件,兄弟部門還是來了不少追悼信的。
他從裏面挑出來一封仔細看了,沉思了一會兒,說:“飛廉,準備下出門申請,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飛廉抽空擡頭看了一眼,見到信封上是一個大寫的S,問道:“是SERA實驗室?”
衣影點了點頭,又道:“對了,把白樂樂帶上。他不是認識我麽,要是還認識羲和那就更好了……讓羲和想辦法從他嘴裏多撬點東西出來。”
飛廉想了想白樂樂的現狀,頭頂冒出了六個點。
……
于是,一周後,SERA實驗室一號廳。
羲和怒吼道:“撬個屁!你這個非人類生物,你看看你們送到我跟前的都是什麽玩意兒!那還是個人嗎?那是一坨爛肉!!!”
“加油。”衣影一臉敷衍地說,“你們不是有心理理療師嗎?我相信他的實力。”
“我不相信!”羲和一臉暴躁,“你到底幹了什麽!又玩壞了一個活人!!”
衣影道:“你聽我說。”
羲和:“你說。”
衣影道:“誰知道他竟然這麽不經玩。”
羲和額上爆出了青筋。
另一邊,飛廉正在打量這位老人:一頭疏于打理的灰色卷毛,臉上胡子拉碴,面色紅潤、中氣十足。眼睛片也很髒,襯衫胡亂地紮在褲腰帶裏,腳上穿着襪子和人字拖。
一句話概括:老年版nerd。
他就是羲和,飛廉兄長的導師,SERA的頭號研究專家,也是當年把衣影撿了回來的人。
他帶着衣影和飛廉通過實驗室的層層防護門,向裏走的時候。
衣影還湊過來小聲補充道:“還記得箱子裏的貓那個實驗嗎?就是這人做的。太殘暴了,我們當時投票決定在箱子裏放的明明是青蛙,但他力排衆議決定要放貓。”
飛廉:“……先生,放青蛙也沒什麽區別吧。”
衣影道:“青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無視民主投票,所以他殘暴,他是SERA暴君!”
飛廉心說:難道不是你惹的嗎!我要不是脾氣這麽好,我也早就狂暴了好吧……
接下來,三人通過了兩層保密門和一個消毒室,便到了地方。
一個計算神經學實驗室,正在進行代號“巴別塔”的項目。
衣影一路走一路吐槽:“我覺得你們的代號越起越糟糕了,巴別塔這種東西能有什麽好下場……”
羲和整個人都很暴躁,說:“你就不能留點口德?”
衣影道:“我這個人吧,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飛廉:“……”意思就是缺德呗?
實驗室的消毒門打開了,只見正中央有一個特別有科幻感的艙室,裏面坐着白樂樂。當然,他的真名已經查了出來,但在場沒人在意這個——反正所有人都用的是代號。
白樂樂正戴着一個頭盔,從頭盔上延伸出來許多的線路,正在發出不同顏色的光;在他面前還有一個巨大的屏幕,正在循環播放不明覺厲的圖片。周圍有兩個研究員忙着進行記錄。
飛廉看着都覺得科幻,小聲問衣影:“這是在做實驗?”
“對啊。”衣影大大方方的,并不認為有什麽小聲說話的必要,“這頭盔是刺激記憶細胞用的,我當年也見識過。”
羲和冷笑一聲:“你當年用的可溫和多了,大寶貝。現在這個是電極刺激,強迫他24小時不斷進行記憶。看見這個顯示屏沒有?每當出現他記憶裏存在過的圖形時,相應的神經元就會發射電信號,我們将信號捕捉以後,再反過來強制刺激該神經元,這樣這段記憶相關的其他神經元也會受到聯動刺激。下一次出現他認識的其他圖形時候,我們就會得到新的反饋。這個就好比是在拼拼圖,把所有相關的記憶都收集起來以後,我們就開始嘗試拼成一個完整的敘事。”
不明覺厲……飛廉看着那個顯示屏,漸漸發現裏面确實是有規律的。
難怪這個項目叫做“巴別塔”。要是真能成功,那不是和傳說中的攝魂術似的,想窺看誰的記憶就窺看誰的記憶,連語言都不再是障礙……名副其實是在侵-犯上帝的禁區。
衣影則早已見怪不怪,在旁邊問道:“所以你們拼完了沒有?”
“差不多拼完了,再給他們幾天。”羲和說,“你可以先看看這個。”
他拿起桌上一摞機密文檔,旁邊兩個研究員連忙跑了出去。
衣影拿起來翻動了兩頁,速度越來越慢,最後陷入了沉思。
羲和說:“很眼熟,是不是?當年那個街道,你也在。但是你這個非人類,這方法放在你身上用兩次就失效了……”
衣影笑眯眯地,謙虛道:“嗯嗯,同樣的招數,只能在我一某人身上生效一次。”
羲和哼了一聲,老人家壓根不知道這是個出自著名動漫的梗。
看完了計算神經學實驗室以後,三個人去食堂吃了頓飯。
期間,衣影吩咐了飛廉,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悉數跟羲和講了。
羲和邊吃邊聽,偶爾問出來的問題都相當一針見血。等他聽完了以後,就說:“我聽明白了,這夕隐會的白樂樂已經被抓,但幕後還有個黑客。你是想來找技術援助的?”
衣影點頭道:“要說黑科技,全世界敢出來拼的實驗室,我估摸着SERA還是排的進前三。”
羲和很自得地一笑,說:“別的科技不敢說,但在計算機這一領域上,我們已經是世界第一了。只不過國情特殊,我們不出去招搖罷了。外國什麽嘩衆取寵的黑客大會,只不過都是民間搞搞,真正的民間高手早就已經被我們SERA招攬進來……”
衣影吐槽道:“是招安吧。”
“你管那麽多。”羲和瞪他,“二十一世紀,人才最重要。”
好老的梗啊,羲和果然是個老先生……飛廉覺得自己可能知道衣影某些古老的口味習慣是從哪裏來的了,畢竟當年衣影沒有記憶的時候,就是在SERA“長大”的。
三人吃完飯,衣影就說:“對了,你應該知道飛廉吧。”
羲和說:“唔,颛顼的弟弟。”(颛顼是飛廉親哥的代號。)
他看向飛廉,後者乖乖地坐着,那個伶俐樣子讓他想起了當年颛顼來面試的時候。
羲和的眼神柔和了起來,說:“颛顼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他還有些遺物留着,待會兒你可以去看看。”
飛廉婉拒道:“謝謝,但我的職責是跟着先生。”
羲和就又看向了衣影,眼神在剎那間變了回去,說:“呵呵,你可要對他好點,別讓老夫知道你又在那欺負颛顼的親弟弟。”
衣影一臉惋惜道:“那還真是對不起啊,您囑咐晚了。他已經被我給糟蹋了。”
飛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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